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件事情就成了悬案，也没人再继续调查了。”

    “铜沽政府不想引起太大的恐慌，矿上也担心一直人心惶惶，影响生产，就禁止谈论这件事情了，后来的人便再也不知道发生过这件事。”

    “这么多年，知道那件事情的人越来越少，毕竟消息封锁得很迅速，除了矿上，镇上其他地方的人也不清楚。”

    “只有作为亲历者的我，对内情稍微了解一点。”

    老人家慢条斯理地陈述着这件怪事，就像是在讲一个故事，故事只有开头，没有结尾，悬念直到最后都没有揭晓。

    那轰动整个矿区的事件似乎就这么戛然而止了，然后在时间的流逝下逐渐被人淡忘。

    人们只记得大约有这件事，与那些普通的矿上事故混淆在了一起。

    即使是有印象的老人，在谈起这件事时，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说道：“哦，你说那个失踪案啊？估计是人被炸没了，当时的条件就那样，疑案悬案一大堆，这样的事情常有……”

    但许德民老人不一样，他知道当时为了搜寻那些失踪者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那绝对不是用“条件差”就能掩盖过去的。

    人们是会美化自己的记忆的，那些不能被理解的事情会在脑子里慢慢生出“合理的解释”，让事情的发生逻辑与认知逐渐匹配，虚构出一个能被接受的答案，时间过得越久，这答案也就越根深蒂固。

    “我学着《梦溪笔谈》，把那件事记了下来，每当我脑子里生出合理的解释，我就会重温一遍那件事，然后用事实来否定我美化之后的记忆，一遍又一遍。”

    “这是我在大学学到的东西……”

    “必须对一切未知充满质疑，这是发现真相的路。”

    “我倒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能找到我，问起我这件事。”

    “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这个世界有常理之外的东西，冥冥中主导着一切，让巧合变成必然……”

    老人轻轻地说着，眼神闪烁。

    他的视线在路由其身上扫过，又落到了马丁的罐子脑袋上，那目光停留在了旋转的泡菜上，看了一会儿，又盯住了那些时不时钻出来的彩色触手。

    “又是没办法理解的东西……”老人轻轻地念叨着。

    马丁见老人一直在注视自己，也摸了摸自己的头。

    “这是帽子。”他对许德民老人解释道。

    听到马丁的话，老人轻轻地笑了笑，移开了视线。

    “是不是帽子，我还不知道吗？”

    他又看向了路由其：“你们是哪里来的？”

    “外省。”路由其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哪个省？”老人目光犀利地问道。

    路由其瞬间心跳慢了一拍，还好之前在报刊亭看报纸的时候他记下了几个省的名字。

    “连山省。”他装作平静地回答道。

    “口音不像，倒像是东江人，说话文绉绉的……”

    “我母亲是东江的。”

    “哦，东江的烧江鸭挺好吃的，之前工作的时候吃过一次，记到现在还忘不了……”

    “是挺好吃的。”路由其附和地点了点头。

    见到路由其的反应，老人又露出了微笑。

    路由其并不笨，他瞬间就明白：自己上套了。

    那什么“烧江鸭”，肯定不是东江的。

    说多错多，他还是疏忽了……

    不过老人也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而是询问起他们俩来铜沽做什么。

    “我们来旅游。”

    “这可没什么景点，矿山倒是对外地人来说挺稀奇的。”

    “就随便逛逛，全国各地跑一跑。”

    “你们觉得我说的那件事，真相是什么呢？”老人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两人对失踪案的看法。

    “应该是那二十人得罪了位高权重之人，被秘密解决了。”马丁毫不犹豫地说道。

    老人听罢一笑，摇了摇头：“铜沽没有什么位高权重之人。”

    “那也许是爆破炸出了什么东西，把那二十人带走了。”马丁继续猜测。

    “矿山早就勘探完了，哪个地方有什么，我们都一清二楚，只是因为技术原因，有些地方适合开采，有些地方不适合，为了选择合适的爆破点，爆破之前也是要勘探的，不可能突然炸出什么东西来。”

    “要是有一些勘探不到的东西呢？”马丁追问道。

    “这倒是有可能。”老人点了点头。

    “你觉得是什么？”他看向马丁，认真问道。

    这下马丁语塞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沉默片刻后，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也许是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把所有人都吞进去了……”

    “那坑又去哪了呢？”老人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事发现场，除了爆破的痕迹之外，什么都没有。

    见马丁又要开始胡说，路由其连忙悄无声息地撞了撞他。

    马丁立刻停止了胡言乱语。

    老人也没继续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两人。

    “如果你们要找什么的话，就去矿山公园。”他突然无比认真地说道。

    “什么？”

    “原来的一号矿坑已经挖完了，现在改造成了矿山公园，供人免费参观，你们要是想要找什么，就去那里，从图书馆后面那条路，往山上走，没过多久就能看到公园的入口。”老人家平静地说着，似乎完全看穿了两人的意图。

    “那件事，就是发生在一号矿坑。”他看向路由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好像在期待着眼前这两位“外地人”，能够找到那困扰了他多年的答案。

    “谢谢。”

    缓过神来的路由其对老人家表示了感谢。

    “别客气。”

    许德民老人转过头，又看向了窗外。

    图书馆走廊的窗口，正好对着铜沽矿山，那座山就这么静静地待在那里，阳光洒在山间，白云缓缓飘过。

    原来老人从刚刚开始就在看那座山。

    与那些秀丽的名山不同，铜沽矿山显得非常普通，甚至有些丑陋，开采活动让矿山上布满了伤疤，没有郁郁葱葱的植被，坑坑洼洼，很多地方像是被凭空“削”掉一部分，还有在山下都清晰可见的丑陋山路。

    尽管那山并不美丽，但老人还是在“欣赏”着那座山，目光好像穿过了流逝的时间，看向了早已被埋没的过去。

    矿挖完了，人走了，却好像有一些事情留了下来，笼罩在那山上，始终挥散不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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