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李天澜的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了韩启身上。

林九无意识的被牵引着，跟在李天澜的后面。

没有离开的风轻舞还在默默搜集着各种变化的频率。

三人如今已经接近了冬澜星系边缘一亿光年的范围。

这个距离，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了冬澜帝国当前技术水准下的极限探索范围。

如果冬澜的皇帝真的要组建战斗群，且有足够的时间，又能够保证战斗群的士气，同时还物资充裕的话，那么在李天澜和林九不走的情况下，他组建的战斗群，大概率有希望在遥远的未来接近这片区域，看到红光的真相。

可这一系列的假设仅仅也只是可能而已。

所谓的红光并非无害。

而且随着林九的不断靠近，他无意识间散发出来的混乱波动已经将整个冬澜帝国都彻底拖入了深渊。

不止是皇宫。

冬澜的中枢星球。

冬澜范围内的一颗颗生命星，资源星，试炼星，中转星，整片星系都在混乱意志的影响下飞快的崩溃，那完全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灭绝速度。

李天澜的意志同样覆盖了冬澜星系。

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韩启身上。

本应该是护驾的韩启被皇帝拖入寝宫，随着消耗国运的阵法以寝宫为中心开启，外界所有被混乱影响的生命都暂时延缓了对寝宫的冲击，而是开始自相残杀。

可对于寝宫内的两人而言，危险却远远没有过去。

皇帝召唤出了自己的玉玺。

以皇帝的身份搭配玉玺，冬澜帝国的国运已经完全沸腾。

浩浩荡荡的明黄色国运之光几乎已经可以跟猩红的夜幕分庭抗礼。

但在暂时挡下了寝宫外威胁的下一秒。

同样是毫无征兆的。

皇帝周身本可以护他周全的明黄色国运骤然暗淡了好几个层次。

而警惕着外界情况，同时取出各种材料，打算配合皇帝搭建阵法观察帝国其他疆域的韩启也身体一颤，伸出双手，开始在面前胡乱摸索起来。

在没有任何外在攻击的情况下，他的眼睛莫名的消失了。

鲜血涌出了眼眶。

韩启痛哼了一声，源自于武者的强大体魄在受到伤害的同时，他的眼球就已经开始重新生长。

白雾弥漫。

但白色的雾气只是出现了一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韩启整个人也平静了下来，他的手掌胡乱的摸索了几下，随即就开始继续拿出不同的材料。

鲜血依旧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

他新的眼球没有出现，一滴滴的血液落在宫殿的地毯上，响声轻微。

韩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咔嚓...”

他的一根手指同样莫名其妙的断裂，脱落，砸在了地板上。

韩启身体颤动了一下，白雾再次出现，但同样在没有修复他伤口的时候，白雾又再次消失。

“你的...”

皇帝手持玉玺，似乎注意到了韩启的不对劲，但他刚刚开口，下一刻神色又变得平静下来。

明黄色的国运在他身上不断的沸腾，稍微暗淡的光芒猛然变得璀璨明亮。

同时韩启身上也出现了变化。

他的额头开裂，出现了一排竖着的眼睛。

星空之中，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风轻舞微微挑眉：“父皇，这是混乱规则？”

她没有接触过混乱生物，这还是她第一次细致的观察一个文明在混乱波动的影响下飞快崩塌的过程。

“是。”

李天澜点了点头：“混乱没有规律，这也就意味着有好有坏，他们自身时强时弱，而在混乱规则的影响下，混乱生物的敌人，同样也会时好时坏，但任何所谓的‘好’，最终都会变成无法遏制的坏。

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皇帝身上的护身国运本来已经暗淡了，但却又在骤然间重新变得璀璨起来。

他处在混乱规则中，这等于是遇到了好的一面。

韩启同样如此。

他失去了眼睛，但在‘好’的一面影响下，他重新长出了一排竖眼。

这样的好本身就是一种异变，需要付出的，则是要比得到的要多得多的代价。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从那一排竖眼出现开始，韩启的身体应该就发生了某些异变，随着时间持续，他整个人都会变成某种无法描述的怪物。

对于风轻舞而言，在拿不到几颗小星球的情况下，如果能拿到韩启这么一个混乱文明的标本，也算是很有研究价值了。

李天澜研究的东西不是她可以参与的，她只能降低要求，降低目标获取难度。

“父皇，这个人能不能给我玩？”

