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韩国开始。

朴东旭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要挟他这位首尔警察厅违禁药品管理科的室长。

时值  2024  年  2  月，朴东旭已经在室长这个位子上坐了七年，如果不出意外，仅凭摆在桌面上的赫赫业绩，年底职位调整，副厅长的位置非他莫属。然而，2  月底的一天傍晚，一个如同惊雷般的电话打破了他的平静，让他再也无法将心思集中在晋升之事上。

电话来自陌生号码，听到单调的铃声，他起初并未多想，以为是线人提供线索  ——  违禁药品相关工作本就离不开线人的协助，这类来电十分常见。他果断接听：“喂，哪位？”

“朴室长，我给你发个视频，看完咱们再沟通。”

对方说完便挂断电话，语气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听起来像是中国朝鲜族的腔调，声音压抑沉稳，透着一股来者不善的气息。

朴东旭稍加思索，他的线人数量众多，但凭借多年练就的甄别能力，他断定这个声音从未听过。

他微微蹙眉，将餐后用的牙签吐进烟灰缸，随着心率逐渐加快，他双手平端手机，紧盯着屏幕  ——  他清楚，即将收到的视频绝非善类，却又无法逃避。

“叮”  的一声，视频传来。

已过不惑之年的朴东旭虽能克制急切的情绪，却仍下意识地侧身靠在阳台窗沿上  ——  这个角度既能观察小区外的动静，更重要的是能避开在厨房与客厅间忙碌的妻子。

见妻子走进厨房，他才点开视频，悄悄调低音量。

仅仅两秒，他的心猛地一缩，立刻关闭视频，像触碰了滚烫的烙铁般将手机揣进裤兜，艰难地呼出卡在喉咙里的气，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生怕因长期烟酒过度的心脏出现意外。

“我下楼走走。”

“去吧！”  妻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并未察觉他语气中的异样。

路过穿衣镜时，朴东旭瞥见自己愈发明显的秃顶，一股早衰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高档小区的电梯速度很快，中途没有其他乘客，从十七楼到地下车库不过片刻，可朴东旭却觉得这电梯慢得像辆老牛车，让他按捺不住烦躁。

电梯门刚打开，他便快步冲出，钻进停在车库的新款路虎车。上车后，他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车库依旧寂静，才狠狠靠在座椅上，稍稍拉开灰色风衣的前襟，避免手机屏幕的光亮被外界察觉。

其实无需再看视频，那两秒的内容已让他冷汗直流  ——  他最担心的秘密，竟被人完整记录下来。

“该死！”

他摇着头，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脑海里满是疑问：对方究竟在他与金善英幽会的房间哪个位置装了摄像头？又是如何做到全程无死角拍摄？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他很清楚，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心机与能力都远超他从警二十多年来遇到的任何对手。

对方是谁？是职场上的竞争对手，还是在打击违禁药品过程中结下的仇家？对方想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一连串问题让他焦头烂额。

混乱间，他不小心点开了视频，画面再次浮现  ——  他与金善英的私密场景被清晰记录，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中，画面也格外刺眼。

若是视频仅有私密内容，朴东旭或许还能抱有一丝侥幸  ——  大不了沦为一时的舆论焦点，名誉受损、仕途中断、家庭失和，顶多承受一段时期的非议。可问题远不止于此：视频中，除了两人的私密片段和违规接触违禁药品的画面，还有金善英将一叠叠现金清点后装进旅行袋交给自己的场景，甚至清晰记录了金善英提及  “这是上次那批货款”  的对话。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证据。虽然每次处理违禁药品相关交易时，朴东旭都会事先将物品放在隐秘处，让金善英自行取走，看似毫无破绽，但作为资深的违禁药品管理官员，他比谁都清楚：一旦涉案人员被抓获，在专业审讯手段面前，很难隐瞒真相。若是这段视频被曝光，即便有高层庇护，他也难逃法律制裁，甚至可能面临长期监禁。

