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微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强忍住笑意。

“府君息怒！你的威仪根本不是靠那几根胡须，而是震慑四方的神威。”

“哦？你是说本神君就算没有胡须，也很威严？”

李雨微严肃点头：“正是，你看呀，你一出场，它们就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喘。铁娃虽有错，但事出有因，其情可悯。府君定然不会因一时之气，坐视生灵涂炭的吧？”

灶神若有所思，逐渐面露喜色。

他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下，脸上的悲愤被凝重取代。

“没错，神职所在，护佑生民，本神君岂可因私废公？”

“对啊，这青面饥煞，借你疏于镇守之机，在此肆虐，啃噬即将收成的粮食，散播‘饥’之诅咒。若任其发展，这一村百姓，今冬恐将重蹈饥荒覆辙！”

李雨微顺着他的话，继续鼓励他。

“你且先秉公办事，我让铁娃采来最饱满玉米须，我亲自施法，以人间丰饶之精，重铸神威之须！如何？”

灶神疑惑，“玉米须？能编胡须么？”

“能，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包给你办妥！”

“哼，且信你一回！但本神君得亲自施法！”

他随即看向草垛里的铁娃喊道：“那小子！听见没有？速速去采！此乃你将功折罪、救赎你家田地的唯一机会！”

铁娃被这如雷贯耳的神谕震得浑身一激灵。

恐惧、愧疚、以及对自家田地的担忧，瞬间被一股巨大责任感淹没。

他不敢抬头，高声应和道：“是！是！灶君老爷！我这就去！采最好的！”

铁娃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一头扎向自家玉米地的边缘。

那里尚未被红雾完全吞噬过，玉米须在晚风中清晰可见。

周二嫂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跟在儿子身后帮忙。

不一会，母子二人颤颤巍巍上前来。

“灶…灶君老爷！苏四婶！玉米须…采…采来了！都是…都是地里最好的！”

铁娃的声音有些颤抖，害怕又兴奋。

灶神威严地点点头，“嗯…尚可。”

只见他面容一肃，赤红官袍无风自动，十指翻飞，结出一个个繁复玄奥、流淌着赤金神纹的法印。

口中念念有词，不再是方才的气急败坏，而是充满了一种古老、神圣、沟通天地法则的韵律。

“九天司命，执掌灶庭！五谷丰登，乃吾神凭！今借凡尘丰饶精粹，重塑吾之神威仪形！敕！”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如惊雷般落下，灶神双目神光暴涨，如同两轮小小的太阳！

磅礴浩瀚、却又带着人间烟火特有温暖的神力，如同金色的潮汐，从他周身汹涌而出，瞬间将那捧悬浮在空中的玉米须完全包裹！

不可思议的变化开始了！

原本红褐色的玉米须在金潮中迅速褪去凡尘之色，杂质化为点点微不可见的黑烟消散。

须体变得晶莹剔透，如同纯净的琉璃，内里脉络清晰可见，流转着温润的生命光华。

在灶神的神念引导下，无数根闪耀着赤金神华的须线开始舞动、交织、融合。

最终，所有的光芒猛地向内一收！

两绺庄严、飘逸、闪耀着神圣光泽的赤金长髯赫然成型！

“神须，归位！”

灶神一声低喝，蕴含无上威严与期待。

那两绺赤金神须如有灵性般，轻盈地飘飞而起，完美无瑕地贴合在他光洁的下巴之上。

刹那间，赤金神光流转全身，灶神的威严更盛了。

“妙！妙哉！哈哈哈哈！”

灶神忍不住放声大笑，是扬眉吐气的畅快。

接着，他目光如电扫向青煞。

“邪祟孽障，安敢在本神君庇佑的土地上放肆？！镇！”

赤金神光带着净化一切污秽、滋养一切生机的磅礴伟力，瞬间席卷整个玉米地！

残余的红雾如同遇到烈阳的薄冰，瞬间消融！

玉米秆上那扭曲的墨绿“饥”字纹路发出无声的尖叫，寸寸崩解，化为飞灰！

那些狰狞的青面饥煞在绝对碾压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雪，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在刺目的神光中扭曲、蒸发。

彻底化为虚无！

连它们腰间那令人作呕的人齿项链，也一同灰飞烟灭！

阴风止息，邪氛荡尽。

晚风重新变得清爽，带着泥土和玉米叶的清香。

月光温柔地洒下，照亮了一片狼藉却重获生机的土地。

周二嫂和铁娃回过神来，伏地叩首呼喊：

“谢灶君老爷显圣！再造之恩！谢苏四婶救命之恩！谢灶君老爷！谢苏四婶！”

每一个头都磕得结结实实，额头沾满了泥土。

李雨微也适时赞扬道：“府君圣明，泽被苍生。此番重铸神须，更显神威浩荡，与人间烟火相连，实乃大善。”

灶神捋着新胡须，心情大好，眸中闪过馋嘴的光芒。

“本君去也！日后尔村多供奉上好的芝麻糖酥、麦芽饴糖…”

话音刚落，便消失无踪。

待李雨微三人也离开后，一个拄着拐杖、须发皆白、不足三尺高的小老头慢悠悠地冒了出来。

他捋着自己雪白的胡子，望着那片被神力净化滋养的土地，咂咂嘴，对着李雨微的背影摇头晃脑地感慨：

“啧啧啧…了不得！以后啊，这龙尾村的灶火，怕是要烧得更旺，锅里的饭食，怕是要更香喽！嘿嘿，老汉我也跟着沾光喽！”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又缓缓沉入地下。

回村的路上，李雨微不由点了周二嫂两句。

“周二嫂，你看你，明明不到四十岁，却磋磨得跟个小老婆似的，却连孩子的一口饱饭也争不来。”

“嗯...苏四婶见笑了。”

“这有什么见笑不笑的？你儿子如今长大了，若是分家，不会过得比现在好么？继续这样下去，将来能讨什么好媳妇？”

“我...我提过，公爹婆母都不肯，若是非要分家，只能净身出户，我们孤儿寡母，何以为生？”

“这就要看你自己能不能立起来了，你若是想分家，我家的田地可以租赁给你，秋收了再付租子也无妨。”

“真...真的吗？”

周二嫂顿觉喜从天降，连带着对玉米地的恐惧都忘却了。

“自然是真，我和北辰不会在村里待多久，夏收结束就该出去了。苏家的老宅也可以租给你暂住。”

母子二人一时间感动万分，跪地连连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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