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方青禾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地下。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开口：“左耳还是右耳？”

不知是不是错觉，  方青禾感觉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  仿佛在极力掩饰某种情绪。

“是，是右耳少了一块。”

这话落音，方青禾听到一声脆响，不知是什么东西碎了，她也不敢抬头去看。

倒是那妇人惊呼一声：“主子……”

“无碍。”

一阵细碎的声响之后，男人才开口：“抬起头来。”

方青禾抬头，就见男人手里拿着一卷画：“你看到的人可是她？”

画中人笑靥如花，与她曾见过的林奶奶相差甚远，她甚至无法想象林奶奶在何种情况下会笑成这副模样。

毕竟她认识林奶奶的时候，忧伤似乎已经刻入林奶奶的骨血。

“眉眼间瞧着是有些像的，但感觉又不像是一个人。”

方青禾说得模棱两可，但男人却认定这就是同一个人：“是她，是阿铮！阿铮去哪儿了？”

“民妇、不、不知道……”

在花斑石上跪了没多久，方青禾膝盖就跟针扎一般疼起来，  大腿内侧的擦伤因为跪着的姿势，大概又渗出血来，她觉得脑袋有些晕，转头看向妇人，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来。

她又晕了。

但她的意识却还清醒着，直到那妇人抓着她的手把脉：“陛下，无甚大碍，是精力不足晕倒了。”

“好好养着，等她醒了继续问，务必弄清楚阿铮都跟她说了什么。”

“老奴遵命。”

方青禾感觉自己被抱起来往外走，还没开门又听到屋里出现第三道声音：“陛下，三皇子离京约有四百里，最多一天半便会进入二皇子的伏击圈。”

紧接着，抱着她的妇人停住脚步，惊慌道：“陛下，如今已经确定娘娘不在京城，您万不可拿三皇子冒险呐，万一三皇子有个意外……”

“下去！”

听到冷呵，妇人走了出去。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当今天子崇宁帝目光沉沉盯着平铺在桌上的画像，良久之后才开口：“怀信可有胜算？”

玄甲卫统领沈断云道  ：“若无娘娘出手相助，三皇子生还的可能极小。”

崇宁帝脸色难看：“呵，看来是朕这两年脾气太好，竟惯得老二不知天高地厚。

沈卿，将你查到的东西交给刑部。”

“臣遵旨。”

崇宁帝又吩咐：“着玄甲卫持天子仪仗迎怀信入京，不可有任何意外。”

沈断云清楚这一安排会在朝堂引起多大波动，  但他一字未劝，只管领命办事。

……

方青禾这次昏迷，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先前那个妇人。

“我姓徐，姑娘可以叫我徐嬷嬷，接下来我会贴身照顾姑娘，姑娘若有何需要，可以跟我说。”

方青禾虚弱的笑了笑，忐忑问：“嬷嬷，  我可以给家里写封信吗？”

“当然可以。”

徐嬷嬷答应得极爽快：“姑娘身子还未康复，不如由我代笔？”

方青禾只是想试着给家里写封报平安的信，由谁执笔都行。

她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已于腊月十七抵达京城，不过偶感风寒，身子稍有不适，让家人不要担心，待事情办完就回去。

徐嬷嬷笑着：“写报平安的信不都说自己无事么，倒是少见姑娘这般，将自己染病的事情如实相告。”

方青禾解释：“我若不说，父母定会以为我报喜不报忧，他们得知我风寒，便不会再自己吓自己。”

徐嬷嬷轻笑两声，没再说什么，将信写好后给方青禾看了眼，  确认没问题便送了出去。

方青禾目送徐嬷嬷离开便闭上眼。

她不知道自己屋里会不会也藏着一个人。

以目前的情况看，就当有吧，所以闭上眼睛，别让任何情绪外露。

她在脑海复盘昨天的表现。

自己能撑起一摊子生意，胆子应该不会太小，所以面对提问能够坦然应答。

昨天说的话基本都是事实，应该不至于引起怀疑，就算皇上派人去查也查不出问题。

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十五天的故事描补齐全，等他们再问的时候不至于对不上。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徐嬷嬷。

在徐嬷嬷面前，她能问的问题有哪些，尽量不要碰的问题有哪些。

想着想着，她扛不住打架的眼皮，又睡着了，因此并没有发现徐嬷嬷进来后，在香炉里加了些东西……

方青禾因为一场风寒病了近二十天，等她真正病愈，已经是正月初五。

这个除夕，方青禾是跟徐嬷嬷一起过的，守岁时她又发了热，半梦半醒间抱着徐嬷嬷哭，说自己想爹娘，想弟弟妹妹，想跟爹娘一起过年，哭得眼睛都肿了。

第二天早起，她还记得昨晚的失态，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当她在枕头下发现压岁钱时，顿时喜笑颜开。

徐嬷嬷准备了一颗精致的银苹果当压岁钱，寓意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收到压岁钱，方青禾头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抱了徐嬷嬷。

自这以后，两人的感情似乎瞬间拉近了不少。

方青禾开始跟徐嬷嬷说家中琐事，她也从徐嬷嬷那里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林奶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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