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师，天下第一高手。

一个是籍籍无名的逃犯，前些年刚被绣刀卫追到断臂的江湖浪客。

此时却在用各自手中的长枪，做着足以决定天下命运的事情。

其实闻太师很讨厌这种靠着个体战斗力去决定大局的事情。哪怕他很久以前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但作为辅国重臣，四十岁之后他就很少亲自出战了。凡事往往以政治手段为先。

毕竟武力摧毁敌人，虽然快，但往往伴随着大量后患。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很容易刷破政治底线让各派系陷入无休止的内斗。

所以，那往往是最后的动作，而不是直接上来就动手。

当然那是内部自己玩的时候，外部矛盾谁管你那么多，应图尽图。所以一般还是从体系之外成长起来的力量最容易清除前代的各种弊端。

如果非要靠武力解决问题，那最好也是大军出动。堂堂正正对抗，才能让最多的人参与其中，形成利益共同体。

靠个人武力去做一些事情，本就是下乘中的下乘。

如今闻太师却如那些江湖匹夫一般用单挑决定自己背后势力的兴衰。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然而更耻辱的是，还没打过。

闻太师确实伤得更重，但交手之中，他却能感觉到，哪怕自己是全盛状态，也未必能赢。

韩擎的枪法路数实在是领先这个世界太多了。天马行空，刚猛无比却不失灵动，可以奇诡如羚羊挂角又可以堂堂正正以势压人。虽然功力稍弱还有残疾，但境界上却胜过自己不止一筹。

韩山则表示，当然厉害了，这可是他从好几个世界中看到的枪法，特别是玄天界的炎天女帝李妍，那枪法是真的神级。

稍微一点皮毛让韩擎领悟了就远超这个世界的水平。

大周最后的擎天白玉柱，终于倒下了。

他可能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但此刻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一个王朝覆灭之前，通常都会有这种最后的坚守者，越是长久和辉煌的王朝越会有这样的人。典型例子就是仰卧起坐的大汉，还有西方那个罗马。

韩擎收起枪，咳出两口血。虎妖不算强，击败他不需要多少功夫，但闻太师真的很强，如果不是之前先打了两个人，可能结局还要更麻烦一点——或许会逼得他请老祖上身。

但只要韩山还在，韩擎确实是半点输得可能性都没有。

祖先保佑这点上还是太有实力了。

说起来，这个世界倒是没有佛教传到诸夏这边，不然韩山其实很好奇转世轮回和先祖保佑两个明显冲突的东西究竟是怎么融合在一个世界观里面的，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传的？

先祖都转世了的话还咋保佑你？咋吃香火？不过后来倒是有一些补丁，比如说是先等一段时间转世，这时候保佑。或者要在没人祭拜没有香火之后才去转世之类的。

总之其实都挺强行的。因为这两个东西底层上就不兼容。

不过和韩山也没关系，他又不是真的祖先。

韩擎带着几个尸首回到沛县。刘河马上动身，前往赤林军总部向目前的盟主陈广建议起兵攻江南，用闻太师的尸首和长枪去吓唬那里的人，并且亲自请战为先锋

不过陈广拒绝了他的请战，表示自己要亲自带队。或许在陈广看来这相当于去捡便宜的，不想把军功让给刘河。

当然，刘河其实是故意误导陈广这样想的。江南禁军虽然跟着皇帝在那边待了好几年情况不太好，但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却肯定能拧成一股绳。毕竟大家都有相同的目标。

不过顺着运河回到洛阳之后，如果没有人在洛阳收拢禁军，估计这些人之后也就散了。

军队要保持战斗力，并不是只靠武器装备那些东西就行，当然在玄幻世界还有士卒平均修为，这些都属于纸面数据上的强。

此时此刻，无论是士卒的修为还是装备，禁军依旧是全大周最好的。

可平日里的训练，日常的完整编制，作战意志，战术素养这些其实更有决定性的东西，那可就不好说了。至少皇帝这些年在江南不会花时间搞那些，军官也不敢对禁军太严厉。不然这些士兵真的要哗变了。

这个时候，除了面对挡他们归乡之路的敌人之外，恐怕真没什么能让禁军振作起来。

到了情急之时，哪怕皇帝的威严，也不能让他们有所动摇。

禁军在江南四处搜捕太子和皇帝的踪迹。作为禁军首领的吕将军手持方天画戟，表情有些难看。

恰逢天降大雨。雨水冲刷着城中各处的血腥气。连砍杀声也被水滴和地面的快速碰撞掩盖。

“太子已经找到了。将军，要怎么处理？”

“等。”吕温眉毛也不抬一下：“找到陛下了吗？”

“暂时还没有。”

不得不说皇帝还是很精明的，他把太子带着就是为了防止太子独自在洛阳会被让扶持上位取代他。禁军作乱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逃跑躲藏，十分敏锐。

但精明不代表智慧。皇帝的聪明都是在这些政斗小事上。在整个国家层次，他的作法实在是难评。

身为一个统治者，不实际参与设计和具体的建设，没有画图纸也不曾搬一筐泥。但他其实能做的事情很多。那就是量力而行。有多大劲干多少事。

可他做的事情却是，啥都想干，觉得自己很厉害，但一个都没干好。主打一个自信。结果看见烂摊子不想收拾直接跑路了。

至于到了江南之后为了享受大肆敛财修建宫殿选秀女搞得民怨沸腾什么的都不说了。

连跟着皇帝最久的禁军都受不了他。

相比之下，太子还有点担当，他主动收拢了随行的宫人和宦官，减少了伤亡和可能发生的恶性事件。

不过，当禁军主将吕温走到面前时，太子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有些紧张。

“闻太师还没来，他应该已经死了。”吕温说。

太子叹气：“这么说来，我也要死了。”

方天画戟挥动，这位年轻的储君倒在了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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