风轻舞小心翼翼的请求道。

李天澜有些无奈：“都说了这不是我们的东西，等林九清醒了，你找他要。”

“父皇不反对？”

风轻舞眼眸亮了一下。

从李天澜手里抢东西，和从林九手里抢东西，难度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林九这次晋升无论是否成功，都处在风轻舞可以随意拿捏的层次，这家伙确实是个疯子不假，但谁还不是个无法无天的大魔王了？风轻舞只要动手，别说一个韩启，在她心情好的时候，大半个冬澜文明她都能拿过来。

这还是在她心情好的时候，要是心情一般，冬澜文明？那是什么？什么留给你多少？完全听不懂呀，那不是本殿下的玩具吗？

“那我会去找林九商量的，还有那个皇帝，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风轻舞在随时会挨揍的边缘疯狂试探。

冬澜文明内部，战斗力第一的韩启确实算是个特殊标本。

但最特殊的标本，无疑还是承载着国运的皇帝。

李天澜默默看了女儿一眼，突然道：“那我干脆让林九把他的气运源头送你一个好了，或者我亲自送你一个？”

风轻舞愣了一下。

气运源头。

只是这四个字，风轻舞瞬间就明白了冬澜文明会是什么下场。

九级权限的巅峰强者需要承载信仰。

足够的信仰，才可以转化成稳定自身状态的气运。

这样的转化，是可以作用在巅峰强者本人身上的，但这样的方法太过古老粗糙，会带来一系列的反应，虽然总体上依旧是利大于弊，但自从有了更加先进的方法之后，选择将所有信仰归于自身，再转化气运的巅峰强者已经没有了。

巅峰强者在中立阵营是有王位的。

王爵，大君，天君，神君，称呼不一样，但也仅仅是称呼不一样而已，实际上并无高下。

欺天神君公孙氏，战争天君行天氏，听起来确实威风凛凛。

在如今中立阵营最强的两位巅峰强者，做的却还是王位。

人王。

以及并肩王。

王与君的初始私人领域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在价值上完全想等。

巅峰强者在自己的私人领域内收集信仰，那就必须要有尊号，有具体的形象。

将所有信仰归于自身，在概念层面上，很容易将自身的形象固定化，单一化。

智慧生命的想象力永远都是有限的。

如果是在一个星球，或者几颗星球上搜集信仰，那么一切好说。

可是当把领地扩充到几个星域，亿万万的文明，所有信仰都归于自身，以智慧生命有限的想象力，他们的信仰总会在某一点上不断的集中。

如此转化为气运之后，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承受这部分气运的巅峰强者，自身的某一部分性格，乃至于整体的行事风格都会被扭曲，放大，变得无比偏执，他们会本能的去符合气运来源的那些人心中的想象，越来越不像自己。

而如今巅峰强者转化气运的方式，是气运之源。

他们会设计不同的尊号，将自己的某种能力单独展示出来，呈现出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区域内搜集信仰，扶持代理人。

于是各个文明内都会有不同的神教。

类似于欺天神君，风轻舞，太昊这种谎言权限的强者，他们甚至可以在一颗星球上拥有数十个神教，数十个身份。

这等于是把信仰者的想象空间不断扩散，最终让信仰变得纯粹起来。

而承载着不同身份的神教，就等同于是巅峰强者的气运之源。

多个相似的气运之源相互组合起来，就会组成一个神话故事中的神系。

负责整个神系运转的人，则会成为巅峰强者的气运源头之一。

李天澜也有自己的气运源头，比如中立阵营如今还活跃着的虚神族，就是他的气运源头之一。

李天澜在风轻舞提起皇帝的时候，突然说起气运源头这个词，这也就意味着冬澜的皇帝，今后很有可能会成为林九的气运源头之一。

如此一来，冬澜文明的结果可想而知。

“那这个人我要不到了，好可惜。”

风轻舞叹了口气。

气运源头直接关乎到巅峰强者的具体状态，风轻舞凭实力还是可以强抢，但那等于是彻底毁了林九。

且不说林九和林十一的微妙关系。

就算这层关系不在，风轻舞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她是整个中立阵营无数强者心目中的终极大魔王，但他只是喜欢欺负人，喜欢恶作剧，喜欢看人社死，断人前途这种事，她还真没干过。

