雅加达。

    门腾高级区，一栋白色大宅前，冼玉珍和一个安保在对话。

    “汉语？English?”

    安保：“%￥#@……”

    冼玉珍改用印尼语夹英语说：“找个会说中文的人过来，I'm  looking  for  Mr.  Salleh  Latief，萨勒·拉提夫。”

    安保听懂了冼玉珍的话，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一番，感觉到不凡气势，连忙做出“等等”动作，随即转身去找人。

    冼玉珍打量建筑，手里的椰子青送到嘴边呷了一口，惬意地呼出一口凉气。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太阳直晒，气温32度，喝上一口凉的，正应了小贩那句话——椰子青三毛五，喝完再热都不怕死！

    凉爽是凉爽，但冼玉珍感觉自己被宰了，路边椰子树上临时砍的青椰子，大概卖不到三毛五。

    摘下头顶的荷兰式小圆帽拿在手里扇风，嘴里哼起荷兰歌曲《O，Donna  Clara》的调子。

    当歌曲哼了两段，建筑里走出五个人，一个是刚才的安保，另外四人呈三人拱卫正中一个的走位，冼玉珍眯起眼往正中之人脸上一瞥，是正主萨勒·拉提夫。

    她在观察拉提夫，拉提夫也在观察她，对她的到来，拉提夫早有心理准备。

    萨勒·拉提夫，1915年生于亚齐省，家族传统航运商，印尼独立后转向原油走私，与印尼陆海军合作。

    1949年年末，荷兰已经将亚齐省移交给印尼政府，但亚齐洛司马威油田、巨港穆西油田依然掌握在荷兰壳牌手里，拉提夫带人从壳牌的油库偷油走私到新加坡。

    而他的走私线路需要经过廖内海军支队的巡逻区域，不消说，双方自然会展开友好合作。

    冼玉珍的到来，拉提夫早就收到廖内海军支队支队长伊布拉希姆·哈比比的通知。

    他脸上挂起笑容，快走几步来到冼玉珍身前，用流利的福普寒暄道：“冼小姐，欢迎来雅加达。”

    印尼独立之前，印尼真正的民族资本家几乎为零，没有一个是纯白手起家的工业资本家，全是封建+殖民特许暴利，印尼的经济命脉控制在荷兰人和华人手里。

    而夹缝中生存的印尼本土商人需要从华人富商手中讨食，为了更好地巴结，自然要学点中文，福建话太难掌握，只好学点福建人说的普通话。

    冼玉珍右手轻触胸口，冲拉提夫轻轻颔首，“拉提夫先生。”

    “冼小姐，请进，请进。”

    拉提夫热情地迎冼玉珍进入客厅，经过一番寒暄以及走完待客礼仪流程，双方展开正题。

    “拉提夫先生，我需要每个月稳定供应的1万桶油，开个价。”

    “在新加坡接收？”

    “新加坡海峡。”

    “35美元。”

    拉提夫提供的其实就是国际正价2.90美元/桶的轻质原油，“无成本”的走私油之所以敢报价十倍，是因为1951年的原油供给基本被美国掌控，更确切地说是被美元掌控。

    除了苏联阵营的国家，其他国家在国际上购买原油都采用美元付款，且大概率是美国支援的美元，美国不仅能跟踪记录，还能指手划脚，想瞒着美国做点事，只能悄悄买“黑油”。

    自从英国丢了伊朗油田，美国原油供应体系及时接上，同时又加大伊拉克、科威特的开采，理论上并不缺油用，但实际上非常缺“不在账目上体现”的原油。

    比如海军，一旦被他国掌握每月烧多少油的情报，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完全可以结合其他信息推测出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如远东舰队需要大量“账外”原油。

    类似的情况不止这两例，无论是何阵营，没有哪个国家会一心跟着带头大哥，被喊万岁的人岂会心甘情愿叫别人一声哥，每一声哥都是一次卧薪尝胆，逮着机会不弄死对方全家才怪。

    那啥，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大哥再罩不如自身硬，哥好生叫着，小动作也不能停。

    走私油很贵，却不用愁销路。

    冼玉珍摆摆手，“太贵，我能接受的价格是28美元，拉提夫先生，我要的是长期合作，不是一锤子买卖。”

    拉提夫思考片刻，“30美元，合作半年后，第七次的价格降到24美元，合作一年后，第十四次的价格降到12美元，第十五次，我们重新谈价。”

    冼玉珍一听便知拉提夫在打什么主意，你不是说长期合作嘛，我答应你28美元的价格，但要搞出点花样。

    “不给订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货前被扣，损失归你，交货后被扣，损失归我。”

    价格已经没有什么好谈，远东舰队的强抢价不过是28美元，拉提夫这么干脆，估计是忌讳她的身份。

    “用什么付款？”

    “美元、英镑、黄金。”

    “可以，第一趟货什么时候要？”

    “最快需要多久？”

    “十天。”

    “我安排好通知你交易时间。”

    “好。”

    ……

    吃光一碗文头雪，身上的暑意消散七七八八，冼耀文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牵起王右家的手往楼上走。

