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和付锦衾其实很早就商议过婚事，那时姜梨还是一个疯子，还被叫做姜染。

这一日的姜掌柜不知突然抽什么疯，拉着付锦衾到棺材铺里，一脸凝重的看着他说，“有件事情我想了一夜。”

付锦衾找了张椅子坐下，“何事？”

其实不太想问，因为她很疯的时候眼神会发光，贼似的，有一种全神贯注一看就不像会干好事儿的架势。

但又忍不住好奇，眼里隐隐带着点笑意，他自己没察觉，他对她的疯，很多时候都是愿闻其详。

可是姜染第一句话就让付锦衾笑不出来，她说，“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你知道吧？我找人给你算过，说你有天煞专克各种生意命，被你碰过的生意都不赚钱。”

付锦衾没搭理她。

天煞专克生意命，她自己听着不像编出来的吗？

她像懂他心事，安抚说，“我开始也觉得这不是人话，你只有一家点心铺，其他如酒馆，布行，古玩这类都没碰过，何以见得样样不行？哪有人做什么生意都不行的？”

死一般的沉默。

付锦衾盘弄着手里的白玉菩提，运了一口气道，“说你想说的事。”

姜染怀疑他生气了，疯里疯气的眼里竟生出敏锐，“你不会真有其他生意吧？”

“没有。”

“也跟点心铺一样赔钱？”

付锦衾眯起眼睛，正常人这时候就该闭嘴了，可是疯子不看眉眼高低，一打手心说坏了，“还真让算命的说中了？！你做那么多生意做什么？不信邪？”

他要是信邪能大清早过来听她说这些疯话？

她脸垮下来，简直比他还愁！

她说，“我问过算命先生了，你这样的根本没有破解之法，唯一的法子就是别碰生意。可你早晚要娶我，都说夫妻一体，我的棺材铺至少有一半算是你的，那我的生意不是有一半要被你克死？”

他克什么？克她半副棺材？半副纸人，半张纸钱？她的生意用他克吗？她自己都快做绝户了！

可她不这样认为，说我棺材铺里的东西都很拿得出手，“雕刻精致，纸人纸马活灵活现，不像你的。”

前两天付记点心出锅，折玉没端稳掉一地，街边有两个要饭的看见了，一动不动。

“他家点心不好吃，噎死。”

“我知道，我吃过。”

再也不吃第二回。

姜染总结：“掉地上都没人捡。”

付阁主冷笑，“姜掌柜难道忘了张金宝从棺材里掉出来的事了？”

棺材大张嘴，还没过年呢，行那么大礼！

说完不再多留，起身就走！

姜染看出他恼了，没拦着，他走出几步忽然停下，“你刚说嫁谁？”

她就知道他能反应过来！要是连这句都没注意，那后面的话她就不说了，让他后悔去！

“当然是嫁你了！”

她兴高采烈地笑起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说付锦衾，“你娶我吧，别的人我看不上，就喜欢你。你生意不好没关系，你把你那破点心铺子关了住到我这边，然后立下一个从此金盆洗手再不做生意的誓言，如此一来我的生意是我自己的，你不从商了也不会克我生意，你就在家里闲着，我卖棺材养你。”

她总是这么横冲直撞，记不清自己的来处，却坚定的要跟他在一起。

付锦衾心情复杂，压下那些情绪，反问姜染，“若我不从商了依旧克你生意呢？”

“不从商了还克？”

她怔了怔，攥着他的手一下就没那么紧了！

付锦衾沉着脸看着姜染的爪子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抬起头盯着他说，“不能那么邪门吧？！若真是那样。”她顿了顿，“也没关系！还是两家并做一家，将付记改成酆记，让铺子跟我姓，这样就彻底跟你没关系了，然后买棺材送小人点心，就像这样。”

她松开他的手，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点心，不知什么时候从他铺子里拿的，点心硬得像块石头，被她雕成了小人形状，像她铺子里摆的圆头圆脑的一只只小纸人。

付锦衾说，“雕成这样就不难吃了？”

“谁说让他们吃了？”姜染眼一横，心说在做生意这方面付锦衾实在是不如她。

“买回去，踩扁！”她将点心狠狠扔到地上，一脚踩成一个饼，告诉他，“这叫踩小人，寓意深远，能驱除一切不顺心意之事，一踩晦气全消，是不是好极了？”