视频时长不短，可朴东旭已无任何观看的心思。他用力晃了晃头，试图驱散眼前的眩晕  ——  这是血压骤升的反应，换做任何人面临这般灭顶之灾，都会如此失态。

常言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如今，“系铃人”  却在他脖子上套了个死结，生死大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一直以来，凭借职位带来的优越感瞬间崩塌，他第一次感受到任人摆布的屈辱，仿佛自己成了对方手中的橡皮泥，只能顺从，毫无反抗之力。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舌尖泛起苦涩，语气也变得从未有过的卑微：“喂，说吧，你想怎么样？”

对方似乎早已摸透他的心态，语气平稳自信，还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陈斌是被冤枉的，如果你能让他平安无事，我保证这段视频永远不会泄露。”

听到这句话，朴东旭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绝望感有所缓解  ——  他立刻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既不是想彻底搞垮他的政敌（若真是政敌，早已将视频交给检察厅），也不是寻仇的违禁药品涉案人员（仇家不会提出谈判条件），更不是勒索钱财的敲诈者（这类人往往贪得无厌，不会轻易罢休）。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救在押的中国籍违禁药品涉案人员陈斌。而陈斌的案件恰好由朴东旭所在的科室负责，他作为室长，对案件拥有一定的主导权。这意味着，短期内对方不会伤害他，甚至需要他顺利运作  ——  只要稍加思索，便能明白这层逻辑。

可多年的职业素养让朴东旭迅速冷静下来：眼下的妥协只是权宜之计，只要有时间，他总能找到应对之策，无论是销毁证据，还是寻找其他解决办法，都尚有回旋余地。

一线生机让他重拾底气，语气也恢复了几分沉稳：“朋友，我会尽力而为，这点不用多说。但你说的‘平安无事’具体是指什么？你应该清楚，陈斌是这起案件的主犯，涉案违禁药品达九十多公斤，案件涉及四十多人，他是首要嫌疑人，想要完全脱罪几乎不可能。”

他没有把话说死，既暗示了案件的严重性，也为后续谈判留下空间，避免激怒对方。

“别跟我绕圈子，就说你能做到哪一步？”  对方语气强硬，毫无退让之意，仿佛只要朴东旭无法满足要求，便会立刻曝光视频。

这句带着压迫感的话让朴东旭再次紧张起来，他急忙说道：“咱们能不能见面谈？案件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很多流程不是我一人能轻易更改的。”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  不该强调案件的难度，这可能会让对方失去耐心，断了自己的退路。

没想到对方却出乎意料地通情达理：“我知道这事不容易，否则也不会找你。但我只需要结果，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朴东旭正想委婉解释，对方又补充道：“提醒你一句，别想着耍手段，比如找我灭口，或者拖延时间。你能想到的，我都早有准备  ——  视频我已经备份多份，还上传到了云端，只要我十二个小时内不进行特定操作，视频和其他对你不利的证据会立刻发送给首尔检察厅及相关部门。而且，你现在的行踪一直在我的掌握中，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另外，目前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我绝不会耍花样！”  朴东旭急忙表态，语气诚恳又带着一丝谦卑，“既然你能掌握这些情况，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为了自保，我肯定全力配合。咱们见面谈吧，有些环节或许需要你的协助。”  他试图通过见面拉近关系，甚至希望能找到对方的破绽。

对方犹豫片刻，说道：“我不怕你，但我觉得帮不上什么忙，见面就不必了。如果你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直接说就行。”

谈判总算有了进展，朴东旭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朋友，多谢你的理解。目前陈斌的案件正准备移送起诉，大概半个月后卷宗就会提交给检察厅。按照现在的调查结果，别说陈斌这个主犯，案件中排名前四位的嫌疑人都可能面临终身监禁，其他涉案人员也会被判处十几年到二十年不等的刑期，这是目前的既定方向。”

“这些我都清楚。”  对方直接打断他，“陈斌不是有揭发他人的意向吗？你想办法帮他认定为重大立功，让他被判五年以下有期徒刑，这应该不难吧？”