比如‘恩怨’最深的锦绣玲珑，还有灵犀琉璃，那都是被她欺负了无数次的老冤家，那几人提起风轻舞就咬牙切齿，看起来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模样，但要说她们之间真就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死仇，那几个人没一个会承认。

李天澜没有理会风轻舞的自言自语，而是继续专注的看着韩启和皇帝。

混乱气息的波动没有规律，可能极快，又可能极慢。

短短一小会的时间里，皇帝原本璀璨起来的明黄色气运又迅速暗淡了下去。

而韩启...

这么一小会的时间，他先是莫名其妙的丢掉了鼻子，然后少了耳朵，丢了一条腿，丢了一条胳膊...

没有任何危险预兆，他所有的残缺，都是在某一个瞬间莫名其妙的丢失了。

而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到有丝毫的不对，每一次自身丢掉什么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瞬间反应过来，随即就变得平静，仿佛他的认知里，自己就应该是这幅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身为武道强者，他储存的庞大生机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用处。

目前整个冬澜帝国，似乎只有韩启遇到了这种状况。

不，应该说只有韩启和皇帝遇到了这种状况，只不过后者有国运护体，暂时还没有出现具体的危险。

李天澜略微思索，随意抬起手，以手为笔，在虚空中随意涂抹了两下。

朦胧的微光中，一道穿着黑色龙袍的绝美身影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了李天澜和风轻舞面前。

李天澜没有说话，转头继续盯着冬澜文明的变化。

风轻舞微微张嘴，下意识的看了李天澜一眼，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那意思大概只有一个：您老人家是装都懒得装了？

她看向站在李天澜面前的龙袍美人，迟疑了下，再次行礼：“母亲。”

李天澜和女人嘴角同时抽搐了一下。

时空之外，朝歌，秦微白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小喷嚏。

风轻舞脸色僵硬，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审判权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没出现之前，她可以用这个来调侃李天澜，可对方真的出现了，她才觉得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么尴尬。

审判权柄同样是李天澜，可对方是以女性状态出现的，这特么要怎么称呼？

不喊母亲，难不成她对着一个女人喊父亲吗？

审判抬起雪白的玉手，凌空一弹。

有着至尊层次但却无比微弱的力量正中风轻舞漂亮的额头。

风轻舞哼了一声，捂着头，沉默不语。

“越来越调皮了。”

审判权柄淡淡道。

“那不然我怎么称呼嘛？”

风轻舞有些不服气的嘟囔着。

审判没理她，自顾自的拿出了一本厚重的书籍。

这是他百年来守在林九身边，根据他的气息变化做出的各种推测，以及研究方向。

谎言权柄，也就是本体负责记录。

命运权柄则顺着记录的内容，试图勉强整理出一条逻辑，推测出混乱的小部分发展方向，研究针对方法。

这完全就是在试图理解自己根本就无法理解的事情。

即便是至尊，做这种事情也极为吃力，而且可以预见的是，这本书上的记录，分析，推测，以及尝试，绝大多数，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是错误的。

而对的那极小部分，同样也会在混乱的规则下变得错误。

但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在理论上并非没有意义，至少会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和研究价值，这是他们可以接触到混乱还不用陨落或者彻底死亡的极少数机会，无论是正确还是错误，只要记录下来，这件事情本身就有意义。

至于对错，在现阶段的研究中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即便是错的记录，现在中立阵营也是少的可怜。

中立阵营对于混乱的推测，仅仅是凭借着一些毫无证据的臆想都可以组成一个学派，由此可见中立对混乱的了解到底有多么匮乏。

审判伸出手，咬破了自己纤细素白的手指。

至尊血液渗出了伤口。

她把手里的书册翻到了空白页，快速书写。

作为当前的个体最高层次，至尊血书写的内容看似是写在书页上，可实际上却是烙印在命运权限的部分概念里，而且以至尊血的层次，审判也可以保证自己书写的内容在今后不会发生变化。

