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岁岁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睡了很久，一直都没醒。

听到姆妈和阿淮的声音，也听到穆宴温柔地说着话，还有个陌生的男人，嗓子沙哑在她耳边说个不停，不分白天黑夜。

只要她稍微有点意识，就能听见他哑着嗓子，说个没完没了。

哪怕她不怎么清醒，也能听出男人轻而发颤的言语里，压抑不住的悲伤和癫狂。

可她身边熟悉的男人，除了穆宴，就是阿淮，再没有其他人。

他到底是谁？

她似乎不太认识这么个人。

梁岁岁眼皮颤动，奋力睁开眼睛。

许是睡太久了，亮晃晃的阳光从五彩玻璃洒进来，映射在瞳孔里，有微微的刺痛。

梁岁岁下意识眯了眯眼，双肩猛地被人牢牢按住。

男人痞帅不羁的眉眼，在她眼前陡然放大。

因为震惊，狂喜，还有其他的，他狭长的眼尾通红，眼角隐约涌起水雾。

“岁岁，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好，好……太好了！”

说完，他猛地抱紧她，把她整个身子罩在他身下。

肌肤相贴，唇齿相碰。

隔着轻薄的苏绣旗袍，和他的黑色衬衣，  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噗通噗通，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有温热的液体，一滴滴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淌。

经过她的耳廓和脖颈，激起阵阵滚烫的战栗，还有陌生的怪异感。

她是穆宴的女朋友，但法国留学期间，她忙于学习医术马术和射击等十几种科目，并没有多少时间与穆宴碰面相聚。

只有偶尔的牵手，拥抱和亲吻，从来没有这般亲密过。

“你是谁？放手，马上放手！”

梁岁岁拱起身子，双手撑在男人胸膛，用力挣扎，拍打。

十岁那年她被梁富昌卖给了嗜好亵玩女童的变-态老头子，带了点运气，仓惶逃窜出来，却留给她长久的后遗症，让她对于男人的接近，骨子里厌恶到极点。

除了穆宴，他是唯一不同的。

可眼前的男人压在身上，犹如一堵巍峨的山岳，她咬牙用尽全力，丝毫推不动。

梁岁岁惊得浑身直冒冷汗，掌心也全是汗水，黏黏湿湿。

穆司野掀了掀眼皮，垂眸看了她半晌，眼尾的那点红，逐渐变得深红，喉结不断上下幽涩滚动。

“岁岁，你不记得我了？”

梁岁岁愕然。

她为什么要记得他？

她跟他很熟吗？

察觉到自己与对方的力量相差悬殊，硬拼打不过，梁岁岁放软了语调，缓缓说道：“你放开我，我男朋友是穆宴，确切地说，我是他的未婚妻，他很爱我，绝不会任由别的男人欺辱我。”

“在他眼里，伤我者必死，我劝你赶紧离开，还能保住你一条命。”

梁岁岁面色冰冷，语气冷淡至极。

燥热的七月，蝉鸣声声聒噪，叫得人心烦意乱。

冷汗从穆司野的额角渗出来，又顺着皮肤沁入心脏，从里到外簌簌发冷。

在她冷漠眼神里，他看见了抗拒和陌生。

“岁岁，你忘了我，只记得穆宴那狗东西！”

“你是谁，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还有，穆宴究竟怎样，轮不到你一个陌生人评论。”

梁岁岁莫名其妙，不悦地瞪了眼过去，趁着穆司野一个失神，双手双脚并用，拼尽全力把他推开，赶紧跳下床榻。

一边擦拭他留下脸上唇间的痕迹，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奔跑中，似乎撞到了人。

梁岁岁眼睫颤了下，却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前奔。

十岁那年，她就是憋着一口气，胸腔都快憋爆炸了，拼了命往前跑，才带着一身伤，逃出那令人作呕的魔窟。

这次也不例外。

只要她跑得快，就能逃脱出去。

“岁岁……别跑，是我，阿野啊，你明媒正娶的丈夫！”

身后，传来男人嘶哑的喊声。

听起来格外的悲恸，却越说越离谱，满嘴荒唐。

从法国乘坐游轮回国后不久，她就答应了穆宴的求婚，并选好了良辰吉日嫁给他。

她只会嫁给穆宴，成为穆宴的妻子。

梁岁岁跑出院子，沿着青石板一直往前跑。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岁岁，你醒了，真的是你……”

嗓音沉冽，温柔似水，她在法国听了四年。

梁岁岁倏然回头。

看见风华无双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神色似惊似喜地盯着她。

“阿宴，有人绑了我，你怎么才来？”

梁岁岁看到他，惶恐的心终于落回原位，猛然加快脚步冲向他。

安全了，穆宴来了，她终于安全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穆宴呼吸一紧，张开手臂，用尽所有力气抱紧她。

两个多月的失而复得，最爱的女人，终于主动地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狠狠吸了口气，觉得心脏在激跳，跳得越来越急，越来越重，重得快要砸碎他的胸腔。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信了梁曼如最后一回。

留下她给的伤脑的秘药，用家人的性命逼迫阿秋，在给岁岁喝的药汤里，添加了这种秘药。

药物的份量，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岁岁把她跟穆司野有关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只记得他。

真好啊，谢天谢地，老天待他不薄。

感受到从梁岁岁柔软身体传来的温香，穆宴呼吸一紧，正要低头去吻她。

冷不丁穆司野一声接一声呼唤“岁岁”，撞进他耳蜗。

这是大帅府，穆司野的绝对地盘，此地不宜久留。

“岁岁，走吧，我们先回公馆。”

“好。”梁岁岁点头。

手腕被他紧紧地攥着，上了车。

穆宴调转车头，汽车从大帅府门口缓缓滑过。

透过半开的车窗，梁岁岁看见那个把她囚困在床榻上的男人，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飞快地迈动大长腿，像癫狂的猛兽朝她扑来。

“岁岁，别走，不许走……！”

呼吸急促，伴随着他跑到颤抖的声音。

梁岁岁的心，不自控地，猛然一刺。

“他到底是谁？”她轻声问穆宴。

穆宴握着转向舵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淡笑的声音里，夹在燥热夏风里莫名的愤恨。

“穆司野，穆司晴的大哥，有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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