听到这话，朴东旭再次确认：对方绝非盲目行事，而是对案件细节做了充分了解，甚至可能咨询过专业人士。这样的对手，既让他忌惮，又让他稍稍安心  ——  聪明人往往不会做鱼死网破的事。

“你应该是从陈斌的律师那里了解到这些情况的吧？”  朴东旭坦诚说道，“但实际情况是，陈斌所谓的‘揭发’并不成立。我们在抓捕陈斌团伙前，就已经通过技术手段掌握了他上线的信息。他落网后，我们曾希望他配合抓捕上线，可他却心存侥幸，不仅不配合，还试图用暗语给上线通风报信，导致上线至今在逃。我们只能将他上线的案件另案处理，他的这种行为不仅不算立功，反而可能加重处罚。这些情况都有书面记录，科室成员都知晓，根本无法修改。”

“那你就再给他安排一个立功机会，你手里肯定有其他线索。”  对方的提议直接又尖锐，正中要害。

朴东旭被这句话惊得愣住  ——  对方竟能想到如此直接的解决方案，仿佛对他的工作流程了如指掌。面对这样的对手，他喜忧参半：喜的是对方有能力也有理智，不会轻易玉石俱焚；忧的是自己的把柄被这样的人攥在手里，今后恐怕只能任其摆布。

短暂的犹豫后，朴东旭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他无奈地说：“好吧，我试试。”

“试试？”  对方的语气立刻冷了下来，像冰碴一样尖锐，“朴室长，你是要拿自己的前途和自由去‘试试’吗？”

“不！不是‘试试’！”  朴东旭急忙改口，语气像犯错的孩子般带着恳求，“朋友，我一定照办！一定办好！”

“好，祝你成功。”  对方说完，再次挂断电话。

朴东旭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即便他是经验丰富的执法人员，面对这样的绝境，也难掩内心的恐惧，一股寒意从骨髓里蔓延开来。他很清楚，无论这次能否过关，今后的日子都将在不安中度过  ——  就像把一只肥鹅和一头狮子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即便狮子暂时不饿，谁也无法预料它何时会露出獠牙。

他点燃一支烟，因吸得太急，烟雾刺激肺部，引发一阵剧烈咳嗽，口水溅到了手机屏幕上。

按照以往的职业习惯，接到这种威胁电话，他第一时间会通知同事定位信号源，可这次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  一旦暴露，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强压下对高科技监控手段的憎恨，重新点亮手机屏幕，滑动通讯录  ——  眼下，他必须从通讯录里找到  “救命稻草”。

他的通讯录里存着上千个名字，除了亲友和同事，大部分是线人。在违禁药品管理领域，线人是重要的情报来源，许多重大案件的突破都离不开他们的协助，即便这些人身份复杂，却往往能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

如今，朴东旭要做的，就是从这些人中挑选一个  “合适”  的目标，通过  “处理”  这个目标，为陈斌制造立功机会  ——  说到底，他是在用别人的命运，换自己的平安。

首先被排除的是金善英。这个看似温婉的女人，既是他的秘密情人，也是釜山地区重要的违禁药品分销者。于情，他舍不得牺牲她；于理，他也不敢动她  ——  金善英掌握着他太多秘密，一旦她出问题，自己也会暴露。

更重要的是，金善英一直隐藏得极好。在朴东旭的庇护和指导下，她四年间参与分销大量违禁药品，却从未让除朴东旭之外的人见过真面目。与下线交易时，她只会通过变声电话沟通，约定隐秘的取货点，下线们甚至不知道她的性别。时间久了，釜山的违禁药品圈子里，人们称她为  “影姐”，都以能与她交易为荣  ——  因为与她合作，不仅货品可靠，还能最大程度避免被执法部门盯上。

有朴东旭这位  “保护伞”  在，金善英的交易总能避开检查；而朴东旭也能通过金善英，掌握更多违禁药品流通的线索，甚至将部分  “渠道”  收归己用，所得收益除了给金善英一部分，大部分都被他秘密转移到海外  ——  他本想等退休后，用这些钱和妻子安度晚年，可留学新西兰的儿子挥霍无度，让他的计划屡屡受阻。

