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周黎态度的转变，行止心知周黎入魔这件事是难以收场了。

当恐吓和威胁都被视而不见，那能够谈判的筹码就已经失效了。

行止摇头，喟然长叹：“江掌门，你就这么轻视五宗吗？”

江畅认真说道：“五宗底蕴，深不可测，但对我而言，退无可退，即使江河奔涌，也只好逆流而上。”

她和行止并无恩怨，甚至在纪云君的情报中，当年行止见她果决与柳辞镜分手，甚至动过恻隐之心。

虽然对行止发火，但既然现在他的态度缓和下来，江畅也没有必要和他硬顶。

行止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女修士，初见她时，便知她道心坚韧不拔，如今双目更是杀伐。

他没有看错江畅，师兄行云也没看过。

猛虎终究是猛虎，一旦起势，意识觉醒，杀心便止不住。

谈不妥的，就打，就杀。

要么如愿，要么一死，没有任何软肋。

行止再次长叹一声：“江畅，是否温周白羽两位真人陨落之后，你就以为五宗对你再无任何牵制，方敢如此肆无忌惮？”

似有惊雷炸起，江畅脑中一片空白，身躯晃了晃。

身后周黎也惊骇站起。

“你说……什么？”

江畅犹如猛虎的压迫感顷刻荡然无存，喉咙发颤，连声音都在抖。

师尊和掌门……

行云也面露诧异，明白过来后，看着江畅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原来你不知道，两日前魔族围困前线孤镇苏阳，陷落之后，两位真人至今生死不明。”

“我们这些人，就是在去支援苏阳的路上，被魔族埋伏，方才轮换至此休整的。”

江畅不敢相信，但算算时间，她下山那一日，这件事应该才刚发生。

也就是说，纪云君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她。

她脸色苍白，又看着周围的修士，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毫无破绽。

这个情报，他们没有说谎。

她看向周黎，周黎正擦去眼泪，双眼通红地看着她。

不能塌，至少在他们面前。

江畅强忍着悲痛，凝视着行止，郑重其事地道：“多谢真人告知。”

行止叹息：“节哀。”

尾音还在，行止的眼眸却遽然收缩起来。

江畅单手举起青龙偃月刀，黑焰伴随青龙影，滚滚如烟，直冲天际。

已到黄昏时分，晚霞如火烧，江畅的刀势盛大，和天际线在苍穹一横一纵，组成十字。

这一刀下去，怕是十丈之内都要灰飞烟灭。

所有修士都惊骇震恐！

“今日我必带走我四师兄，请诸位让路，江畅感激于心。”

先礼。

“不让也可，那便受我刀斩，一刀不成，我斩到各位让道为止。”

后兵。

要么让，要么死。

至于死的是谁，各凭本事。

修士群一阵骚动，所有人都骇然看着江畅，又以同样眼神看行止。

这一刀斩下去，除了真人可堪一战，还有几个人受得住？

必死无疑！

江畅也是个疯批，从没见过修仙界一个人恐吓一群人的。

行止表情阴晴不定，迟迟不下决定。

“十……九……”

正对江畅刀刃的修士脸都吓白了，有一些已经偷摸摸地挪动。

怎么还开始倒计时了呢！

行止脸色剧变，在江畅的倒数下，终于飞快做了决定。

“让道！”

修士们齐齐松了一口，忙不迭地开始让道。

没想到江畅大喊一声：“对不住了各位，刀势收不住了！快闪开！”

修士齐齐色变，惊惶失措地四下逃散，飞天的飞天，遁地的遁地，只恨这死腿没有再快点。

江畅身体摇摇晃晃，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一刀斩了下去。

轰隆隆的巨响中，黑焰形成笔直的海潮，炸得大地都在剧烈震颤。

刀势用尽，黑焰潮退，行止和修士们看到这一刀之威，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

地面被劈开一条战壕，深达一丈，黑焰贴着土地，明明没有任何可燃物，却还生生不息地灼烧。

行止要是不让道，这一刀之下，怕是没有活人。

“抱歉，确实有些失误。”江畅对他们抱拳：“后会有期。”

不必了，还是后会无期吧。

这是行止和修士们的诚挚的心声。似乎每一次他们见到江畅，都有大麻烦。

行止注视着江畅带着入魔的周黎离开，视线没有移开过，直到他们消失在尽头。

一时心绪难明，却又不知在唏嘘什么。

是后悔当初应该坚持收下江畅，还是因为她对修仙界的将来感到忧虑？

他不知道，甚至连江畅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但她已长出了羽翼，亦正亦邪，无论是敌是友，都是福祸难知。

这样的人，行止觉得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以免他为难。

江畅带着周黎，一路星夜兼程，赶往青虚山。

一抬头，已经晓色初透，晨阳在远山露出半个头。

周黎还是忍不住：“小师妹，两位师叔他们真的……”

本以为情绪已经平复，没想到话一出口又有哽咽之声。

江畅脸色平静：“先回宗门再说。”

“小师妹，你……还难过吗？”

江畅沉默了下，看向周黎时，眼眸是有力的：“难过，但是……总要面对。”

难过是最没有用处的，诚然情难自制，但仍要忍着悲痛，继续前行。

命运就是个小瘪三，想要制服他就必须对其大打出手，否则便会被得寸进尺。

处理完周黎入魔事宜后，江畅要先确认消息的真实性，行止的话不能全信。

若是真的，那来龙去脉就要摸清，师尊和掌门是怎么死的，尸骨在何处？

然后，有仇报仇，魂归故里。

江畅心中泛起滔天杀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有什么人在其中犯了错。

周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前他入魔不久，暂时还能克制住杀戮的本能。

两人沿着大道继续赶路，但很快江畅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是来时的路。

来时的大道，没有走着走着进入小径。

小径通往山林深处。

“小师妹，我们好像……走到幻境了。”

江畅冷笑，目光眺望到小径尽头的山林：“去看看。”

她表面平静，内里杀意正翻腾，正好撞她枪口上。

两人走着走着，便看到了一处草庐，烟火渺渺，茶香四溢。

有一位中年文人，褒衣博带，青白大袖，足蹬木屐，坐在庐外大棚，一派风流名士风范。

他左手煮茶，眼睛和右手却聚精会神地下棋。

棋局对面空无一人，他是和自己较劲。

江畅带着周黎徐徐走近，文士却仿佛毫无察觉，低头凝视着棋盘，锁眉苦思。

好一会儿，他眉头松开，一子落定，棋局风云变动，逆转反杀，呈十面埋伏之势。

周围响起龙吟虎啸，有神鸟七尾，鸣叫掠过天际。

这时他才缓缓抬头，似乎早就料到江畅的到来，看着她微笑的说：“江畅，久仰大名。”

“你是谁？”

“陈幺姬。”

江畅和周黎瞳孔齐齐凝缩。

陈幺姬是他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实在不好听，修仙界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久到以万年计。

人们一般敬畏地称呼他，灵清宗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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