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外黄
刘季抬眼望去,却认不得什么“浊气”。他顺着船头的方向一点点向远处望,猛然觉得天水交界处似乎有那么一个地方,隐隐地有些晃动。那片区域似有似无,边界不清,刘季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真有那么一条,还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不过既然船头目前指向那里,自己就把那里当做是“浊气”好了。
摇了几下,到底是没有经过训练的,船走得东倒西歪,老船家赶紧叫来年轻人接过手去。老人告诉刘季,他从小船开始练习,很快就可以上手;现在不行,主要还是船太大了,一般的船家也接不下来,只有像他家这样的老手才行。
刘季向老人道了谢,回到船头,仔细地观察着船头正对着那一股浊气。他往旁边看了看,经过反复比较,确认自己不是错觉,而是的确有那么一股气。他有点兴奋,难道自己还有望气的天分?
随着船只渐渐靠近,刘季似乎明白了自己看到是什么,那其实就是大群人众活动所激起的尘埃,只不过并不集中,显得十分单薄,要十分注意才能看到。
到了中午,又有人出来替他值班,刘季回舱休息。刘季又跑到船家那里问道:“望浊气,独汝家耶,船家皆能耶?”
那船家道:“非皆能也。惟行船湖上,天水相接,未能望气,勿能行也。是故凡行湖上者,皆能望气。”
刘季学到一种新本事,十分高兴,也不觉得困倦,只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出些不同的气来。
但不久,船就靠上了岸。这里因位于睢水以北,故被称为“睢阳”,是宋国的核心地带,宋国都城就设在这里。这处烟波浩渺的大湖就是著名的孟渚,由于宋人大规模引孟渚湖水灌溉,睢阳成为粮食重要产区,支撑起一个强大的诸侯国。宋国被灭后,睢阳成为楚魏的边界,暂时归于力量更为强大的楚国。魏国在这里守卫边界的,就是信陵君的封地信陵,由于它的首府为宁城,又称为“宁陵”。
从睢阳登岸后,这里并没有大型的城邑,周围都是农田和农家。最大的城邑虞城还在三十里外,这时归魏国所有。
虞城虽然不是什么大城,但外黄的那位商家还是很有兴致地带着自己的几名随从和刘季一起,前往虞城城下游走了一番。
下一站就到了宋国故都宋城外。宋城距离湖边更远,就算如此,外黄的商家也依然带着刘季来到睢水河边,对刘季道:“溯此而上,即信陵也。”
魏、楚两国瓜分宋国的旧地,界线并不明确,谁夺取的就算谁的。宋城比虞城更靠近信陵并不奇怪。不过这里的邑民还保持着宋人的衣着,操宋音,沿袭着宋人的风俗。睢阳地区虽分属楚、魏,但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来。
到了这里,下邑的护卫也走到了头。商队又在这里停留了几天,转接给当地的护卫。宋城商业发达,这里的护卫实力强劲,从这里到大梁,再也不用更换护卫了。
下邑的护卫首领和各商家的护卫没怎么打交道,刘季对他几乎没有印象。而这位宋城的护卫首领看上去十分和蔼,和彭城首领强硬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在对各商家带来的护卫进行了简单编组后,这位首领道:“下臣与诸君同往大梁,共谋衣食。下臣不敢辞其劳,亦愿诸君助我!”
众护卫都道:“敢不从命!”
出了孟渚,河道变得极不规则,两岸也不再有(故)宋国境内那样的农田,显得荒芜很多。刘季所在船的伍长是宋人,刘季问他,为何这里的农田不如刚才的地界那么茂盛,伍长有些不屑的回答道:“彼宋地也,此魏地也,安得相匹!”
刘季问道:“宋地奈何,魏地奈何?”
伍长道:“宋乃天子之国,诸王庇祐。魏安能匹之!”
刘季道:“宋得诸王庇祐,奈何亡之?”
伍长道:“宋但亡其国,不亡其民。昔者魏受蝗、疫,宋与之邻,曾无纤毫,岂非天哉!”
刘季问道:“今岁楚人伐秦,宋人其与之?”
伍长道:“宋王灭后,宋地分属楚、魏,其地交错。彼欲征宋人?征何地宋人?”
刘季望着这片土地,心里充斥着楚人、魏人、宋人,沛人、彭城、下邑……这些地名,一时理不出头绪,竟然呆在当场。
船越往前走,土地越荒芜。偶尔有种上庄稼的地方,长势也不很好。刘季从沛县一路下来,还没有看到过如此荒芜的地方,几乎是片草不生;与孟渚沿岸相比,几乎就是两个世界。
一直走到中午,耕地才开始慢慢多了起来,并且开始出现城邑。刘季问道:“彼贫困若此,何无盗贼?”