    王右家不介意两人的关系被外界知道，他更是不介意，男人多几个女人，自古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他甚至不介意被实名写进咸湿文，褒贬皆可，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其实香港报纸上不乏影射他的文章，若不是准备低调，要开始控制报纸对他的报道，他都懒得搂草打兔子给捎带上。

    想挤的圈子已经挤进去，高调对他而言进入弊大于利的阶段，往后冼家全方位高调的人仅有周若云一人，岑佩佩仅在慈善方面保持高调，其他人无论做事做人尽皆保持低调。

    掩盖一种高调，最好的办法是弘扬另一种高调，将冼耀文与有为青年、商界精英割裂，与风流、好色深度绑定，热热闹闹一阵，待新女主青黄不接，热度自然消减。

    再则，他正有打算行明星祛魅一事，过些时候《明星》杂志会尝试有选择地针对某些女星描写偏向负面的文章，私生活一团糟的女星就不装了，摊开给大家看，试着将准客户的注意力往作品上引。

    当然，想吃周边饭、粉丝饭的女星还得接着装，且要装得似模似样，顶着玉女掌门人的女星敢胡来耽误他赚钱，那就钻石镶金边，贴上女公关的标签，不在饭局，就在去大床房的路上。

    公认的玉女掌门人在自己怀里却是个骚货，想必客户的情绪价值能拉满。

    男星就算了，全世界满打满算富婆就那么几个，没有发挥的空间，再说眼下还是男观众为主导的时代，不用过度考虑女观众的需求，男星无需立人设，每年推出一两部女性视角的影片兼顾一下即可。

    轻度偏向，不用偏到“外面玩了一圈，淋病梅毒全染上，归来依旧为宠妻”的程度。

    这种纯资本思维的偏向，得等到女性占领票房、收视市场，挣钱嘛，当一条没有原则的舔狗不寒碜。

    他其实蛮遗憾赶不上那个美好时代，女观众可比男观众好糊弄多了，也容易从她们身上攫取大量利益。

    麻雀粪的丁香白、鹰粪的鹰条白、鸽粪的鸽条白、牛屎牛尿、驴尿，在古方上皆有美容功效，完全可以做成美容护肤品，通过广告植入推送给兜里没几个逼子儿，却老娘天生丽质的小仙女们。

    真正的好货小仙女们消费不起，仅有贵女可享用，变屎尿为宝，给小仙女们满满的情绪价值，一瓶护肤品仅挣9527.38%的利润，也算是普度众生，感动母性。

    拾阶上楼，打眼望去，陆运涛携李惠望在家门口等着。

    冼耀文牵着王右家的柔荑快走两步，来到两人身前自然放开王右家的柔荑，向陆运涛拱手，“火伞高张，还劳烦贤伉俪出门迎接，真叫人心下难安。”

    陆运涛笑着回道：“薰风徐来，喜鹊翩跹送爽意，非常荣幸冼先生再次莅临寒舍。”

    冼耀文带着微笑再次向陆运涛、李惠望依次拱手，随即示意王右家，“陆先生、陆夫人，给两位介绍，王右家王女士，我的生意伙伴，也是知己红颜。”

    陆运涛闻言向王右家行注目礼，“原来是王女士，你的大名陆某早有耳闻，没想到今日能有幸见到你。”

    王右家矜持颔首，“陆先生，我不请自来，实属唐突，还请见谅。”

    “哪里，王女士能驾临寒舍，真是令陆某蓬荜生辉。”陆运涛示意李惠望，“王女士，这是拙荆惠望。”

    王右家闻言同李惠望对视，只一眼，她便穿透李惠望的笑脸，瞧出眼眸里没有光彩，她不动声色道：“陆夫人，你好。”

    “王女士，你好。”李惠望回了一句，便转脸对陆运涛说道：“运涛，外面天热，先请冼先生和王女士进屋坐吧。”

    “对对对，冼先生、王女士，请屋里坐。”

    进屋，在客厅小坐，稍寒暄几句，李惠望便借故请走了王右家，让陆运涛和冼耀文有单聊的空间。

    陆运涛从三层银架上捻了一块奶油曲奇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随意地说道：“冼先生，贵公司杜明礼经理前些日子寄来一份《李香兰》的短拷贝，我看了之后很看好这部片子，星马的发行可否给国泰独家？”

    “不瞒陆先生，其实我对电影事业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也没有太大的热忱，电影对我来说就是生意，同种树胶、挖锡米并无本质区别。”

    冼耀文改变坐姿，让自己看起来较随意，“一直以来，我对友谊影业的管理理念就是只把握大方向，具体的运作不怎么插手，关于影片发行，陆先生可以差人和明礼谈。”

    陆运涛轻笑道：“冼先生真是厉害，当甩手掌柜还能把友谊影业经营得蒸蒸日上。”

    “陆先生不要捧杀我。”冼耀文摆摆手，“我心里清楚自己对友谊影业的管理方式存在很大的弊端，但我一直觉得其他生意比电影更有意思，对电影的重视不够，即使发现问题，也怠于及时解决。