排除金善英后，朴东旭在通讯录里反复筛选，线人虽多，却大多分量不足，只能算是  “矮子里拔将军”。他翻遍通讯录，手机屏幕都微微发烫，眼睛也因长时间注视而酸涩不已。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是家里的座机号码。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  ——  自己在车里竟坐了三个小时。他挂断电话，知道是妻子催他回家。

他必须掩饰内心的慌乱，若是被本就敏感的妻子察觉异常，家里必然会掀起风波。回到家后，他强装镇定，陪妻子与远在新西兰的儿子视频通话，又接听了几个下属的工作汇报，才以疲惫为由上了床。

确认妻子睡着后，朴东旭睁着干涩的眼睛，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盯着天花板，大脑里乱作一团：对方到底是谁？与陈斌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救陈斌？对方也是违禁药品圈子里的人吗？又是如何盯上自己的？

这些问题看似复杂，其实并非无解  ——  对方能在他与金善英幽会的  “金刚山会馆”  503  房间安装摄像头，只要调取会馆的入住记录和监控，或许能找到线索；通过排查陈斌在韩国的社会关系，也能缩小范围，确定对方的身份。

可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后续的问题：即便按照对方的要求，帮陈斌争取到轻判，对方真的会信守承诺，不再纠缠吗？敲诈者的承诺本就不可信，谁能保证对方不会得寸进尺，提出更多要求？

理论上，陈斌的立功情节需要长期  “有效”，对方为了确保陈斌不被翻案，确实不会轻易曝光他的秘密。但朴东旭深知人心难测，一想到有个能随时毁掉自己的人存在，他就无法安心  ——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想想都让他窒息。

胃部传来一阵灼热感，让他忍不住想呕吐，可他只能强忍着，生怕翻身吵醒妻子。又熬了一会儿，他实在无法忍受，悄悄起身，拿过手机，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苏打水，躲进了洗手间。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念，猛灌几口苏打水，冰凉的液体暂时缓解了胃部的不适。他坐在马桶盖上，继续在通讯录里筛选目标  ——  四十分钟后，他终于选定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他的线人，而是他之前掌握的一名违禁药品分销者，他特意将对方的联系方式存进通讯录，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他思索具体方案时，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他连忙起身开门，只见穿着塑形内衣的妻子倚在门口，眼神里满是审视  ——  内衣将她身体的松弛部位勒得格外明显，透着几分狼狈。

“唉，手下一组人跟丢了目标，我刚在电话里训了他们几句。”  朴东旭举起手机，试图用工作搪塞。

“你有心事。”  妻子摇了摇头，眼神明亮却带着忧郁。

“人到中年，难免累点。”  朴东旭想绕过妻子回卧室。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妻子没有让开，依旧挡在门口。

朴东旭停下脚步，看着妻子，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能开口。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即便平日里交流不多，也早已形成了默契。此刻，朴东旭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脆弱  ——  他甚至想扑进妻子怀里痛哭一场，诉说自己的恐惧与无助。可他很快压下了这股情绪：他太了解妻子了，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她定会被吓坏，眼下不能再给她添乱。

他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上前揽住妻子的腰：“放心，这次晋升我有把握，退休前怎么也得混个更高的职位，让你跟着享福。”

“你不是因为儿子花钱的事烦心吧？”  妻子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语气里满是担忧。

“那点钱不算什么，我在朋友公司投了点资，能补贴家用，你别担心。”  朴东旭急忙转移话题。

“别折腾那些了！”  妻子叹了口气，“多少人因为私下投资耽误了晋升？见好就收吧。儿子也长大了，毕业后该自己养活自己了，咱们退休后有份稳定收入，够吃够喝就行。”

“知道了，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处理。”  朴东旭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心里却满是愧疚  ——  他亏欠妻子太多，可如今的处境，让他连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妻子感受到他的安抚，语气柔和了些，带着几分娇嗔：“不管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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