“危险，118，代号：三无（暂定）。

活体案例：冬澜帝国皇帝，冬澜帝国兵马大元帅韩启。

案例层次：六级权限顶峰。

影响层次：至尊。

具体表现：无危险表现层次，被影响着呈现出‘缺失’状态。

危险特性：物理损伤，精神损伤，认知损伤。

危险特性：无形，无相，无征兆。

观察者：皇曦，层次：命运，谎言，武道三权限至尊，状态：待恢复。

详细描述：在被危险118影响的情况下，被影响者会遇到无从防备的伤害，该伤害没有征召，没有特殊波动，没有形态，以未知原理直接伤害生命的躯体，精神，割裂认知，在受到伤害的同时，被影响者以及旁观者会认为一切正常，继而陷入死亡状态。

推测1：受到混乱规则的影响，该伤害无必杀效果。

推测2：因无法主动应对，可提升被动防护，加强肉身防护，精神防护，稳固认知。

备注：至少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推测3：羽族寂灭之战并未出现此类危险，疑似本世界新的混乱规则。

针对方式：因不知危险从何而来，暂时无法防备，无法针对。

能力等级：待定，因观察者无法看穿该危险，此项待定。

危险等级：待定，因观察者无法看穿，此项待定。

威胁程度：致命威胁，非单体威胁，观察者并未完全看到，亦未完全经历此种危险。

以上记录极推测，均来自于混乱意志在混乱者晋升时的自然波动，并非能力的完整形态。”

审判合上了手里的书籍，然后再次打开。

至尊血缓缓流动，整张书页在合拢再打开的过程里已经染成了一片纯净的金色。

审判眼眸闪烁，瞳孔之中，无数的魔方在不断的旋转，试图将这张纸的内容在最高层次的概念里勉强整理出一条逻辑。

李天澜没有干扰审判的动作。

他安静的盯着皇帝的寝宫。

宽敞的寝宫中，皇帝手持玉玺催动阵法，同时跟韩启一起忙碌着，借助国运，两人又在寝宫中搭建出了一个新的阵法。

也就是在阵法搭建成功的那一秒。

韩启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

毫无征兆的，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寝宫内部。

李天澜愣了愣。

寝宫中的皇帝同样也愣了一下。

“韩启？！”

他的声音猛然提高。

没有回应。

“韩启！！”

皇帝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扭曲。

但这种扭曲在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里就变得平静下来。

皇帝的视线在寝宫中扫视了一圈。

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快要凝固的血泊上。

那是韩启刚刚滴落在这里的鲜血。

可此时皇帝看着这一切，却陷入了若有所思的状态。

很显然，他忘记了韩启刚才的存在。

确切地说，是他对于韩启的所有认知，在这一刻都完全消失了。

李天澜皱了皱眉。

他的记忆和认知并没有被影响，他还记得韩启，也看到了韩启的消失。

可问题是...

从头到尾，他一样不知道韩启是怎么消失的。

没有征兆，也没有规律。

他甚至无法分辨韩启的消失，跟他经历的那种无从防备的危险到底有没有关系。

审判同样也在看着那座寝宫。

她沉默了一会，再次打开书籍，翻到了最后一页，开始添加新内容。

“推测4：受到此影响后的一定时间里，被影响者会神秘消失，无从预测目标位置，无从预测目标生死。

注：有可能是新的危险，待定。”

审判身边，风轻舞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审判手里的那本书籍，观察着书中的内容。

混乱规则和至尊血相互作用下，有些字明明很熟悉，但风轻舞一时间却根本想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字。

不过她还是勉强看到了一些内容。

危险：三无，无形，无相，危险：拼接复制，危险：混乱伪装，危险：混乱进化...

风轻舞看的有些头晕脑胀，看到脸色越来越严峻的李天澜和审判，她迟疑了下，忍不住开口道：“父皇，母...嗯，你们为什么不亲自降临去体会一下，一直在这里观察的话，得到的东西很有限啊，如果用分身亲自探查，至尊层次的分身，无论经历什么，得到的消息都应该会更加可靠才对。”

“分身下去得不到什么的。”

李天澜没说话，审判回答了风轻舞的问题：“我们的层次在这里，混乱规则的东西，我们会看不懂，但这不代表我们会被这种层次的混乱规则伤害，所以我们现在降临根本没有意义，反而会暴露自身，赔本买卖。”

“暴露自身？”

风轻舞若有所思。

“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天澜突然道：“鱼儿还没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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