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明月就破天荒地去了染星庭。

平日，她无事从不踏足这里。

免得和姨娘们打照面，徒生烦恼。

今日一来，她就径直去了洪姨娘的屋里。

“哟，奶奶怎么这个时候来？”

洪姨娘已经睡下了，忽然被叫起来，心里不高兴，脸上多少带出点端倪，便也没起身迎沈明月。

沈明月浑不在意，她一坐下，便笑着恭喜洪姨娘。

洪姨娘微怔：“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我记得洪姨娘家里是开豆腐坊的，这几年仗着国公府的这层关系，生意越做越好，去年都在城外置办下小庄子了，洪姨娘若是出去，想必日子过得也不会太差。”

洪姨娘的脸色都变了。

“奶奶在说什么玩笑话！我在府里好好的，为何要出去？难道奶奶想把我撵出去？我没犯错，奶奶可说了不算！”

她素来不将沈明月放在眼中，说话自然也不会跟沈明月客气，那嗓门大得能把屋顶掀翻。

沈明月摆摆手，示意洪姨娘稍安勿躁。

“洪姨娘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洪姨娘气鼓鼓地重新落座，还白了沈明月一眼，低声嘟囔道：“奶奶嘴里还能吐出什么好话？”

沈明月笑了笑，没跟她计较。

“洪姨娘，放你出去这件事，不是我提的，你也清楚我的为人，我从不做这拈酸吃醋的事，要是我来提，岂不是背了妒妇的名声？此事是大爷提的……”

“什么？”洪姨娘坐不住了，“大爷提的？大爷为什么要撵我走？”

她很要强。

原先寻思着连萍去了，她争一争姨娘里的头一人，谁曾想，这还没开始争呢，先要被撵出去了。

眼泪就忍不住往外涌。

“我不信，大爷前些日子还来我们院里，跟姊妹们一块乐呵，今儿个怎么会独独撵我走？”

“洪姨娘，你先别哭，大爷不仅仅是要放你出去，这染星庭里住着的五个姨娘，加上八个通房，大爷都要放出去呢。”

“大爷说等过几日他能下床走动了，便去跟国公爷商议这件事，除了你们，还有夫人有意给大爷备下的崔家姊妹和琥珀姑娘，大爷都想叫夫人放她们出去，为此还不惜要驳了夫人的面子。”

“我今日来，是告诉你们早做准备，大爷说了，只许你们带走这些年攒下的衣裳首饰和月例银子，旁的一概不许带出去，我原还想着，给你们每个人发五十两银子呢，却被大爷驳回了。”

沈明月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装出一副十分愧疚的样子。

“大爷说，叫你们带走这些年攒下的东西，已经是他格外开恩了，洪姨娘，你也不要怨怪大爷，府里银子吃紧，大爷也是没法子了。”

洪姨娘的脑子乱糟糟的，她从沈明月的话里听出一点破绽。

府里现在有六个姨娘，除了搬进撷芳馆的周姨娘，剩下的五个姨娘全都住在染星庭。

加上今日新进府的通房纪姑娘，这染星庭应该有九个通房才是，怎么只撵走八个通房？

“奶奶，你实话跟我说，大爷是不是想留下纪雪蓉？”

沈明月暗暗舒了一口气，洪姨娘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纪姑娘有了身孕，大爷怎么会放她出去呢？大爷先前的意思，是想抬纪姑娘为贵妾，可是么……”

她故意把话说半截儿，溜着眼风扫了洪姨娘一眼。

“眼下还不是时机，等你们都出去了，纪姑娘怕是就能被抬成贵妾了。”

虽没明说，但这个话摆明了就是想告诉洪姨娘，她们之所以要被撵出去，就是为了给纪雪蓉腾地方。

堵在洪姨娘胸口的怨气霎时间就找到了发泄口。

她咬着牙，冷笑道：“原来是为了她呀……”

沈明月装作没听见，站起来跟洪姨娘辞别。

“洪姨娘，这院里的通房那里，我就不去了，烦劳你将这件事告诉她们一声，时辰不早了，你早点睡，我还要去别的姨娘屋里坐一坐。”

她从洪姨娘屋里出来，又接连去了几个姨娘那里。

姨娘们得知此事，无不默默垂泪。

沈明月安慰了她们一番，自然又把告诉洪姨娘的话，原样跟她们说了一遍。

出来瞧见纪雪蓉屋子里还亮着灯，她想了想，便还是去敲响屋门。

纪雪蓉身边只有一个齐妈妈伺候着。

开门看见是沈明月，齐妈妈的老脸红了一下，又赶紧闪身，请沈明月进去。

染星庭不大，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

三间正房中间是一间堂屋，夜里上夜的丫头婆子们便在这里打地铺。

左右两间正房各自隔了两小间出来，住下四位姨娘，还有一位单独住了一间厢房。

剩下的八个通房就分了其余三间厢房。

纪雪蓉一来，要独占一间厢房，那八个通房被逼着挤两间厢房，连带着伺候她们的人，满满当当，挤得人心烦意乱，通房们就恨上了纪雪蓉。

沈明月进纪雪蓉屋子的时候，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对过的西厢房亮起了灯，通房们都趴在窗户缝上往这里瞧呢。

她抿着嘴笑了两声。

这辈子纪雪蓉开局不利，一来就得罪了这么多人，她倒要瞧瞧，纪雪蓉还有没有本事，让这些姨娘通房们都乖乖听话。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纪雪蓉身上裹着厚被子，有气无力地歪在炕上。

沈明月都走到眼前了，她才撑起身子，喊了一声“奶奶”。

“劳动奶奶这么晚了，还来看我，”她低头默默垂泪，“我的命苦，只怕是不成了，我只担心大爷，听说大爷为了我，被国公爷狠狠责罚了一顿，不知大爷现在可好？”

沈明月坐在了炕前：“你放心吧，大爷好着呢，过两日便能下来走动了，等他一能走动，必定会来看你。”

“真的？”

纪雪蓉脸上又有了光彩。

“只要大爷万事都好，我就放心了。”

她眼中的担忧和欣喜不像是在说谎，沈明月便生起几分疑惑。

难道纪雪蓉也对裴信动了真情？

“奶奶，大爷为我挨打，奶奶是不是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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