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珩递过来一张名片，笑容沉稳有分寸：“这是我助理的联系方式，后续剧本深化的事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详谈，我看过你的初稿，很有生活质感，我比较感兴趣的，是片尾那段处理，水厂工人集体沉默，那场戏处理得很克制，但情绪非常打人。”

姜远寒接过名片，点头：“那段戏是我自己见过的，我当时在那个厂附近卖菜，有一位工人出事了，他的兄弟姐妹就这样站着，不说话，没有谁大哭大闹，但那种情绪，就一直卡在胸口。”

“嗯。”姚珩眼神微动，“真实就已经足够动人了。”

他又顿了顿，补充道：“我欣赏你的一点，是你很少用力的炫技，你是靠观察写作的，这比背八股文强太多了。”

他的话没什么情绪波动，却听得姜远寒心里微微一震。

这场会议以来，她听过太多结构不合理、节奏过慢、缺乏张力的批评，却唯独没几个人愿意正眼看她笔下的人。

她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甚至经常在夜里修改剧本到半夜三点，一边删稿子一边想，自己到底是不是走错了路。

可此刻，她忽然觉得夜没白熬。

“真的很谢谢您姚导，谢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姚珩也没再说太多客套话，只是语气平静而真诚：“远寒同志，你要记住，你是有分量的，只是现在很多人还没认出来，坚持住，别被任何人带偏了。”

姜远寒喉咙动了动：“谢谢您。”

他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人流中，心头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晚上，霍家老宅。

宋婉带她回家时，霍逸峰已经亲自下厨，桌上十几个菜摆得满满当当，连姜远寒都吃了一惊：“这……是不是太多了？”

“特意给你庆祝的，你宋阿姨说你吃得清淡，我这两天特意学了几道新菜。”霍逸峰一边揭锅盖，一边笑，“今天咱们敞开了吃，随便吃。”

姜远寒心里微动。

她看得出，这顿饭，不止是为了给她庆祝，更像是在传达什么默契的态度。

可她没有多想。

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饭桌上，霍逸峰时不时给她夹菜，宋婉也笑着讲起文联开会的事情，两人完全像是对待亲儿媳的语气，毫不避嫌。

姜远寒则始终客客气气，既不躲避，也不越界。

饭后，宋婉送她回房时还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是累了就早点睡，对了，你别怪宋阿姨多嘴一句，姚导那边……你私下里还是少点跟他联系，有什么剧本上的事，你们就按公办事，该开会开会，该走程序走程序。”

听到这番话，姜远寒稍微有些惊讶：“姚导……怎么了吗？”

宋婉欲言又止：“这事我也不好说，因为没有实质的证据，说太多就成了污蔑，不过阿姨不会害你，你只管记住，别私下里跟他接触。”

“好，宋阿姨。”

姜远寒没多问，宋婉一家确实不会害她，她也把宋婉的话记在了心里。

回到房间，她把剧本从包里拿出来，摊在桌上，一页页地看，灯光将她影子拉得很长。

夜沉沉的，心却静。

而此时此刻的翟家，就没那么安宁了。

翟曼狠狠摔上房门，鞋都没换，直接坐在沙发上，眼圈都红了。

“凭什么她能进文联座谈？她不过是写了个什么卖菜女的剧本罢了！爸，你知不知道她今天还和姚珩说上话了？！”

她父亲刚从外面回来，连西装都没脱，皱着眉：“你怎么又提她？”

“爸，我不是非得要你现在就把她赶走，但你总得替我出点头吧？我才是你女儿，霍逸峰那边……”

“行了！”她父亲冷冷打断她，“你自己不争气，怪谁？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剧本写得像中学生日记，连老沈都看不下去，你现在倒好，把所有不顺都赖在她头上？”

“她不就是靠霍衍？！”翟曼语气尖利，“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她可以住进霍家？他们怎么都宠着她？”

她父亲冷冷地看她一眼，语气冷漠至极：“曼曼，别再任性了，我同意你去拍戏，不是让你去玩闹，你要是不做点成绩出来，反而让我们家蒙羞的话，就给我尽早嫁人！”

“反正我也没指望过你能有你哥一半懂事！”

翟曼僵在原地。

她咬了咬唇，眼眶里又有泪，可她知道，这次哭也没用。

只好猛地站起身回房，赌气般关上门。

姜远寒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让人随便踩着上位的小女人了。

她在变强，在被看到，在一步步往高处走。

可她呢？

还停在原地，被自己那点不甘和嫉妒缠得喘不过气。

翟曼猛地起身，一把抓过桌上的笔记本，狠狠划掉封面上那几个字。

然后她冷冷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我不会输给她的！”

第二日一早，天微亮，京市街头的雾气尚未散尽，姜远寒便早早起床，洗漱收拾完毕，把剧本仔细装进包里。

她今日要去见剧组制作方，文联的决议已经定下，项目正式立项。

姚珩也主动推荐了她，接下来的剧本深化环节至关重要，牵涉到预算、场景、选角乃至台词打磨，稍有偏差，就可能影响全盘。

宋婉亲自送她出门，一路上仍不忘叮嘱几句：“遇到什么不合理的，别硬抗，该据理力争就争，姚珩这人私生活不行，但他是个懂戏的导演。”

姜远寒点头：“我明白。”

剧组选址临时设在京西某影视基地的一间会议室，除了姚珩，制作方那边还来了编审、制片、策划三方代表。

会议一开始，姜远寒就察觉出微妙的气氛。

策划方是一家民营影视公司，头头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姓卢，气场强势，一开口就把话题带偏：“姜编剧，我看过你原稿，科研院氛围刻画得不错，不过我们这边考虑受众广度，是否可以把背景从科研院往城市化靠一靠？比如变成‘下岗潮’背景下的社区家庭故事？”

姜远寒一愣，还没来得及答，制片人也跟着开口：“对，而且剧中那个工程师意外身亡的情节，我们内部讨论过，觉得太压抑了，建议删掉，换成家庭失和或者情感裂痕，更温和一些。”

她眉头微蹙，还未开口，姚珩终于忍不住发声，语气淡冷：“你们是要讲故事，还是开连载情感栏目？”

卢策划语气不悦：“姚导，我们当然知道艺术性重要，但你也得考虑投资方回报、电视台审查、市场接受度……”

“我考虑过，但我拍的是电影，不是晚间综艺。”姚珩声音不大，却冷得压人，“你们要是觉得这剧本过于沉重，可以终止合作。”

卢策划脸色一沉，制片人也在一旁打圆场：“我们是建议嘛，最终还要看姜编剧自己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落在姜远寒身上。

她心中其实早已有了决断。

她写这部剧，不是为了迎合谁，更不是为了讨喜。

戴老走前那封信仍印在脑海，那一页页稿纸的重量不是谁轻飘飘一句“市场考虑”就能压过去的。

她抬起头，平静道：“我接受合理修改，但不接受篡改。剧本讲的是那些沉默的人，他们的人生本就不温和，他们不是剧里的一句对白，而是真实活过的人，你们可以不喜欢，但不能抹去。”

一句话，毫不留情地封住了那几人的退路。

姚珩眉梢轻挑，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会议后，他送她出门时轻声说：“你这性子，不讨喜，但我很喜欢。”


　　(https://www.2kshu.com/shu/36890/49437824.html)


1秒记住爱看书屋：www.2k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k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