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看书屋 > 东北天城之礼铁祝 > 第1010章:琴碎人断肠,知音唤知音

第1010章:琴碎人断肠,知音唤知音


幻境,像一块被砸碎的镜子,轰然崩塌。

礼铁祝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个被拔了网线的游戏角色,刚刚还在4K高清的地狱副本里被BOSS反复蹂躏,下一秒就卡回了马赛克画质的新手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股由九种愧疚炼化而成的“悲愤之力”,正像温顺的暖流,在他体内静静流淌。

这感觉很奇妙。

就像你欠了一屁股债,房贷、车贷、信用卡、花呗、白条……压得你每天只想躺平。忽然有一天,银行通知你,这些债不用还了,它们现在是你账户里的余额。

虽然这余额是负数,但它……是你的了。

“我趣……”礼铁祝咧了咧嘴,想笑,却扯动了因为哭太久而僵硬的脸部肌肉,表情扭曲得像个刚做完拉皮手术失败的表情包。

“合着我这辈子活得一塌糊涂,就是为了在这儿给我爆个极品装备?”

“这波是……废物回收,再利用?”

他环顾四周。

森林还是那片死寂的森林,连风都像是被掐死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远处,队友们还保持着各种姿势,像一群被按了暂停键的行为艺术家。

方蓝跪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还陷在长兄战死的那个雨夜。

黄北北蜷缩着,双手死死抱着膝盖,像那个被关在金笼里,画笔被折断的小女孩。

龚赞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得像一副面具,眼角却有未干的泪痕。

商大灰和商燕燕兄妹俩,一个疯疯癫癫地在地上画着圈,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一个则静静地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空,仿佛在等一颗永远不会再亮起的星。

他们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悲伤里,成了一座孤岛。

礼铁祝看着他们,心里那点“通关成功”的喜悦,瞬间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感觉,就像你打游戏,辛辛苦苦通关了,回头一看,队友全掉线了,就你一个人站在BOSS的尸体旁边。

这不叫胜利。

这叫寂寞。

他试着朝他们走过去,想拍拍他们的肩膀,想告诉他们“醒醒,该上路了”。

可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在各自的世界里。他能看见他们,却无法触碰。

他张开嘴,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片森林的规则,依然在。

它允许你一个人清醒,但它不许你叫醒别人。

它就是要让你眼睁睁看着,看着你的同伴,在你面前,一个一个地,沉沦,腐烂,最后变成这森林的一部分。

“真他妈的……够歹毒。”礼铁祝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放弃了叫醒同伴的徒劳尝试,开始在这片死寂的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行走。

他想找个人。

或者说,找个“没那么绝望”的人。

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悲伤雕像”,感觉自己像是在参观一个名为“人间不值得”的蜡像馆。

每一个蜡像,都栩栩如生,都血泪斑斑。

就在礼铁祝感觉自己的“悲愤之力”都快被这压抑的气氛搞到抑郁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在他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下,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袍,怀里抱着一把琴。

是闻艺。

礼铁祝松了口气,又瞬间提了起来。

松口气,是因为闻艺看起来……很正常。

他没有像商大灰一样疯癫,也没有像方蓝一样失魂落魄。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幅淡泊的山水画,与这片喧嚣的悲伤格格不入。

提口气,也是因为他太正常了。

正常得,像个死人。

他的眼睛睁着,却没有任何焦距。他的背挺得笔直,却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他就像一尊用千年寒冰雕琢而成的塑像,精致,易碎,且毫无温度。

礼铁祝的目光,落在了他怀里的那把琴上。

〖悲伤之琴〗。

然而,此刻这把琴,所有的琴弦,都已经断了。

断弦的琴,配上一个心死的人。

这画面,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哭喊,都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礼铁祝知道闻艺的悲伤。

亡妻之痛。

那是所有悲伤里,最无解,也最纯粹的一种。

它不像礼铁祝的愧疚,充满了鸡毛蒜皮和自我拉扯。它就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利落,一刀下去,直接剜掉了你心里最重要的一块肉。

没有道理可讲,没有转圜的余地。

就是失去了。

永远地。

礼铁祝看着闻艺,忽然有点羡慕他。

自己的悲伤,像一碗馊掉的隔夜饭,里面混着米饭、菜叶、肉汤、还有几只苍蝇,乱七八糟,恶心巴拉。

而闻艺的悲伤,像一杯顶级的苦艾酒。纯粹,浓烈,后劲十足。虽然能要人命,但至少……姿态好看。

“哥们儿,你这悲伤,是VIP定制版的啊。”礼铁祝在心里吐槽道。

他缓缓走到闻艺面前,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

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

你跟一个失去挚爱的人说“节哀顺变”,就像跟一个破产的人说“钱财乃身外之物”。

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挨顿揍,都算对方有涵养。

那该怎么办?

礼铁祝看着闻艺那双空洞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怀里那把断弦的琴。

他忽然明白了。

对一个音乐家来说,最懂他的,不是人。

是知音。

而在这片只能用“悲伤”交流的森林里,什么,才是真正的“知音”?

