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面如金纸，身子晃了晃，才踉跄着跌坐在椅子里。

“是啊，我竟忘了，父亲这辈子最看重的便是他的官位了。”

他无奈地苦笑了两声，又不死心地问沈明月。

“小月，父亲不会这么做吧？二弟刺杀太子一事一旦泄露出去，就算是父亲检举的，咱们裴家也要跟着遭殃！父亲能保住性命便已是天方夜谭，何谈保住官位呢？”

“即便是为了他的官位，他也不会检举二弟！”

沈明月忍不住叹息，裴信真是太天真。

裴家一家子都不是好人，他还以为宁国公是什么好玩意儿吗！

府里最坏的就是宁国公。

明知道袁夫人伺候老国公夫妇劳苦功高，却不对袁夫人说一句好话。

邱夫人冤枉欺负袁夫人，宁国公也只当看不见，闹腾得狠了，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呵斥袁夫人。

若不是宁国公，袁夫人也不会被磋磨成这般恶毒的性子。

沈明月可没忘记，上辈子，正是有宁国公的默许和支持，袁夫人才敢将她撵出去。

为了自己的名声和荣耀，宁国公什么做不出来？

她明白这一点。

从小被宁国公打压斥责的裴信，更是清清楚楚。

“不不不，父亲会这么做的。”

裴信扯着自己的衣襟，笑得苍凉又绝望。

“朝中局势波云诡谲，庆王、简王、英王等各成一派，谁知道他会站在哪一派呢？二弟如今手握重兵，正是各派盯紧的人，父亲会借此要挟二弟，甚至是二弟背后的人，以谋取好处。”

“他不会为二弟着想的，他只会想到他自己。”

沈明月微微勾了勾唇角，裴信还不算是无药可救。

“大爷能想明白就好，快些去安抚纪雪蓉吧，听她哭得我头疼。”

裴信起身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沈明月，忽地朝着沈明月深深地作揖。

“我知道今日委屈你了，小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待此事风头过去，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你素来重视闺誉，此番却要委屈你在房中照顾二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误会苛责你。”

“小月，咱们裴家全家人的性命，全都系在你一人身上，委屈你了。”

这几句倒像是人话。

只是已经迟了。

沈明月板着脸，朝外头努了努嘴。

“好了，这里交给我，大爷先去哄一哄你的美娇娘吧，出去得迟了，怕是她心中已经醋海滔天了。”

裴信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杆出了屋子。

纪雪蓉忙迎上来：“大爷，怎么样？可抓住奸夫了？大爷去得这样久，我都要担心坏了，生怕大爷被奸夫和大少奶奶联手欺负。”

觑着裴信的脸色不对劲，她又忙关切地道：“大爷莫要伤心，兴许大少奶奶是有苦衷的，咱们明日就启程回府，将大少奶奶交给夫人。”

“大爷放心，为了大爷的名声着想，我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裴信冷着脸一言不发。

他甩开纪雪蓉，大步流星地走出小跨院。

纪雪蓉提着裙角就往前追，心里却很欢喜。

沈明月一定是有了奸夫！

要不然，大爷怎会如此生气呢？

这下好了，总算能把沈明月踢出局。

只要撵走沈明月，她便无需再使出各种手段哄骗裴信。

她只想和裴信坦诚相守。

以虚情假意来哄人，太累了。

一路追到二人居住的禅房内。

一进屋，纪雪蓉还未曾开口，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她猛然跌倒在床，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大爷……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为什么打你？就因为你平白污蔑大少奶奶！”

裴信气哼哼地落座，又一脚把纪雪蓉踹下床，根本不顾念纪雪蓉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

“纪雪蓉，你给我听好了，无论我如何宠爱你，沈氏永远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永远都是我宁国公府的大少奶奶！”

“我能为了你遣散我屋里的小妾通房，但绝不会为了你委屈沈氏！”

“往后，你要是再敢污蔑大少奶奶，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翻身上床，和衣而眠，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趴在地上的纪雪蓉，听着这往常令她心安的鼾声，忽地冷笑起来。

好一个沈明月！

是她太过轻敌，居然叫沈明月压了她一头。

不会为了她委屈沈氏么？

纪雪蓉咬了咬牙，眼底冰冷如腊月天。

她不信！

她不信大爷对沈明月的情意会重过她！

她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

天刚蒙蒙亮，沈明月就打发管事去请东方名。

东方名来得很快，还带了几个行囊，竟摆出了一副要在海慧寺长住的架势。

一进门，他便脸色凝重。

“进山的一路上都有兵丁盘问，幸亏我另有路引子，若是知道我便是神医东方名，早就把我抓到城里给人看病了。”

东方名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兀自喋喋不休。

“听说是有位贵人病了……”

说到“病”，他才想起今日为什么来。

“你的丫头说你重病不起，我就忙收拾了箱笼赶过来，沈大姑娘，我看你脸色好得很，不像是重病的样子啊，来，我给你把把脉。”

沈明月面色凝重，叫瑞香守在门口，起身便向东方名行了一礼。

“东方先生，非是我重病在身，是二爷……”

“裴二？”

东方名豁然起身。

他紧盯着沈明月，好似要从沈明月的眼里看出点什么东西。

“沈大姑娘，你实话告诉我，裴二是不是身受重伤？城里那位贵人所谓的生病，是不是与裴二有关？”

沈明月很惊诧。

没想到东方名竟然什么都知道。

她低头不语，将东方名请进自己屋中。

“请东方先生务必要救活我家二爷。”

沈明月还未拜下去，就被东方名扶住。

“沈大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与裴二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死了，我也没有好下场。”

他没多言语，便急匆匆走到床前，掀开床帐子看了一眼，就吩咐沈明月。

“请大少奶奶准备好热水，再把门窗关好，莫要让裴二吹了风。”

沈明月忙关上门窗，转身出门时，身后却传来模糊的喊声。

“明月……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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