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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苍鹰扑兔


正在此时,房门被一脚踢开。

洪范一步迈入,肩上着雪,环视众人。

“你是何人?让你进来了吗?”

曹县尉猛地顿下酒杯,头一个喝骂。

“你是何鸿飞。”

洪范目光锁定在主座。

“正是你何七爷……”

何鸿飞正要放话,便见对方大步过来要捉他,姿态随意仿佛进圈捉鸡。

“在爷爷面前弄狂?”

千金义既已受聘护法,明白到了自家表现的时候。

他一拍短案,自盘坐姿态平地拔起,眨眼间掠过半屋之地,轻盈恍如飞鸟。

真气鼓荡,拳风雄浑……

然后被洪范一巴掌后发先至,皮球般撞穿木墙镶入隔壁实木衣柜。

看着地上的几颗烂牙,听着隔壁死一般的动静,何鸿飞知道自己这八百两大约是不用付了。

一巴掌拍死浑然三脉的大高手,来者实力不言而喻。

“阁下或有误会?我是为云阙潘氏做事的……”

何七吞了口唾沫,挤出个笑容。

“我正为此而来。”

洪范束紧袖子。

“既是如此大事,本官再留下未免冒昧,就先走了。”

曹县尉起身拱手,赔笑道。

“你也走不了。”

洪范摇头。

“走私之类的事情我不想多管,但在楼下已听见你身为县尉还包庇人犯,这就不方便错过了。”

他说着踢过脚边铜炭炉,轰碎了曹县尉的面门。

骨裂之后,丧钟洪声久久不散。

千金义的三弟瘫软在座上,只想化作一滩水从楼板缝里渗走。

房门被关死。

一刻钟后,洪范打开窗子散出血气。

这回他没有留活口。

自云阙城翟府起,洪范一路东行未展露命星权柄以及任何标志性杀法,彻底感受到了武道高手行事的肆无忌惮。

强者是可怕的。

尤其是去社会化的强者。

他不由想起了神京掌武院中刘孤雁站在集恶榜前对自己说的那个“独”字。

窗外天高山远,星如夜之缺。

黑暗中仿佛藏着致命吸引。

洪范回身取了何七杯中尚未饮的烈酒,冲去手上血迹。

掏出怀表。

寅时差一刻(二点四十五),距离云阙城三百里。

他回窗前默立片刻,待激情稍作冷却,突将残酒浇在窗台纯白蓬松的新雪。

酒过雪残。

窗口风动,不见人影。

······

具州第一大河名为具泽河,从重山一字劈出,横穿州南。

何家的盐经由此河运来,发货点是比邻大华东国界的一个私设码头。

按何鸿飞所说,何家主要负责中下游的分装运输销售,上游的开采生意潘家交给了在具州东部更有实力的莫家。

洪范出了墨潭顺水而飞,见大地黑白夹杂,河面披着星月雾气般的辉光。

他找到盐运码头时天色已经微亮,紫红色泽如一朵晕开的玫瑰。

洪范第五次掏出怀表。

时间是早上六点,距离云阙城至少一千二百里远。

按照约定,此时樵屋中的六人可以离开,保守估计一个时辰内潘家会收到炽星抵达具州的消息。

可惜这消息已远远追不上本人。

码头名叫白水滩,只是在河湾处搭了三座木栈桥;由于是清晨时分,这里既无船队也无车马,只十几条汉子在附建的木屋里休息。

洪范照旧抓了个地位最高的管事作为舌头,画出通往莫家盐场的路线图——可惜此时没有精确测绘,名义上的地图其实不过是一连串标志性景物次序衔接的模糊导航。

考虑到同样的山岭在不同视角下的形象截然不同,他穿出大华国境后只得一路步行,好在有输盐队沿途开出的土路,一日夜后便抵达深入重山的潘家盐池。

这是一处地势低洼的封闭盆地,受益于山岭遮蔽,腊月亦无风雪。

洪范立足垭口,遥见一排引卤渠倚坡而落,引地下渗出的天然卤水入下方盐田——这些盐田被整齐划分为若干畦,畦田底部铺设了黏土砖石防渗——盐池四面是蔚然成列的柳树与堤坝,显然是为了防止风沙污染盐粒。

此时申时未至,有近三千位盐丁在田间上工,铲收、洗涤、堆储、外运等诸环节井然有序,隔着老远还能依稀听见劳作的号子。

按照规模推算,这座盐场一年至少能产出七八万贯的净利润,相当于五年前整个洪家年入的五倍。

如此聚宝盆,又深藏重山之中,自然少不了对应的安保设施。

距离盐场只百米,一座中型坞堡赫然坐落。

其周长六百米,墙高十二米,四角设有望台,南北各设悬闸门,正中央则有一座塔楼拔地而起,作为俯瞰四面的指挥所。

关奇迈点名要的最后两件东西——账本、口供——显然就落在这堡垒之内。

洪范仔细记忆地形,沿着嶙峋山崖飞掠下山,陡见路旁林木里藏了一间小庙。

这庙用红砖白石为墙,顶上用燕尾脊,俱是具州风格。

四下静谧,林中无人。

洪范站在门外探望,见庙里劈石为柱,空间逼仄,左右两侧各留了方凳大小的窗户采光。

淡淡腥味从里头传出。

他静步入内,见庙内设一石台,台上立有三尊塑像,居中石像为一白猿,左右木像分别为猛虎与熊罴;其中石像格外粗糙,只有猿猴的大致形态,仿佛不敢精细雕琢,唯有双目嵌了黑曜石,颇有神采。

