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灵川笑道，“他们都希望对方替自己对抗贝迦呢。不打破这个怪圈，即便照这种套路再上演百遍，灵山也拿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辛乙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有骨气的领袖，他从始至终都有骨气！你们怎么能指望，他们先对灵山卑躬屈膝，后头又对贝迦铁骨铮铮？”

    贺灵川一字一句：“灵山的办法，首先将能人和将才都剔除在外了，甄选出来的只有孬种和软蛋。你们真以为，这样的歪根能长出好笋？”

    辛乙动容，良久不语。

    多年来，灵山也一直在反思自己扶植不出有效力量的原因，光是总结归纳都有数十条。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贺灵川这样一针见血。

    让他更懊恼的是，明明贺灵川说得没错，但灵山就是改不了。

    灵山不可能不夺取世间的灵气，不可能不供养上仙，否则灵山本身都不可能存在。

    它和地方政权势力之间的根本矛盾，决定了这双方貌合神离，力不能往一处使。

    两人都没提起，为什么天魔扶植的贝迦就能成功。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并且天魔手底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大成功的案例，其他的同样都以失败告终。

    “这世间能够对抗贝迦、能够抵御天魔的，只有盘龙城这样从始至终坚韧顽强的自主力量。多几股这样的力量，我们最后的胜算就能再大几分。”贺灵川才绕回正题，“辛兄，过往无数次的失败也证明了，投靠灵山并不是一条好路。我们最后能靠的，只有自己。”

    辛乙的身份摆在那里，贺灵川才要不厌其烦地反复劝说。

    “自己？”辛乙一声轻叹，面露怅惘，“你说得对，只能靠自己。实不相瞒，我设身处地也曾反复思量，如何才能建立一个强国，既能与贝迦抗衡，又能打破这天地灵气复苏之后却迅速衰退的怪圈。”

    他终是忍不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贺灵川立刻道：“那可不容易，但在我想来，核心只有一条——”

    辛乙下意识追问：“什么？”

    “把自主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贺灵川肃声，“最大限度地减小灵山对国家的干扰，也不让灵山趴在自己国家身上吸血！”

    辛乙不语，若有所思。

    “这必定很不容易。”贺灵川给他斟酒，“但你想想，贝迦的妖帝还要受到天魔和藩妖国的制衡，它那是从立国之初就开始的无可奈何。这新起的自主之国，却不必受到那些禁锢，可以一心一意放手而为。既有这样强大的自主性，只要经得住风吹雨打，日后何愁比不上贝迦？”

    辛乙仔细看他两眼：“将军比我想得更深入透彻，看来平时也没少琢磨。怎么，你对立国也很有兴趣？”

    没野心的人，断然不会思考到这个层面。

    贺灵川笑而不语。

    他岂止是这样想的？他根本就是这样做的！

    “虎翼将军不世之才，困在这样的小地方属实可惜。”辛乙眼里有着渴望，“贝迦以东更有广阔天地，可以让你拍翼直上九万里。与我同去，如何？”

    以他地位、阅历、城府，从不曾这样直白地邀请过一个人。

    贺灵川抬起竹筷子，指了指门外那株梧桐木：“这棵树长得再漂亮，它的根扎在盘龙城。你把它移栽去万里之外，就算它能活下来，未必能再像现在这样蓬勃。”

    这就是拒绝了。

    辛乙也抬头看着梧桐，良久才一声叹息：

    “我想带去万里之外的，不是这棵树，而是树上的凤凰。凤凰在哪里不是凤凰，在哪里不能笑傲九天？再说，即便移栽的是这棵树，它至少可以活下来。”

    “辛兄这是何意？”

    “反正我很快也要离开，就跟你交个底儿吧。”辛乙看起来也是犹豫很久，才决定把话都说出来。

    贺灵川改为正襟危坐：“请说，我洗耳恭听。”

    “还记得盘龙城前段时间与灵山签定的多项协议？就是白沙湾险些封锁茂河商路那一回。”

    那时，灵山也想把聚灵阵布到盘龙领地，却被钟胜光屡次拒绝。灵山不悦，撤回对盘龙城的所有援助，还要白沙湾禁运盘龙城所有商品。

    当时贺灵川就来做辛乙的工作，两人充当中间人，分别劝钟胜光和灵山各退一步，以投资代替上贡。

    贺灵川知道其中难度，原无把握办成，但辛乙在灵山确实有份量，最后还是说动了上仙们。

    贺灵川心头咯噔一响：“有什么问题？”

    这才过去了多久，又要生出什么波折？

    辛乙轻声道：“你莫以为，达成协议就高枕无忧。已有仙人不满，认为原来的上贡方式更好。”

    贺灵川挑眉：“为何？实算下来，原来的方式获利更少。”

    “但是，原来的方式更加简单清晰明了。”辛乙低咳一声，“与盘龙城签下协议之后，要瞧见回报至少得一两年后，并且每期拿到的分润也不固定，不好核算；再者，帮着盘龙城去洽谈第二海路上的国家与地方势力，虽然能拿到分成，但是……太费力了。”

    他说得含蓄，但贺灵川还是笑了，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拿人家进贡的钱，当然是安逸不费劲。这种舒服钱拿惯了，哪里还能去赚辛苦钱？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好赚的钱？灵山惰性太大不肯改变，以后这种钱注定越收越少。

    但在短期内，它的不满对盘龙城就是一种威胁，不知何时又会爆发。

    “我很快要返回沙河流域，不能再替你们从中斡旋。”辛乙诚恳道，“盘龙城与灵山签了不少协议，你们要警惕灵山内的某些上仙，拿协议的效果作文章。”

    他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明说。

    就他的出身立场而言，这就很不容易了。

    “多谢辛兄。”贺灵川站起来，向他作揖言谢。

    辛乙点出灵山对待协议的真实态度，这件事对盘龙城很重要。

    知道了灵山的想法，盘龙城未雨绸缪，便于以后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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