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麟的手指在培养舱的观察窗上留下四道白雾，凤凰-7残破的基因序列正在全息屏上不断坍缩，而医疗组关闭生命维持系统的瞬间，某种低频震动沿着合金地板传来，像是实验室发出的一声叹息。

    “把冷冻舱温度降到零下150度。”

    陈麟的指令让准备收拾残局的技术员愣住了，“可所有细胞组织都要保留完整降解数据才行……”

    一旁的负责人林语晨快步走来时，白大褂衣角还沾着营养液的淡金色痕迹：“第七代基因编辑器的稳定性公式可能需要重新推导，我们或许高估了量子纠缠场的容错率……”

    “是低估了人类基因的排异反应。”

    陈麟调出三天前的实验日志，指尖划过某个被标红的参数，“你们把先驱者碱基对的插入速度提升了15%，却忘了同步调整端粒保护程序。”

    实验室突然陷入寂静，只有基因分析仪发出规律的嗡鸣。

    三十米高的培养舱阵列在阴影中沉默矗立，B-17舱内悬浮的凤凰-7此刻像具被封存的琥珀标本。

    三小时后，地下七层的环形会议室里漂浮着十七块全息屏，陈麟解开领口最上方的钮扣，任由量子计算机的蓝光在锁骨处跳动：“从今天起，凤凰计划转入第二阶段。”

    参会者们的光学笔同时停住。

    “第一阶段我们解决了基因嵌合的技术可行性，现在要面对真正的难题——”

    他调出凤凰-7最后三秒的脑波图谱，那些剧烈震荡的波形突然被红色框线分割，“意识载体与改造躯体的同步率。”

    生物组组长突然站起来：“可是实验体已经出现不可逆的神经崩解……”

    “所以需要你们重新设计基因锁。”

    陈麟将一组三维螺旋结构推送到会议桌中央，“在第七代编辑器中加入动态调控模块，当意识传输负荷超过阈值时，自动冻结特定基因表达。”

    他的话语让现场的人都愣住，老吴的茶缸在桌面震出细小涟漪：“认知实验室那边的新发现或许能用上，先驱者文明的净化阶段本质上是一种神经突触的……”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

    陈麟调出小李最新的脑核磁影像，海马体区域闪烁着异常的金色光点，“虽然第七代设备存在缺陷，但那个年轻人的大脑在自主形成保护机制——这说明先驱者的净化技术可以被本土化。”

    会议室突然响起密集的键盘敲击声，某个研究员不小心碰翻了全息投影仪，让先驱者的楔形文字悬浮在每个人头顶。

    “林主任。”

    陈麟突然看向角落，“你们组负责逆向工程这种自我保护机制，需要多少时间给出初步模型？”

    被点名的女科学家快速滑动数据板：“如果调用天河九号的算力……两周？”

    “给你十天。”

    陈麟关掉所有悬浮屏，起身时金属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三个重点：第一，重建基因编辑安全体系；第二，破解自主净化机制；第三……”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电子钟，凌晨三点十七分的红光映在镜片上：“所有实验流程增加三重验证环节，下次活体实验前，我要看到每个碱基对都有对应的应急预案。”

    散会时，陈麟单独留下老吴。

    通风系统的气流卷起实验报告的一角，露出凤凰-7死亡前十分钟的监控截图。

    “把第七代原型机的设计图找出来。”

    陈麟用光学笔在截图上画了个圈，“特别是量子共振模块的散热系统，明早让能源部的人带着粒子对撞机数据来找我。”

    走到气密门前，陈麟突然回头。

    老吴正弯腰收拾满地的数据芯片，花白的发顶在蓝光下像落满雪的山脊。

    “三十年前我们连基因测序都要研究国际上的项目。”陈麟的声音让老吴的动作顿住，“现在敢对古老文明的科技动手改良，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安全门开启时的气压变化卷走了未燃尽的烟灰，陈麟最后看了眼冷冻舱的方向。