洪范不认得台上这猿形,但考虑到此身所在,不出意外便是重山之主“白银王”。

石台之前列有铜炉铁坛各一。

青铜香炉有半人高,里面积满了白灰,此时燃着一根米余长的粗香,显然日日香火不断。

白铁供坛内盛着数头异兽的皮毛,压在底下的已干透成赭色,最上面的还带有微湿的血迹。

腥味正来自此处。

人族的建筑风格配上兽形神明与鲜血祭祀,让人心头发毛。

洪范观察片刻正欲出门,心头仿佛受人窥视突地一跳,回头扫视,除了袅袅线香散作风尘,没有其余变化。

出门在外不相干的事不宜多管。

洪范如此想,出了庙门拔腿便走,心中正构思如何潜入坞堡拿人拿账,却遥遥听到了激烈钟声。

他加快步伐转过山坳,望见坞堡已进入警戒状态,而所有盐丁正抛下活计往堡内涌去。

半刻钟后闸门斩落,城墙上百余弓弩手着甲在列,只看精气神便知是有充分厮杀经验的专职武装。

盐池空空荡荡了无一人。

洪范本以为有兽潮,等了片刻没瞧见动静,反而是坞堡望楼登上来一位锦袍男子——其人大约三十余岁,宽袍大袖,发髻上束了红色丝绦,正顺风飘扬。

“某家莫立轩莫三郎,哪边的朋友不请自来,还望通个姓名。”

他手按女墙,洪亮话音扫过方圆几里,显露出先天修为。

洪范回想土庙里陡然散乱的白烟,了然自己已因未知原因暴露。

【所以白银王受了供奉甚至会庇佑人类?】

在命星外,这是他第一次直接见识到神明的特异之处。

自白沙滩一路过来,洪范沿途不过遇到些野兽异种,直到此时才警醒自己已处于九州熟地之外,与真正的蛮荒触了指尖。

他突觉不宜久留。

“金海洪范。”

洪范心念陡转,便大步而出,隔一里地自报门户。

声浪如闷雷般碾过坞堡。

事已至此,在图穷匕见的最后一站隐藏身份也没什么意义。

围城之内一阵喧哗。

包括莫立轩在内城上无人见过洪范,但命星权柄天下无二,谁会冒名顶替?

“穷乡僻壤国境之外,炽星所来有何贵干?”

莫立轩轻狂面容略有收敛。

“既知此地在国境之外,所来自然不善;至于诸般要求颇为过分,还是等我拿下你再说吧。”

洪范淡淡道,缓步前行,身旁风沙盘旋缭绕。

莫立轩本是性格张狂之人,但此刻依然被对方话语间的轻蔑惊到了。

“我原以为炽星是怎样的智谋人物,没想到竟是不知所谓之辈!”

他怒极反笑,张手拍碎一块城砖。

莫家是具州一流豪强,子弟个个习武,族中嫡传当然见识过天骄比斗——他们是很强,是很快,然而再强再快也还是个先天,难道只你洪范画风不同?

至于什么快过树神亲卫、猛过元磁尊者的传闻,具州人却从未听入心里去。

“天骄榜上说你曾有多次战阵经历。我据堡垒之险,身边有二百精锐,甲胄强弩齐备,其中三位有浑然修为,你一人除了以头抢地,还能做甚?”

莫立轩挥手夸耀,引得城头哄然大笑。

“江湖风传你有门杀法足以一人破军,叫什么火神,何不放出来现现眼?”

他抱着双臂卖弄口舌。

洪范不再回话,只默然催动荒沙。

火神自然能扫平这座中型坞堡的城头,但不出意外会伤到许多士兵与工人的性命。

调查潘家盐务于关奇迈是为政斗,于洪范是为私利。

动机既如是,此时城上城下便只有敌我没有正邪,理应用克制手段。

一念落下,沙雾腾起数十米方圆,昏昏然中翼面已然成型。

引擎涡轴加速旋转。

桨叶蜂鸣,喷口吐火。

众人只见平地上陡然腾起道赤红流星,朝城头飙射。

距离五百米,视觉上有遥远的错觉。

但强袭者的极速超过二百米每秒。

在莫立轩怔然的刹那,火流星在他瞳孔上极速放大,与风暴雷鸣之声近乎同时抵达。

凡人弓弩手没有足够的动态视觉与神经反射。

高堡、甲士亦不足倚仗。

空荡世界里,莫立轩仿佛面对苍鹰扑击的野兔,所能做的唯有叠臂防御。

两侧女墙炸碎,长风如龙卷过。

甲士们失了主家身影,本能循着爆裂声回头,只见到坞堡中心塔楼的砖墙被轰开个偌大黑洞,仿佛一张牙关参差的巨口。

战斗还未展开便已结束。

一刻钟后,塔楼一层。

地毯上散着浮灰,屋角是跌碎了的花瓶。

洪范坐在太师椅上,呷了口新泡的茶水。

在他面前,莫家三郎披发跪地,忍着左小臂骨折的剧痛,于墨迹未干的口供上按下血指印。

怀表上,时针正指在申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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