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禾想要抬头，却又凭本能压下，心中却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与慌乱。

皇上怎么会知道她照顾林奶奶六年？

崔怀信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神深邃如渊：“不必惊慌。

朕知道，是母后以命为祭才扭转乾坤，换来朕如今的一切。

母后弥留之际曾留话，若朕有朝一日登得高位，必要善待于你。朕今日问你，你想要什么？

只要朕能力所及，无不应允。”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方青禾的脑海。

难不成皇上也重生了？

不对，重生不该是这样！

他应当是知道了些旁的事情，可他究竟知道多少？

自己重生的秘密会暴露吗？

这是摊牌，还是试探？

仔细一想，方才的每一句都像一个巨大的陷阱。

承认照顾过林奶奶六年，那就等于承认自己的重生，承认自己还有上辈子的记忆。

如果否认……可皇上将话说得这样直白，也不知他手里是不是有什么证据，自己这一否认，会不会背上欺君的罪名？

方青禾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额触地，恭敬道：“皇上言重了，臣妇只是凑巧与林奶奶……太后娘娘有希望缘分，不敢居功，更不敢求赏。

民妇……只愿家人平安顺遂，此外别无他求。”

崔怀信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低垂的眼帘中看出些什么。

沉默在花厅中蔓延，无形的压力几乎让方青禾喘不过气。

良久，他才移开视线，语气听不出喜怒：“罢了，权当你不知情吧。

我知道母妃给你留下了一些东西，其中可有能救治林铎大人体虚之症的丹药？

方青禾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坑。

她斟酌着字句仔细回答：“太后娘娘确实给臣妇留下一些奇特的药方和药材，臣妇可以尽力一试。

但臣妇听夫君提过，林大人沉疴已久，臣妇不敢保证定能奏效，只能尽力而为。”

“好！”

崔怀信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只要你能治好小舅，朕重重有赏！”

“臣妇叩谢圣恩。”方青禾叩首应下。

崔怀信没再多言，只命人小心收起画像，便起驾回宫。

送走这尊大神，方青禾独自在花厅坐了许久，只觉得浑身脱力。

崔怀信的话在她脑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她心上。

他到底知道多少？

那“重来一次”……又意味着什么？

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景，她只觉得前路迷雾重重，心中一片迷茫。

……

腊月二十七，一道明黄耀眼的圣旨，在礼部官员和宫中内侍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抵达秦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兵部侍郎秦翊，灭北漠之战忠勇可嘉，勋劳卓著，前番救驾有功……特封为定北侯，以彰其功……其妻方氏，温良贤淑，蕙质兰心，特封为惠安夫人，赐一品诰命，岁禄三百石，以彰坤德……”

圣旨宣读完毕，整个秦府都陷入了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震惊之中。

寒门出身，一跃成为世袭侯爵，这是何等泼天的富贵和荣耀！

在宣旨太监的恭贺声中，秦翊垂头叩谢皇恩，神情却透着一丝凝重。

他的目光不自觉看向身侧，方青禾与他对视，眼神同样复杂。

可此情此景，两人却什么都不能说。

接过圣旨，秦翊送走礼部官员和宣旨太监，还来不及跟家人说一句话，消息灵通的同僚们便纷涌上门贺喜，一直到天黑才彻底消停。

送走客人，夫妻二人又陪着双方父母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得以脱身回房。

没了外人，秦翊的凝重终于挂在脸上：“青禾，今日这封侯旨意太过厚重了。

我之前从军师那儿打听到的消息，救驾之功和我之前的功劳换来的很可能是三代而终的伯爵，却没想到会等来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之位。

还有你的诰命封号……

据我所知，京城有封号的诰命夫人，应该不超过五人。”

方青禾看着丈夫眼中的探询，知道事情不能再瞒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在河东村时救过一个重病的妇人吗？”

秦翊点头：“记得，你说她后来病愈离开了。”

“她就是皇上的生母，慈仁太后。”

方青禾道：“我上次来京城，便是因为先帝知道我救过慈仁太后，想要从我这边打听太后的消息。

昨日皇上将我留下，便提及了慈仁太后，说是会有重赏，我想，所谓重赏，应该都应在今天的圣旨上了。”

秦翊闻言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所有。

他在皇上身边待过几年，知道这位帝王对生母的眷恋之情。

如果青禾曾对慈仁太后有救驾之功，那今天的圣旨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心中翻江倒海，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伸手将妻子紧紧拥入怀中：“原来如此。

青禾，我原本还想好好当官，争取做到夫荣妻贵，却没想到竟是我沾了你的光。”

他的语气带着感慨、心疼，还有一丝复杂的骄傲。

方青禾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的迷茫和寒意被驱散了不少。

事已至此，暂时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不如好好享受眼下的一切。

她仰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秦侯爷既然觉得沾了我的光，那你打算如何谢我？”

秦翊低头看着她，眼中的凝重尽数化开。

他染上温柔的笑意，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而暧昧：“我人也给你了，钱也给你了，身家性命都系于你一身，仔细想想，实在无以为报。

思来想去，只能将下辈子提前许给你，不知娘子可愿接受？”

方青禾被他温热的气息拂得耳根发烫，轻轻捶了他一下：“油嘴滑舌，先把这辈子跟我好好过完再说吧。

下辈子…下辈子的事，谁说得准呢？”

她依偎进他温暖的怀抱，暂时将那些纷繁复杂的心事抛开。

烛光摇曳，映照着相拥的身影，一室静谧。

窗外是沉沉的冬夜，屋内却流淌着令人心醉的暖意。

方青禾闭上眼，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听着他胸膛下规律而有力的搏动，那是她此刻最安心的归处。

烛火无声，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紧密交融，难分彼此。

仿佛本就该如此。

也将如此，长长久久。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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