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栩落到斗场中央之时，喧嚣的看台瞬间死寂。

只见白日如阳光般耀眼的眸子，此刻灰暗的如同阴沟里腐泥。

“那小妖精，骚得很.....”

张校尉白日说的那些话。

在他耳中反复回响，每想一次，指节就攥紧一分。

“晟...晟王殿下？”

张校尉脸上的狂喜尚未褪去，脖颈已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扼住。

南宫栩从对方充血的眼球里，看见了自己修罗般的面容。

就在人即将窒息时，那只手又忽然松开。

张校尉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南宫栩的玄色六合靴缓缓抬起，踩上他的右手。

就如碾碎白日的那只麻雀一般，骨肉分崩离析。

都是无关紧要，

又碍眼的蝼蚁！

只会分人心神。

团儿为何还在为一只麻雀停留？

是做给旁人看的？

若不是。

那看到麻雀的尸体，

她也该清楚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

南宫栩看着地上的张校尉的面容扭曲至极，

他的喉结已在方才被捏碎，连悲鸣都发不出来。

南宫栩单膝点地，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臂骨游走，所过之处关节尽碎。

张校尉的死缓慢且精确，那惊恐未闭的瞳孔里，最后映照的是南宫栩平静到极致的面容。

“继续放人。”

他起身，哑声道。

月色罩在他脸上，一半阴一半阳。

铁链哗啦啦响动，二十名死士被驱赶进斗场。

斗场的规矩——无论进多少人，今晚都只能活一个。

最后，是南宫栩浑身是血走出了斗场。

他脸颊的伤口在夜风的吹拂中，火辣辣地。

受浑身的痛感，终是稍稍抚平了他心底翻涌的躁动。

路过营帐。

只听女子的呜咽声从阴影处传来。

南宫栩舌尖顶着腮，歪头循声而去。

只见帐角处，一个将士正压着拼命挣扎的少女，绣鞋在尘土中踢出凌乱的痕迹。

“救——”

寒光闪过，将士的头颅滚落在地。

少女仓皇推开无头尸身，忙哭着跪到南宫栩脚边磕头谢恩。

“谢将军救……救命……”

月光照亮她惊魂不定的脸。

以及不整的衣裳内，肌肤上的那片刺目的红痕。

白日他在团儿脖颈之上看到那些印记再次浮现脑海。

南宫栩枯井般的眸子，忽然猛地一缩。

刚平静下来的躁动再起汹涌奔来！

“求将军行行好……送……送民女回家.....”

话音未落，南宫栩的剑已经划破少女的咽喉。

殷红的鲜血流下来，正好覆盖了那肮脏的红痕。

一旁的旭阳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知晓普通人进了死士营，必然是不能放回去的。

但看到这一幕，终是有些不忍。

“加强军纪。”

南宫栩收剑入鞘，转身朝营外而去。

“再犯者，凌迟。”

待他策马回到王府已是三更。

府中没有丫鬟婆子，常年安静得异常。

小厮照旧备好了冷水。

南宫栩褪去一身血衣，

拿出怀里的绢帕。

纯白的丝绢上已经染上了他的血，如雪中红梅。

——合该如此。

他们这种人哪里配拥有纤尘不染的帕子？

他手里紧紧攥着帕子，浸入浴桶。

不过片刻工夫，整桶清水便被鲜血染得通红

老管家候在门外，望着小厮们一桶桶拎出的血水，眉头越皱越紧。

“王爷的伤...”

他终是忍不住开口，

“当真不用请大夫瞧瞧？”

“无碍。”

南宫栩换上玄色中衣回到书房，斜倚在檀木圈椅中。

烛火将他无缺的五官映得忽明忽暗。

他修长手指又开始把玩起那副缺了一环的玉质九连环。

玉环相击的清脆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分明。

老管家轻轻带上房门，他家王爷大抵又是要这般独坐至天明了。

※

明光殿。

南宫凛看着怀里终于安睡的小花。

他握起她的小手，轻轻摸着那附着掌心的薄茧。

他早便发现了。

那个位置是常年练剑留下来的痕迹。

她曾经，一定很辛苦。

他知道她不是王小花。

但是于他而言。

她是谁，曾经历过什么，

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他面前。

都不重要。

他只知道他眼前的小宫女，

单纯如一张白纸。

是一朵在这吃人的深宫里，长不出来的一朵花。

倏然——

殿外风声骤紧，南宫凛眉峰一凛。

轻缓抽身，将小花安稳放回榻上，随后无声掠至前殿。

暗卫墨九一身黑衣，衬得肤色愈发白净。

他立在书案旁，低声道：

“云县突发山火，王家村被烧，主子让墨九盯着的那户人家，趁火势有人闯入，所幸人已提前转移。”

南宫凛眸底寒光骤现：“可知来者何人？”

墨九沉声：“行动迅捷，下手狠绝，撤离时不留半点痕迹——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看行事作风，像是……晟王的人。”

晟王。

晟王今日刚进宫见了太后。

晚上就有了行动。

南宫凛眸色平静。

墨九继续道：

“随后到的是太后的人，晚了一步，整个村子被烧成焦土，没人幸存。”

“他们没起疑心？”

“彻查了原因，系秋干气燥，有个老樵夫在林间生火取暖，不慎走水...晟王的手笔，向来干净。”

的确是他这位皇兄一贯的作风。

那被顶替了身份的小宫女"王小花"已然可悲，

如今连她毫不知情的家人也要被灭口。

为求自然，还要搭上整村人的性命。

皇帝派人暗中守了王家这些时日，

今日总算等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好像知道，他的小宫女来自哪个阵营了。

从她掌心的薄茧来看。

兴许是个从小被精心培养的死士，

也兴许，是个与他有仇之人。

只是，那也不是他的小宫女啊。

“陛下，天赐良机啊！”

墨九忍不住开口。

“王小花既是晟王的人，若借她与晟王周旋......”

“将那家人妥善安置。”

南宫凛打断了他的话。

“退下吧。”

南宫凛淡淡说了句。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满室烛影乱晃。

他脑子里全是少女蹲在廊下喂兔子的模样，

裙摆沾了泥也不在意，笑得见牙不见眼。

天真烂漫。

横竖这盘棋，不差这一枚棋子。

那浑水哪怕只是溅一点，在那张纯白的纸上。

他也绝不允许！

他早便想好，待治好了共感，就将她偷偷送出宫外。

让她去过自由快乐的平静生活。

墨九咬了咬牙，终是不敢再多言。

这才纵身一跃消失在窗边。

南宫凛眸色平静地转身，

就见小花赤着脚站在屏风边正望着他。

皇帝凤眸微睁。

她什么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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