那名伍长道:“盗贼虽起于此,必不聚于此,皆贫也,虽盗贼何能为?盖往他乡也。”
刘季问道:“此何地也?”
伍长指着远处的一处城邑道:“此地古曰葵丘,人众稍聚,曰谷城。其地恶,风起则起沙尘,对面不见。今夜但宿谷城也。”
所谓谷城,大约是指这片相对繁荣的地区而已,具体哪座城叫着“谷城”,恐怕当地人也不知道。商队找了一处近河的城邑停泊,早有一些邑民过来揽客。这里也没有逆旅,往来的敝宅往往投宿于邑中民居。住在民居里,每户自然不可能住很多人,只能分散在不同居所。据说,这里虽穷,但民风淳朴,并无盗贼出没,商旅虽然分散居住,安全并不成问题。
依然是商家上岸,住于民居,船家和护卫仍然住在船上。首领也没有要求护卫一定要分散一部分到岸上以为救应,各护卫原则上就在原船就寢;船小住不下的,也可以分散到邻近的船上。商家就在城邑里籴了一石粟,租借了各色炊具,送到岸边。刘季在楚地吃了好几天米粥,到了谷城,又开始喝粟粥,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
刘季自己主东雇佣的护卫就住在一条船上,伍长反而到旁边的船上去睡。主东雇佣的护卫中,有曾经走过这条线的,告诉刘季,明天就能到外黄,他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要在东家了结工钱。刘季问他,到了外黄,离大梁还有多远?那名护卫也说不上来,只说可能不远了,走水路也就再走一程。刘季问,为什么不一直送到大梁,而是要到外黄停泊。那名护卫回答说,大梁不允许护卫存在,大梁商旅如果要雇护卫,往南只能到外黄来雇,往西甚至要到荥阳。
那名护卫最后道:“闻荥阳、东郡皆归秦,北道亦有秦邑,大梁商旅之出于,雇护卫者惟南道也。”
刘季有些不解,问道:“何秦地皆无护卫?”
护卫道:“秦地皆修道,复有亭驿,无复盗贼,是故护卫不行也。”
刘季心里也是一沉。他首先想到的倒不是自己可能失业,而是觉得秦人竟能彻底让盗贼无立足之地,这本领可真不小!他问护卫道:“秦固有亭驿,然境内无饥馑乎?”
护卫道:“纵有饥馑,只能为盗于他乡。若于秦地,重则斩首,轻则劳役,剁手剁脚,不一而足。而亭驿之出也,盗贼无藏身之处。但有其迹,诸亭障并剿之,是以无能为也。”
刘季这下明白了,原来秦人是将护卫分散到了各条道路上,不再需要商旅们自己去雇佣。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失为一条出路,然而对于像刘季这样志在四方的人来说,确是断了一条生路。
一定要投到信陵君的门下,刘季下定决心。
次日启程后,果然是到外黄靠岸。刘季本打算跟着护卫一起,到主东那里领了工钱,就自行前往大梁。领了工钱,他身上就有了二千多钱,足够他盘缠到大梁了。不过,这位商人却在上岸时叫住了刘季,让他跟自己一起到商铺去见东家。
刘季吃惊地问道:“主东亦有东乎?”
商人笑道:“吾但客也,岂主为!家主外黄巨富,仆但营彭城一线耳!”
刘季听说这位一路出手豪阔的大佬,竟然只是负责一条商路的客商,也不由得暗暗吃惊。自己只怕又攀上一位贵人。
其他人都往铺中领取工钱,那名商人取出一个账册,交到一名店铺掌柜那里,同时,让掌柜的派一名庸保去寻主东,说自己带来一名投靠信陵君的士子,就在主宅等候。自己带着刘季来到一处大宅院前。
这家宅院的家人显然认识这名客商,将他请到塾房,还搬来一罐清水请他们自行饮用。两人坐了片刻,就听得门外有人叫门。商人道:“主家至矣!”
两人起身迎了出去,见一名商人带着一名青年刚刚走进门来,身边还跟着一名老者。
商人立即上前见礼,引荐道:“沛县刘季,欲往大梁投信陵君,故请主家相见!”
刘季不知这里面有何古怪,但商人既然引荐了自己,也只得上前见礼道:“沛县刘季,见过主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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