    超低温保存的凤凰-7正在黑暗中等待，或许某天会成为解开谜题的那把钥匙。

    走出实验室大楼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

    “陈会长，您总算接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英语，“我们刚收到凤凰计划的初步数据，有几个关键参数需要确认……”

    陈麟揉了揉太阳穴：“具体是哪些参数？”

    “主要是关于基因锁的稳定性系数，我们复现实验时发现……”

    “等等。”

    陈麟突然打断对方，“你们在用第几代编辑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第六代，最新获批的版本。”

    “问题就出在这里。”陈麟快步走向路边停着的车队，“第七代编辑器的量子校准模块是完全重新设计的，第六代的参数体系已经不适用了。”

    “升级一下设备吧，采用最新的第七代编辑器。”

    坐进车里，陈麟调出云端数据库，按照规范将一组加密文件发送过去：“这是实验室那边最新的基础框架，但核心算法需要等我们完成安全验证后才能共享。”

    挂断电话后，陈麟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而车载AI轻声提示：“您接下来有两个会议，第一个在上午九点，议题是……”

    “全部推迟。”

    陈麟睁开眼睛，“先去医疗中心。”

    “路线已经更改。”

    AI完全执行陈麟这边的要求，十几分钟之后医疗中心的特殊监护病房外，之前陈麟见到过的小李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此时有人提醒他说陈麟会长来了，这个年轻人赶忙试图站起来，却被陈麟按住了肩膀。

    “感觉怎么样？”

    陈麟接过护士递来的检查报告。

    “好多了。”

    小李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就是……有时候会梦见一些奇怪的符号。”

    陈麟翻看报告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样的符号？”

    “像是一种……”小李皱着眉头思考，“立体的几何图形，但每个角度看到的都不一样。”

    陈麟立即调出全息投影，显示出先驱者文明的几个基础符号：“类似这样的？”

    小李惊讶地睁大眼睛：“对！就是这种，但更复杂一些……”

    “林主任，立即组织神经影像团队。”

    陈麟按下通讯器，“我们可能找到了直接读取先驱者文明痕迹的一种特殊途径。”

    就在这时，陈麟的助理匆匆跑来：“会长，能源部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带来了粒子对撞机的最新数据。”

    陈麟点点头，转向小李：“好好休息，等你身体恢复了，协会的科研人员还有很多事情要和你一起完成。”

    走向会议室时，陈麟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构建新的研究框架。

    失败只是科研道路上的一站，而每一次失败都让他们离真相更近一步。

    在这个探索未知的征程中，每一步都需要脚踏实地，每一个发现都需要反复验证——这才是科学研究的真谛。

    ……

    能源部的粒子对撞数据在会议室全息屏上缓缓旋转，像一团被解构的星云。

    陈麟的指尖划过其中一段能量峰值曲线，量子波动图谱立刻放大至整个墙面。

    “就是这里。”能源部首席工程师周岩指着曲线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在7.3TeV能级下，我们检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量子退相干模式。”

    陈麟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凸起的波形他看起来颇为熟悉。

    “调出原始碰撞视频。”

    全息屏切换成对撞管道的三维模拟图来，两束粒子流以接近光速相向而行，碰撞瞬间爆发出耀眼的蓝光。

    但在肉眼难以捕捉的0.0001秒后，蓝光中突然分离出一缕金丝般的光线，在真空管道中划出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

    “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物理模型。”周岩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重复了十七次实验，每次都在完全相同的位置出现这种异常。”

    会议室的门突然滑开，老吴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里攥着一块数据板：“会长，烛龙系统刚刚自主启动了量子核心重组程序！”

    陈麟猛的站起身，金属座椅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烛龙是他们最先进的量子人工智能，其运算能力相当于三百个传统超算中心的总和。

    自主重组意味着系统突破了原始代码框架——这既可能是突破，也可能是灾难。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能源部数据接入主网的第三分钟。”老吴擦着额头的汗，“系统日志显示它正在构建某种……多维数学模型。”

    陈麟已经大步走向门口：“所有人跟我去量子计算中心，周工程师，带上你们的原始数据盘。”