    草创之初，我给友谊影业规划了宏伟的蓝图，彼时打算亲力亲为去实现，但不到三个月，我就开始了甩手掌柜的布置，一点长性都没有，说起来真是惭愧。”

    “对友谊影业，我一直多有关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冼先生如果惭愧，陆某只能是无地自容。”

    陆运涛的心头有点热，冼耀文话里话外似乎有强强联合的意思。

    冼耀文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呷了口红茶，“前两天我刚安排人来星洲建立分公司，准备在这边组建马来语片制作基地，剑指马来亚和印尼，同陆先生和邵先生友好竞争。

    但昨天收到一封电报，打乱了我的规划，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友谊影业上。

    所以，我想问一问陆先生，友谊影业有没有以股份收购国泰的可能，还想问问陆先生是否愿意在收购完成后屈就友谊影业董事长之位。”

    陆运涛沉默片刻，道：“既然冼先生快人快语，我也不兜圈子，我对你的提议很心动，但我想先听听你对友谊影业和国泰的估价。”

    “国泰的估值留着陆先生你自己来，将来你提出，我和另外一位股东免不了和你一番唇枪舌剑。至于友谊影业的估值，说来话长，我慢慢给你说。”

    “冼先生慢慢讲，我洗耳恭听。”

    “我在美国有一间出版社，去年以估值3200万美元进行融资，筹集了1000万美元。”

    闻言，陆运涛脸上写满了惊讶，下巴直往下坠。

    “到了如今，股东们对出版社的发展相当满意。几个月前，出版社开始了多元化运营，在好莱坞成立了一间影视公司，大约一个月前，这间公司展开了一次融资，以估值4000万美元，融资600万美元。

    如今这间公司正和好莱坞其他大公司联合制作一个大项目，暂时预定明年秋天全球上映。”

    冼耀文顿了顿接着说道：“友谊影业下辖明星杂志社，《明星》杂志单本销量1.75万份。下辖影视投资公司萨恩，在英国、法国投资独立制片人拍片，目前没有盈利，但结交了一大批欧洲电影人。

    下辖神学公司，研发摄影器材和各种拍摄技术。

    下辖独立运作的编剧家事务所，香港知名编剧几乎都在该事务所。

    下辖亚洲戏剧学院，原本只是公司的附属培训班，前些日子刚刚向港府递交了建立学院申请，在未来，它会是亚洲的知名戏剧学府，明星会以该校校友身份为荣。

    又或者说，五年，十年后，香港的演员不仅要有生活体验，还要有科班的学习经历，两者缺一不可。

    下辖友谊院线，目前只有一间自营戏院，不值一提。

    下辖友谊发行，已经打通和正在打通北美、英国、法国、东洋、东南亚、中东、台湾、韩国的发行渠道。

    在东洋有一间独立运营的子公司富士山会社，下辖富士山唱片、富士山映画、富士山艺能、富士山应援商社，已经发展得很不错。

    下辖唱片公司朗朗，当红歌星在美国挣美元，我的心血来潮之作，几个乐队组合在香港很受欢迎，在星洲的知名度也不低，已经来过仙乐歌台登台表演。

    下辖经纪公司奥德，旗下有诸多当红、待红女星，有最红的男星，在海外有诸多分公司。

    英国，奥德·蒙塔古，与英国政治家族的大小姐、公主密友合资建立。

    法国，奥德·黛丽尤，与法国当红女星丹尼尔·黛丽尤合资建立。

    意大利，奥德·甘比诺，与意大利黑手党家族合资建立，该家族在美国和意大利都很有势力。

    澳洲，奥德·昆士兰，公司独资。

    澳洲是一块电影处女地，很有发展前景，将来要在那边投入大精力。

    台湾，友谊台湾，公司独资，与台湾公营电影公司关系密切。

    印度，老黑猫，正在着手兼并一家电影公司。

    制作公司想必不用我多说，我们两家一直在合作，大概陆先生比我还要熟悉。”

    冼耀文端起茶杯，再呷一口茶，给陆运涛足够的消化时间。

    随后，不疾不徐道：“友谊影业的大股东是米歇尔，汇丰的大小姐。陆先生，友谊影业没有太多硬资产，却不乏软实力，不客气地说，国泰在友谊影业面前不值一提。

    若是友谊影业在星马发展自己的院线，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超越国泰也只是时间问题。”

    冼耀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友谊影业还只是我一个光杆司令时，我已经想好该如何发展，将来又如何退出，是的，退出，从最开始，我的想法就是把友谊影业发展起来，然后卖一个好价钱。”

    “如果我现在想买，冼先生卖吗？”

    冼耀文淡笑道：“不仅卖，还能给陆先生打折，1亿美元，今天就能签合约。”

    陆运涛的抬头纹纠在一块，黑着脸说：“冼先生认为友谊影业值1亿美元？”

    “好莱坞的那间公司只有75万美元的启动资金，没有作品，没有收益，嗯……不对，一个月前开始有收益了，我签了一名女歌手，她在夜总会表演，拿到的酬劳需要和公司分成。”(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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