不是同情,不是安慰。

是……共鸣。

是你也掏出一颗稀巴烂的心,跟他说:“嘿,哥们儿,你看,我的心也碎了,虽然咱俩碎的不是一个款式,但碎了就是碎了。”

礼铁祝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将那九座压得他差点魂飞魄散的大山,将那九种最终化为他力量源泉的愧疚,原原本本地,毫无保留地,像放电影一样,在自己的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

一股奇特的能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那九种颜色,再次浮现。

如山般厚重的褐色,在他身后,幻化出父亲那日渐佝偻的背影,和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冰冷的直线。

礼铁祝在心里,平静地诉说着。

“我爸走的时候,我骗了他。我跟他说,他能好起来。其实我知道,他不行了。我只是害怕,害怕他走了,我怎么办。我用我自私的‘孝顺’,把他最后那点有尊严的时间,全换成了无意义的痛苦。我这不叫孝,我这叫绑架。这是我的第一愧。”

如海般包容的蓝色,在他身侧,幻化出母亲那花白的头发,和那张被小心翼翼推到他面前的,承载着一个家全部希望的银行卡。

“我妈,一辈子没享过福。我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她拿出自己的养老钱给我。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活成了一个啃老的废物。我啃的不是她的钱,是她的命。这是我的第二愧。”

炽热的红色,温暖的白色,复杂的灰色……

一种又一种颜色,交织成一幕又一幕不堪回首的画面。

妻子失望的泪水。

女儿渴望的眼神。

朋友们打来电话时,他无能为力的沉默。

“我老婆,跟着我没过一天好日子。我没本事,还爱画大饼。她骂我,哭着骂我,最后还是把给孩子报辅导班的钱拿出来,给我还债。我欠她的,拿命都还不清。”

“我女儿,想要一个两百九十九的娃娃,我没给她买。我当时觉得,我在外面谈着几百万的生意,哪有时间管这些。后来我才知道,我一顿饭的钱,够给她买一个玩具城堡。我用她的失望,喂饱了我可笑的虚荣。”

“我那些朋友,在我最难的时候帮我。等他们有事了,我屁都帮不上一个。我活成了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口头巨人。”

……

礼铁祝像一个最坦诚的忏悔者,把自己的人生,掰开了,揉碎了,把里面所有发霉的、腐烂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晾在这片死寂的森林里。

他说的不是故事。

他说的是,一个凡人,是怎样一步一步,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的。

血肉模糊的暗红色,在他脚下蔓延开,那是他从小到大经历的病痛和磨难。

“别人历经磨难成英雄,我历经磨难成废人。我辜负了老天爷赏我的这碗饭,哪怕这碗饭里全是沙子。”

咸涩透明的颜色,在他眼前升腾,那是他为爱情、为失败、为自己的无能,流了一辈子的眼泪。

“我哭干了泪,没换来坚强,只换来一个更可怜的自己。我的眼泪,是对‘悲伤’这种情感最大的侮辱。”

屈辱的黑色,像墨汁一样渲染开,那是那些曾经欺负他、看不起他的面孔。

“我最恨的,不是他们看不起我。我最恨的,是我用自己失败的一生,证明了他们是对的。”

最后,是那灿烂而熄灭的金色,像烟花一样,在他头顶炸开,又迅速湮灭。

“我小时候想当将军,想当科学家,想当大侠。现在,我只想多接几个单,好给女儿交下个季度的学费。我亲手,杀死了那个少年。”

九种愧疚,九段人生。

没有一句是荡气回肠的悲歌。

全都是鸡零狗碎的,充满了油烟味的,人间真实。

当礼铁祝讲完最后一个字时,他睁开了眼。

他看着对面的闻艺。

闻艺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礼铁祝的独角戏。

“得,白费劲了。”礼铁祝自嘲地笑了笑,“人家听的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我这顶多算个二人转的《小寡妇上坟》,频道不对,聊不来。”

他准备起身离开,去找找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闻艺那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滴答。

砸在了那把断弦的〖悲伤之琴〗上。

发出了一声,在这片死寂的森林里,唯一的,也是最清晰的声响。

闻艺的眼珠,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从虚无的远方,慢慢地,聚焦到了眼前这个盘腿坐在地上,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丧气表情的男人身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礼铁祝看懂了。

他看懂了闻艺眼神里的意思。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同情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

“兄弟,你这……也太惨了吧?”

礼铁祝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能把一个沉浸在亡妻之痛里的人拉回现实的,不是什么大道理,也不是什么感同身受。

而是让他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比他更倒霉的傻逼。

这就像你考试考了三十分,正准备回家接受男女混合双打。结果你同桌跑过来,哭着跟你说他只考了二十分。

那一瞬间,你心里的悲伤,是不是就少了一大半?

甚至还有点想请他吃顿饭。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人的比烂,是永恒的。

闻艺那死灰般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神采”的火苗。

他看着礼铁祝,看着这个把自己的失败和不堪当成笑话讲出来的男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份为亡妻而死的决心,那份自以为是的、纯粹高贵的悲伤,在眼前这个男人这堆乱七八糟、狗屁倒灶的“愧疚”面前,显得……有些单薄。

自己,只是失去了一个人。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失去的,是作为一个“人”,所有的,体面。

闻艺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把断弦的琴上。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地,抚上了那冰冷的,了无生机的琴身。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想起了她临终前,笑着对他说:“闻艺,你要好好活着,连我的份一起。”

他一直以为,好好活着,就是守着这份悲伤,了此残生。

可现在,他看着礼铁祝,忽然有了一种新的明悟。

也许,真正的活着,不是守着悲伤。

而是……背着它,继续往前走。

哪怕走得一瘸一拐,哪怕走得鼻青脸肿,哪怕走得像个笑话。

只要还在走,就不算输。

闻艺的手指,搭在了那断裂的琴弦上。

眼中,那丝微弱的火苗,渐渐明亮了起来。


  (https://www.2kshu.com/shu/48596/1283619.html)


1秒记住爱看书屋:www.2k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k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