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不死心。

孩子才三岁，正是刚开始学习道理、明白是非的时候。

此时不好好教孩子，孩子才真的叫完了呢。

她停下手，抓着敏哥儿的小手，认真地看着敏哥儿的眼睛。

“敏哥儿，我是你亲娘，我不会害你的，我打你也是为了你好，娘不想看着你将来误入歧途，干出丧尽天良的畜生行径！”

棉布帘子被猛地甩开，袁夫人立在门口，双目如同冰凌，冷冷瞪着沈明月。

“敏哥儿不过是个小孩子，他懂什么？最多是调皮了一些，你就跟他说什么丧尽天良，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吗？敏哥儿，过来，到祖母这里来！”

敏哥儿挣扎着要过去，被沈明月死死拽住。

“母亲，你看看敏哥儿把小丫头的脸咬成什么样了！这怎么能叫调皮？这分明就是坏！人都说三岁看老，母亲，再不纠正敏哥儿，他将来肯定要酿成大错！”

小丫头也不过才七八岁，半边脸全是血。

她也不敢哭出声，捂着脸咬着唇，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边，可怜极了。

袁夫人不耐烦地扫了那小丫头几眼。

“小孩子嘛，喜欢她，才会抱着她打打闹闹，不过就是蹭碰了点皮，不打紧，回头上些药，再赏她几两银子，打发出去就是了。”

有了袁夫人撑腰，敏哥儿越发有恃无恐。

他竟然抓着沈明月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沈明月下意识地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的力气可不小，敏哥儿的半边脸立时红肿起来。

痛得这小子眼泪都掉出来了。

“呜呜，坏婆娘打我！祖母，你快把这个坏婆娘撵出去！”

小孩子的腿脚很有劲儿，拼尽全力挣扎起来，沈明月都按不住他，不得已只好又朝着他的屁股拍了几巴掌。

“裴敏！我是你的亲娘！谁许你这么对我说话的！你不挨打谁挨打！你要是往后都乖乖听话，好好学规矩，习书文，我肯定不会打你的……”

敏哥儿丝毫不领情。

他忽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沈明月。

“你好啰嗦！我要割了你的舌头！”

刹那间，前世临死前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沈明月的脑海中。

洁白的雪地，殷红的鲜血，纯真的少年，以及少年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和那截断舌……

恐惧，一瞬间攫取了沈明月的心。

她情不自禁松开敏哥儿，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奶奶！”瑞香忙扶住她，“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虚汗？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沈明月的耳朵里响起了嗡嗡声。

她只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瑞香好似在询问她什么，却听不真切。

她的眼睛盯着小小的敏哥儿。

渐渐的，眼前的敏哥儿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有一双纯真却阴森的双眼，正冷冰冰地盯着她。

“敏哥儿，痛不痛？”

柳音琇疾步走到敏哥儿身边，把敏哥儿扶起来。

她掏出帕子，仔细又轻柔地擦着敏哥儿脸上的泪珠。

顺手还扯下腰间的荷包塞给敏哥儿。

“这荷包里放着糖，敏哥儿乖，吃一颗糖就别哭了。”

敏哥儿盯着她的耳垂没说话。

柳音琇就笑着摘下一对小葫芦耳坠，塞进敏哥儿的手中。

“你喜欢这个吗？送给你，咱们敏哥儿是个最大度不过的小孩子了，收了我的东西，可就不能再哭了。”

她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沈明月。

笑容虽娇柔，在沈明月看来，却明晃晃地带着挑衅。

“敏哥儿乖，你娘身子不舒服，不舒服的人难免爱发脾气，敏哥儿就原谅她一次，好不好？要是敏哥儿原谅你娘，下回我来，给你带一只小兔子玩儿，纯白的小兔子，毛茸茸的，可好玩儿了。”

敏哥儿弯着眼睛笑了：“你不能骗我。”

柳音琇勾起了小手指：“我永远不会骗敏哥儿的，来，咱们拉钩。”

挑衅的笑容终于激醒沈明月。

她不能放任敏哥儿再这么下去。

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孩子还小着呢，什么都不懂。

也许，也许从现在开始教起，一切都还不晚。

“柳大姑娘！”沈明月厉声呵斥，“这孩子顽劣，可不能哄着他！”

柳音琇笑着打断了沈明月：“沈姐姐，我家中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我从小就帮着我娘带孩子，论起如何哄孩子，我比沈姐姐在行，对小孩子可不能一味地打骂，要循循善诱才是。”

她哄好了敏哥儿，还冲着袁夫人谦虚地笑，以寻求袁夫人的肯定：“夫人，您说呢？”

早已有下人告诉袁夫人，这便是国子监祭酒柳家的大姑娘。

方才，柳音琇在哄敏哥儿的时候，袁夫人就一直在打量着柳音琇。

越是打量，就越是满意。

这样的姑娘家，才是她儿子的良配。

看来得早些动手，把沈明月处置了，好给柳音琇腾位置。

至于沈家的家财，有敏哥儿在，沈万千怎么着也要给女儿唯一的骨血留些东西的。

袁夫人便笑着回应柳音琇：“大姑娘说的是，我这儿媳妇出身商贾，幼时丧母，无人管教，没规矩，少教养，我呢，又怜惜她远嫁，不舍得让她立规矩，又怕她把敏哥儿带歪了，这才将敏哥儿养在身边，没想到却让她多心了。”

柳音琇瞥了黑着脸的沈明月一眼，忙扶住袁夫人的胳膊，笑着劝慰袁夫人。

“夫人消消气，沈姐姐也不是这个意思，她不过是一时上了头，忘记这是夫人的院子，冒犯了夫人而已，夫人放心，我会好好劝劝沈姐姐的。”

她扶着袁夫人进了里屋，还吩咐人把敏哥儿抱走。

态度十分之自然，好像她才是袁夫人的儿媳妇，敏哥儿的亲娘。

等安抚好了袁夫人和敏哥儿，柳音琇才掀了帘子出来，一出来，便朝着沈明月行了一礼。

“姐姐，你没生我的气吧？”

沈明月含笑看着她：“你帮我安抚好了婆母和儿子，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柳音琇很是不安：“姐姐这么说，就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你少在这儿装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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