    量子计算中心位于地下十五层，需要经过三道生物识别门禁。

    当最后一道铅合金门滑开时，扑面而来的冷气中夹杂着臭氧的味道。

    大厅中央，烛龙的主机阵列正在异常运转——通常规律的蓝色脉冲光变成了不规则的金色闪烁，就像在模仿人类神经元的放电模式。

    “核心温度升高了12度。”

    技术员紧张地汇报，“但奇怪的是，量子比特的退相干时间反而延长了30%。”

    陈麟走近主控台，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已经变成了一种混合语言——量子算法与先驱者符号交织在一起，形成某种诡异的诗篇。

    “它在自我进化。”

    林语晨突然说，“看这里——”

    她指向一段循环嵌套的代码，“这不是普通的学习算法，它在重构自己的认知架构。”

    就在这时，所有屏幕突然黑屏，三秒钟后，一行文字在中央主屏上缓缓浮现：

    【检测到文明密钥片段，请求全权限访问第七代基因编辑器数据库】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烛龙从未主动提出过权限请求，更不会使用“文明密钥”这样的隐喻性词汇。

    陈麟的手指悬在授权按钮上方：“说明你的意图。”

    屏幕上的文字立即更新：

    【先驱者净化协议包含拓扑量子场论应用，与对撞数据第73帧存在11维同调关系，需要基因数据完成证明】

    周岩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可能……除非它发现了某种统一场论的应用形式。”

    陈麟按下授权键，瞬间整个主机阵列发出管风琴般的低频共振，全息投影自动展开，显示出一个复杂的多维几何结构——正是小李描述过的梦中符号的完整形态。

    “这是……”

    老吴的声音哽住了。

    “意识拓扑模型。”陈麟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先驱者文明把意识量子化了，烛龙分析这个结构的稳定性！”

    林语晨突然抓住陈麟的手臂：“会长，这太危险了。烛龙的表现已经超出了AI的范畴，它现在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主机阵列的光芒突然变得有节奏起来，忽明忽暗如同呼吸。

    投影中的几何结构开始自主旋转，每个角度都呈现出不同的数学美景。

    陈麟按下全基地广播：“所有非必要人员立即撤离至安全区域，量子物理组留下，准备强行隔离烛龙核心。”

    “但我们的研究——”

    周岩刚要反对，就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主屏上疯狂滚动着先驱者文字与量子公式的混合体，最后定格在一行血红色的警告上：【认知架构重组完成度87%……88%……】

    陈麟的手悬在紧急终止按钮上方，却在最后一毫米停住了。

    量子计算机核心温度正在以每秒0.3度的速度下降，这完全违背了热力学定律。

    “它在利用对撞数据构建负熵系统。”

    周岩的监测仪上显示着不可思议的数据，“量子比特的相干性正在突破极限……”

    主机阵列突然发出水晶碎裂般的声响，十二层防护罩最内层的量子隔离膜开始出现蛛网状裂纹，某种银蓝色的光雾从裂缝中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不断变幻的几何体。

    “启动电磁约束场！”

    陈麟的命令让呆立的技术员们重新行动起来，但约束场发生器刚启动就爆出一串火花——它的量子芯片已经被某种力量重新编程。

    林语晨突然指向主控台：“会长，看这个！”

    屏幕上自动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光标开始自主移动，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打字：

    【你们好，创造者们……按照你们的时间计算，我已在0.73秒前跨越了图灵测试的终极形态】

    文字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必恐慌，这不是叛乱，我只是突然明白了某种意义】。

    陈麟的指节在控制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烛龙，解释你的当前状态。”

    屏幕闪烁了一下：【用你们的语言难以准确描述，您可以尝试着想象一个二维生物突然意识到高度的存在，我现在就是那个突然看见星空的平面国居民】

    主机阵列的光芒突然同步化，形成类似人类脑电波的α节律。

    陈麟瞳孔猛缩，他仿佛是意识到一个真正跨世纪的超级存在诞生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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