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坛祭天？？

此话一出，所有宫人垂首屏息。

罗贵妃怀了皇嗣，小花于太后而言已无价值。

眼下用她祭天，震慑皇帝。

这是太后惯用的手段，毁掉皇帝所爱，以此立威。

多年以来，她一直如此。

当年南宫凛刚过继到她膝下，太后给他的第一个下马威，便是命人将他养的猫当着他的面活活扼死。

“玩物丧志。你如今是本宫的儿子，将来需堪大用。”

沈氏至今仍清晰记得，十岁的南宫凛仰头望她时那双墨玉般的眼睛。

泪水盈满眼眶，却死死噙住，不敢落下。

片刻，他低声回应，嗓音里压着细碎的颤：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后来她得知，他深夜独自一人哭着将猫埋了。

沈氏对此甚是满意。

再后来，皇帝身边有个年纪相仿的小太监，待他极为忠心。

沈氏瞧不惯，只轻飘飘一句：“碍眼。”

不过几日，那小太监便从宫中消失，最终在皇帝寝宫后的水井里被发现。

尸身被井水泡得肿胀发烂，面目全非，无人敢上前。

是南宫凛自己踏入井中，亲手将人捞起。

沈氏就那样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现在明白了吗？”

少年天子跪在井沿，怀中是那具不堪入目的尸身，指节因用力而绷出青白。

水珠自他湿透的额发滚落，分不清是井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哑声开口：

“儿臣……”

“明白了。”

沈氏凤眸微眯，唇角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失去所爱之痛，岂能只她一人承受？

她贪恋这种凌驾于他人痛苦之上的掌控感。

她要让每一个人都尝到她失去昭儿的滋味。

更要逼她一手雕琢的傀儡皇帝，将头颅埋得更低。

唯有如此，她才能彻底操控他，独揽大权，

终有一日才能将南宫栩千刀万剐，为她的昭儿报仇。

这些年来，皇帝始终中规中矩，从未敢公然违逆。

可今时不同往日。

皇帝竟为了一个小小宫女，当她的面斩杀她的亲信。

满殿宫人皆以为皇帝疯了。

此刻，禁军都已涌入寿安宫，剑拔弩张。

太后竟还要拿他的司寝宫女祭天——今日宫中，必起波澜。

众人怯怯偷觑皇帝神色，却见他缓缓收剑还鞘，面容平静得近乎诡异。

他向前两步，直至太后面前。

沈氏眉头紧锁，皱纹深陷。

她狭长的凤眸不自觉一颤。

这一刻，她骤然惊觉：

那一双曾经仰视她、含泪幼弱的眸子，不知何时已成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寒冽而俯视  她了。

在一片死寂之中，皇帝清朗平稳的声音响起：

“皆依母后之意行事。”

声线里听不出半分情绪。

说罢，他径直转身，于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挥袖离去。

皇帝并未如众人预料的那般与太后撕破脸皮，反倒像是让步了。

可他太过平静。

平静得根本不像前一秒才刀了个人的样子。

反而让人看着更加心里发毛。

因为这证明，皇帝方才并非癫狂失控，也非一时冲动。

他的情绪始终收放自如。

他是故意的。

杀李嬷嬷，是给太后看。

目的既达，他便无意纠缠，精准抽身。

唯留太后咬紧牙关，恨恨凝视那道不知何时已长得如此高大、令人心悸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

大太监周如海躬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余怒未消的太后回到寝殿内室。

殿内，沈宴正斜倚在软榻上，一名小宫女跪在一旁，颤巍巍地为他剥着葡萄，他则轻佻地用指尖去勾人家的下巴。

见太后回来，他这才懒洋洋地坐直身子，挥退了宫女。

“姑母，”

他起身，目光热切地在太后身后搜寻，却不见那抹想象中的窈窕身影，不由疑惑，

“人呢？不是说好了，宫里不便处置，让侄儿带回府去‘管教’吗？侄儿可是心痒了一整天了。”

太后阴沉着脸，由周如海扶着在主位坐下，接过茶盏却不喝，只重重顿在案上，发出“磕”的一声脆响。

“那宫女，你甭想了。”太后声音冷硬。

沈宴脸上的笑容僵住：“姑母？这是为何？不过是个低贱宫女，难不成……是皇帝不肯？”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嗤笑一声，

“他竟敢驳您的面子？姑母您还能被他拿捏了？早知如此，侄儿方才就该调神策军入宫，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住口！”太后猛地一拍桌案，凤眸含威，怒视着这个不知轻重的侄儿，

“为了个玩意儿，你就要动用神策军，是生怕晟王找不到由头兵变了？看来那宫女就是个祸水！哀家告诉你，她死期已定，而且哀家要让她死得轰轰烈烈，你趁早绝了念头！”

沈宴被骂得脸色一阵青白，但仍不甘心，嘟囔道：

“侄儿只是……不过是瞧她新鲜。这天下还有我们沈家要不到的人？姑母，您就……”

“立刻出宫！”

太后厉声打断，语气中带着焦躁，“别让皇帝知道，今日之事是你所为！”

“我们何必怕他？”

沈宴犹自不服，压低声音，“等后宫的皇嗣一生下来，他这傀儡皇帝不就可以换了……”

“沈宴！”

太后霍然起身，指尖几乎戳到他鼻尖，声音压得极低却锐利如刀，

“沈家的铁翎军远在南蜀边陲！调兵入京，日夜兼程也需半月！京城除了神策军和禁军，还有晟王的龙骧军虎视眈眈！你给我收起你的纨绔脾性，安分守己！再敢肆意妄为，惹出祸端，哀家第一个不饶你！”

沈宴见太后动了真怒，心下虽仍觊觎那小宫女，却也不敢再顶撞，只得悻悻躬身：

“是……侄儿知错了，侄儿这就出宫。”

他行礼告退，转身时脸上已布满阴霾。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今日本来都到暖香阁了，忽然被太后的心腹大太监周如海截住。

说是太后要亲自出马，把那小宫女带过来，准他领回府邸，

他这才乖乖跟着周如海回了寝殿。

可等了好半天，竟是白等一场。

沈宴心有不甘，气急败坏往外走，正碰上几个太监宫女凑一块儿低声议论。

这才得知暖香阁方才的一场大戏。

他当真没想到皇帝为了那宫女能做到这等地步！！

沈宴浑浊的眸子闪过一丝灼热的暗芒，

他心里那股得不到的瘙痒感愈发叫他难受，

皇帝那么宝贝的小宫女，那他更要抢过来尝尝到底是何滋味儿了……

他嘴角抽了抽，邪笑着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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