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们入宫那日，下了一场罕见的太阳雨。

头顶明明艳阳高照，但雨丝连绵不绝，连接了天地，也折射出缤纷的光泽。

婉儿终于将襦裙做好了。

几个小宫女商量着，要去采些新鲜的花瓣熏蒸衣裙，香味会更重。

“等到雨停再去采摘，怕是香味都被洗去了。”

“不采多了，熏一件衣裳而已。”

“会不会被人看见，寻长乐宫的不是？”

叽叽喳喳，犹豫不决之际——

长乐宫看门大将元德，急匆匆地跑过来，惊呼道：“娘娘，不好了！几位贵人在前头路上打起来了！陆更衣吵嚷着，要娘娘您做主呢！”

月华一听，立刻变了脸色。

“胡说八道什么！一个九品更衣，刚一进宫就闹出事情，哪里还有什么脸面，要让娘娘做主？”

元德人憨厚，一被训斥脸蛋就涨得老红，磕磕巴巴解释道：

“是奴才亲眼看到的，就在外头。”

他人笨拙，在宫里一向形单影只，不如其他几人有一技之长，或是有门路能给歆昭仪打探情报，就只好尽职尽责守着长乐宫。

可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要给歆昭仪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他扫着扫着雨水，脑袋就探到长乐宫门外了，只盼着有情况，能第一时间通传。

还真就被他看到了。

一刻钟前，宫道上打伞走来一群花团锦簇，走着走着就停住了。

没一会功夫就撕扯起来。

元德这才发现是新入宫的贵人们。

他急忙赶来回禀。

月华还想要他矜持些，慕星遥已经听到风声出来了。

“无妨。月华，元德，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去看看。天璇，把宫门看好，别让任何人进来。”

慕星遥交代完，便走在月华替她撑着的雨伞里，往外走去。

果真如元德所说，一转弯，就看到了前头扭打着的众人。

她刻意放缓了脚步。

能清晰地听到她们的争吵声。

一身宝蓝色对襟团花襦裙的女子，应该就是陆更衣，衣裳虽光鲜，但头顶的珠花只有一朵，花瓣也是小小的，只做点缀。

她嚷嚷得最起劲：“邱宝林，你想去玉昭仪的宫里，你去便是了！为何还要拦着我们？齐美人想要先给歆昭仪请安，定然是有她的道理，还用你来教她吗？你不过就是个八品宝林！”

“八品宝林？陆妹妹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忠心耿直却不识数，八品宝林也高过你一个九品更衣，不是吗？”

回怼的是一个身穿妃色齐胸襦裙的少女，肩头的披帛与襦裙一样，都用金线绣着缠枝花纹，样式繁复却不招摇。她发髻上的一对东珠金钗，恐怕就得千金。

慕星遥远远看着，眼眸微眯，眉峰稍挑。

原来是为了先去哪个昭仪的宫里请安，而争执。

真是刻意呢！

宫里如今没有皇后，只有两个昭仪。

同样的位分，同样有封号，一个住长乐宫主殿，一个住在幽静的万枫阁。

明眼人都能看出，更受宠的是自己。

但凡有些脑子，又想要示好的人，都会直接到长乐宫去，怎么会堵在门口争吵呢？

这是……都想试探她吗？

说好了五位贵人进宫，眼前只有四个人。

刚才提到了齐美人。

那剩下一个是谁？是雁诗妍，还是容绮薇？

“还有谁，没有入宫吗？”慕星遥侧头问。

月华迟疑，她还没得到风声。

元德难得有机会表现，激动道：“娘娘，奴才偷听到的是，容充媛还在行宫，会与太后，太妃一道回宫。方才邱宝林说的，等容充媛回来，她会替自己撑腰。”

“……”月华蹙紧了眉头。

元德还没反应过来，问道：“娘娘，您还过去吗？”

慕星遥停下了脚步，低头轻笑，转过了身。

“走吧，去御花园看看。栀子花该是开了，正好采来熏衣裳。”

语毕，一行三人，转身便往御花园走去。

雨渐渐歇了。

刚才还在吵架的几位贵人，都收起了雨伞。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雁婕妤，抬眸瞥见了前头的一抹紫意，眸色微沉，轻声道：“妹妹们先别吵了。你们看，那位会不会就是歆昭仪？”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却只看见了一个背影，还被后头殷勤护着的太监，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

邱宝林讪讪垂眸，没了之前的阴阳怪气，只抿了抿嘴道。

“看来歆昭仪不在长乐宫。那妾身还是先去给玉昭仪请安了。”

说完，她膝盖一弯，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还去长乐宫吗？”雁婕妤始终端着手，放在胸前，仪态万千。

她襦裙上的提花样式，用的是鸾鸟，端庄贤淑之余，还显得野心勃勃。

齐美人看了看长乐宫的方向，又看了看雁婕妤，也福了福身。

“妾身的衣裙落了雨，去了长乐宫，也是失仪。还是先回储秀宫了。”

她一走，陆更衣也福了福身，跟着走了。

路上就剩下雁诗妍和她的贴身宫女。

“大小姐，她们几个是故意的吧？原本说好，是怕明日给太后请安，路线不熟，怕误了时辰，才一起走一遍。结果，到了这分叉路口，就嚷嚷着要去给两位昭仪娘娘请安……”

“书画！入宫第一天，就想去慎刑司走一圈吗？”雁诗妍眉峰一蹙，低斥道，“掌嘴！”

啪！

响亮的一声耳光，在初夏雨后，格外的清脆。

“长春宫只住了本嫔一人，不是主宫，也代表了长春宫。外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是我的人，一言一行，都会算到我的头上。可记清楚了？”

雁诗妍依旧是端庄的仪态，语气未改分毫。

但书画的后脊却渗出了寒意。

她一直都知道的，大小姐进宫的目标，只有皇后的凤位。

其他人或事，都是踏脚石罢了。

……

傍晚时分。

明海领着小太监端着牌子，走进了御书房。

商凌傲常年在外亲征，直到近些年漠北平定，才真正安心留在京城。

他向来讨厌繁文缛节，也不喜每日将时间浪费在各宫之间的走动中。

本来，他该住在养心殿，在御书房议政。

嫌麻烦，都集中到了勤政殿。

前殿议政，后殿安寝。

当然，这是之前的事情。

自从和慕星遥闹得不愉快后，他躺回勤政殿的龙榻上，总觉得太空旷了。

一翻身，手一搭过去，就是一片冰凉。

人都气醒好几回。

他又搬回养心殿去住了。

床小了，大半夜的还担心怀里的人会摔下去，紧张兮兮地睁开眼……

怀里哪儿有人啊！！！

人在长乐宫里，长乐着呢！

这都已经熬到选秀的贵女们入宫了，商凌傲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明海一进来，他远远看见托盘，心就提了起来。

人还得故作镇定：“她最近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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