真是好极了。

付阁主怒极反笑，脚下慢悠悠一转，他往门外走，他要让刘大头过来看看，他做的点心可以做熏香，可以踩扁，就是不能吃！

这生意是他克的吗？明明是刘大头在克点心铺！

刘大头那日真被付锦衾叫来了，付锦衾的原话是让他自己过去看看那块踩扁的东西是什么，

刘大头看了半天没看出来。

用脚蹭蹭，干巴巴还有点粘，焦与正好过来，一看地上有块脏东西，转身就去拿扫把，嘴里骂骂咧咧，“这个家没有我得脏死！谁踩了一坨……”

话没说完就被林令捏住了嘴！

他说你眼神有毛病吧？“那是刘大头做的点心！”

刘大头惊讶地看向他们，心说你要是小点声我可能还听不到。

焦与忙说，“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看出来。”

刘大头自己也没看出来！他们没说之前他根本没往点心上想！

几个人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后面还是其忍听说刘大头来了，从厨房出来找他，说大头你过来，“我刚做了早饭，他们都不吃咱俩吃，做了八个菜呢。”

刘大头说，“我不想吃。”

“因为点心的事儿上火了？”

其忍一贯善解人意。

刘大头说不是，“他们都说你做饭不好吃，我不想吃。”

其忍：……

咱俩厨艺不分伯仲，你说这不团结的话？？！

再说付记这边，姜染还在为两家生意献计献策。

“要不要让他们换换？刘大头做饭，其忍来你店里做点心？”

付锦衾翻着账本说别了，“刘大头做的饭我吃过。”

没再继续往下说，可想而知不好吃，他一日三顿都是外面酒楼送的。

姜染说，“其忍倒是没做过点心。”

付锦衾说，“让他也歇歇。”

他跟刘大头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没比谁强多少。

账本上找到刘大头工钱一栏，扣他三十文！

其实扣了用处也不大，阁里的人本来就不靠这点工钱活，但是扣了付阁主心里会好受一点。

折玉在一旁边擦桌子边抖机灵说，“您要不把这三十文加我工钱上吧？我擦桌子擦得勤快。”

付锦衾翻着账本头也不抬地说，“问姜掌柜，看她给不给你加。”

折玉奇道，“咱们铺子里的事为何要问姜掌柜？”

付锦衾说，“她要把付记改成酆记，两家并做一家。”

折玉说，“您同意了？”

姜染跟折玉一起看向他。

这话要是应了，之前她说嫁他的那件事可就算一起应了。

付锦衾合上账本，说，“姜梨，你愿意吗？”

他叫的是姜梨不是姜染，她疯了，但是他不能装糊涂，不能替她遗忘那段过往。她是踩着一条血路从雾生山里杀出来的，那位死守盘龙密道的太师父，送了她最后一程的丘女侠，那陪着她出生入死的童宗弟子，都不该被遗忘。

他知道她一定会想起来，当她忆起一切，可还愿意如今时今日这般，与他一起重建一个将来？

姜染曲眉凝视付锦衾，似乎明白，又似糊涂。

她看了他很久，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自己都不太懂的话：“若我能活着做完所有事，一定回来嫁你。”

然后两家并做一家，在这乐安小城里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

她可以做木雕，做棺材，他一定不要再做生意，他可以带孩子，他这样体面，这样有学识，教出来的孩子一定又乖又懂事。

姜梨坚定的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纵使遍体鳞伤也会回到乐安。”

付锦衾不喜欢这样不好的预设，“别说这些丧气话。”

可她却不怕，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她说：“我一诺千金，必定回来见你，我们会生四五六七八个孩子，将酆记棺材铺一起发扬光大！”

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她的买卖！

可是酆记最终没能发扬光大，他们也没有四五六七八个孩子，只有一个儿子，姜梨生这一胎的时候差点难产而死，付锦衾在产房里守了她一天一夜，自孩子出生以后，坚决不肯让她再生。

姜门主对此非常不满！

“我想要女孩儿，咱们必须再要一个女儿！”

“然后再让你去鬼门关走一趟？”付锦衾想到那日就觉后怕。

女儿可以不要，他只要姜梨平安，他要是知道生孩子那么大风险，一个都不会要！

“侥幸”被生出来的付大儿子看看爹再看看娘，转身回去收拾小包裹，好好好，你们都不爱我付大儿子，我将离家出走！

这自然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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