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夜，月光悄然移过窗棂，在蒋梦言的脚边投下几道界线模糊的光影。窗外大片的白亮，象隔着一层薄纱的水雾，撒落成一地的冷清。蒋梦言站里在窗前，隔窗凝望，神情似被这窗外的清冷冻住了一般。

白天的繁闹渐渐平息，躁动的心绪彻底沉淀下来。家庭荣誉的递进跃升带来的狂喜已然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力量——那是属于清醒者的对家庭责任的理解，也是对“家”这个字更深沉的敬畏。他知道，从1973年起，他和他的蒋家，将踏上的是一条全新的、充满了希望和挑战的道路。而他本人，则需要以更沉稳的姿态，去迎接这份荣光。

查阅空间资料得知，1973年8月，在越执行援越抗美任务的中国支援部队全部撤回国内，这意味着蒋家的老大随着援越抗美任务的结束，即将要复原退伍了。

前世大哥退伍后，携“集体三等功臣”的荣誉被分配在县磷肥厂任硫酸车间主任。后因为他只有小学文化、又不善言辞，缺少号召与组织能力，终究胜任不了领导岗位，最后只能做回普通工人。此后就在基层工人岗位上窝窝囊囊地活了一辈子。

蒋梦言想：大哥的文化水平低、木讷少语是硬伤，但他也有他的优势，一个中**员，立过功受过奖的复原退伍军人，如果一开始就不高攀基层领导岗位，在复原安置时，只向组织申请事业单位的普通职位，应该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带着这个想法，蒋梦言对县直各事业单位进行了一番研究，他为大哥初步选择了“街道办事处”或“县委行政科保卫组”的普通职员岗位。大哥忠厚老实，胜任不了创造性、灵活度高的工作，但做一个街道办的坐班守岗的办事员或者县委会的门岗保卫，大哥是肯定能够胜任的。

有了这个主意，蒋梦言对大哥的安置去向暂时不再操心。他此刻又想到了四姐蒋雪梅。

蒋雪梅在县城读书的四年里，得到过自主营商的锻炼，又受到蒋梦言的行事风格的影响，遇事沉着冷静、韧性十足。回乡一年来，不逃避家庭责任，不忘记自己的理想，家里队上都得到极大好评。四姐应该是目前蒋梦言最不需要操心的家庭成员。

即便如此，蒋梦言任然需要了解四姐的思想状况，文化学习进度，以及对三年之后的高考准备的情况。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闹钟，晚上九点刚过。还早，按照四姐冬日十点睡觉的作息习惯，此刻，正是四姐的看书学习时间。

蒋梦言敲开了四姐的房门，果然，写字台上，煤油灯下摊开的是一本高中二年级的数学教材和一叠演算手稿纸。

“四姐，你是一直这样坚持下来的？”

“可不是嘛。放弃了工厂的特招，又拒绝了军属优抚招工，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四姐蒋雪梅笑着对蒋梦言说。

“四姐，我佩服你的坚韧！说实话，换成我自己，未必能够坚持得下来！”

“你就会给我戴高帽子。”

“这不是高帽子。古人讲：学习知识，‘最怕一日暴十日寒。’最难得的就是像四姐你这样的‘文火慢炖’般的长久坚持！”

“哎，小七，我现在发现细嚼慢咽用在学习上的许多好处！以前，好多的基础问题没有完全理解，囫囵吞枣就过去了。导致做题解析时往往遇到许多的沟壑。现在慢慢学习，反复咀嚼，一点一点融会贯通，我就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变强了，好多底层逻辑一下子就通了！”

“所谓‘豁然开朗’，此之谓也。自古以来，只有‘乐学’能出天才，不可能有‘苦学’而成的学霸。我的意思是：如果学习如同苦役，容易导致倦怠和焦虑。即便拼命劳作，也不可能达到学霸的高度。但如果能时有‘打通关节’的豁然，看到曙光的惊喜，那学习的乐趣就会由此产生。而当学习源于兴趣时，大脑便会异常活跃，更容易进入‘心流’状态，学习的效率就会更高、持久性会更强，激发出的原动力会推动学习者进行更深的探索，从而发现新知识、攀登新高度。在这个过程的循环之中，世人眼中的‘天才’就诞生了。”

“还真是这样的。我现在拿起书本，会有一种‘老友重逢般的亲切感’，自己十分愿意回顾咀嚼。一次突破难点后的喜悦，往往能让我高兴好几天！”

姐弟俩聊起学习体会，竟也心有灵犀、十分投机！

“姐，你们在聊啥？这么晚了还不睡呀？”同睡一屋的六姐蒋冬菊被吵醒了，嘴上嘟哝着抱怨。

姐弟俩同时做出“嘘”声动作。蒋梦言跟蒋雪梅摆摆手，退出了她们的房间。

和四姐简短的谈话，让蒋梦言很欣慰。四姐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的前路方向，一如既往地朝这个既定的方向进发。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所以，四姐后来的成功是必然的。

蒋梦言很清楚，现在离1977年，考试日期被定在12月10日至12日，国家恢复高考还有四年时间。在不知道内情的人哪里，年年都在等待，年年都无结果。这就成了精神上的一种煎熬。自己要不要将恢复高考的具体时间告诉四姐？四姐若问：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推断的？这可靠吗？面对一系列的追问，如何自圆其说呢？

算了，自己还是憋住吧。

又想到五姐蒋雨竹。现在上初二年级蒋雨竹，75年也将高中毕业了。也就是说，五姐在高中毕业后也要等待两年才能迎来高考。她是个活泼型的性格，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和适应性，喜欢探索新事物。她可不像四姐那样对认定的方向有笃定一致的恒心。在两年的等待期间，她会不会生出新的想法而放弃高考呢？真有可能！如果不加强对她的“理想前途教育”，说不点她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想到这里，蒋梦言提醒自己，还是要多多关注五姐的思想状况，坚决不能让五姐的前途偏离了自己设定的轨道。

六姐蒋冬菊多次要求要去城里上学，都被母亲朱家慧阻止了。这次回来，六姐再一次地向他提出了转学要求。于情于理，这次都不好再推迟了。毕竟县城的人文环境和教育质量不是放鹰台可以比拟的，为了六姐的学业，蒋梦言计划今年春节后就将她转到县城的城关中学。以蒋梦言在通江口这几个学校的影响力，只要他向孙顾伟校长提出要求，孙校长一定会同意的。

还有八妹喵喵，都到三岁了还没有起个正式的学名。她在七零年五月出生，五月春末，是一个育苗插秧，坐春知夏的季节。取名“知夏”，得博古通今、明艳动人之意。音律为阴平去声组合，音律柔和婉转，和谐动听。“知夏”？对，就“蒋知夏”了......

蒋梦言躺在床上，没头没尾地想家里的事情，不知不觉已过寅时，天渐见晓。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在现实环境中辗转整夜。想到白天还又好多事情等着自己，意念一动就进入了空间，躺在恒温的世界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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