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石匠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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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之后,李漓带着众人赶抵东南丘陵,那片新筑的要塞城墙刚刚轰然坍塌的灾厄之地。尚未登上高地,远远便见一片混乱景象——残阳如血,洒在支离破碎的废墟上;断裂的巨石、散落的木梁与扭曲的钢筋交错堆叠,宛如一座座狰狞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味,夹杂着泥土的腥气与隐约的血腥,压得人胸口发闷。断续的呼救声自废墟深处传来,低沉的呻吟、撕心裂肺的哭喊交织在一起,像利刃般穿透耳膜,直抵人心。
李耀松站在废墟中心,满身灰尘,衣衫湿透如水,袖口沾满泥泞,宛如刚从战场归来的老兵。他嗓音因连日操劳而沙哑,却依然铿锵有力,指挥獬豸营的官兵紧急施救。官兵们汗如雨下,铁铲与石块碰撞出刺耳声响,双手在粗砾中磨出血痕,仍不停歇。每一块石下,或许藏着生的奇迹,或许埋着死的静默——有人被救出时尚能呻吟低语,有人却早已冰冷无声,被轻轻抬起,周围只剩压抑的叹息。
守城统领加斯帕早已率部赶到,他如一尊不倒的战神,在混乱中穿梭指挥,士兵分工明晰——两人一组搬运巨石,一队搭建支架稳固残垣,一队守于边缘警戒塌方。他的命令简明如斧钺,每一句都敲定秩序。偶尔,他驻足片刻,拍拍士兵的肩膀,低声鼓励,眼神沉稳如山。
艾莎医生与尤斯蒂娜修女几乎与李漓同步抵达,身后跟着一队医护人员,携着担架与药箱。艾莎和尤斯蒂娜看见李漓,只是一起喊了一声:“艾赛德!”还未等李漓回应,她们就已经投入到紧张的救援工作中去了。
艾莎一头金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神情却冷静沉着。她半蹲在一名血污工人身旁,检查伤口、按压脉搏、轻声安抚:“忍一忍,很快就好。”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俨然习惯生死边缘的抢救节奏。尤斯蒂娜修女则在另一侧为断腿工人包扎,修女服被泥血染污,裙摆被乱石划破。她低声哼唱祷歌,眼神温柔坚定,仿佛以神的慈悲安抚破碎的肉身。
李漓还在观察,而赫利已经第一个冲上前,甩掉外套,卷起袖子,双臂结实如铁,抓起一把铁锹就开始挖掘废墟。额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面颊滴入尘土。他像是要从每块碎石下亲手把人救出,力道狠绝,不容一丝迟疑。其他女眷也未退缩,各自投身救援。观音奴搀扶着跛脚伤者,半拖半抱地送至安全处,嘴里轻声安慰:“安全了,放心。”蓓赫纳兹接过纱布与清水,小心为一名血污少年工人擦拭伤口,动作轻柔如哄婴儿入睡。其他人也纷纷奔走其间,搬木板、送水囊、收拾散乱工具,与救援官兵协力同心。她们的脸庞写满焦急与坚毅,汗水与泪水交融在尘埃中,在夕阳映照下泛出微光。
废墟之间,生的希望与死的阴影交错并存。余晖洒落高地,映红残垣断壁,也照亮众人疲惫却不屈的面容。救援声、呻吟声、工具撞击声交织成无言的挽歌。偶尔一声“找到了!”响起,带来短暂的希望光芒,而紧随其后的沉默,往往意味着又一具冰冷尸体被抬出。即便如此,依然无人停手。
李耀松看见李漓,立刻从废墟另一端奔来,脚步踉跄,满身尘垢,盔甲沾着碎石与血迹,脸上几道灰白的汗痕如蚀刻。那一瞬,他看上去不像军官,更像一个在坍塌中挣扎求生的逃难者。他扑至近前,刚要单膝跪地行礼,一声厉喝却已如利刃截断他的动作。
“耀松,免礼。”李漓语声如锤,短促、低沉,却带着压不住的怒意。他双眼炽热而警惕,仿佛要将眼前每一块残骸看透,“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漓站在高处,凌厉的目光扫过四野:伤者被担架抬出,残墙上摇摇欲坠的砖石尚未落地,远处还有断肢裸露在半掩石堆之间,血痕蜿蜒入土。空气仿佛凝滞,沉重得像要塌下整座山头。
李耀松嘴唇颤了颤,抹了一把额头汗水,强撑出一份镇定:“主上,是……一场意外发生的事故。这段城墙造到两人高的时候,突然崩塌,太突然了,以至于还来不及撤人。”李耀松的话语有些干涩,语调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他的手指微微收紧,藏于袖后的手背已渗出汗珠。
李漓眯起眼,语气一凛:“真的只是意外?有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有没有破坏痕迹?”
“绝对没有!”李耀松猛然抬头,声音变得尖锐,似要用力将这句斩钉截铁地钉入李漓心中,“既没有敌袭,也绝无奸细!”他的回答几乎是嘶吼,仿佛不仅在对李漓答话,更像是在为自己辩护。但那额角不断滑落的汗珠,却将这份激烈衬得越发虚浮。
李漓盯着他,久久不语。他的目光锋利如刀,仿佛已将李耀松从头看到骨髓。半晌,他轻吐一口气,神色未变,只是声音冷了几分:“嗯……只要不是人为造成的,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这次的事,不至于影响我们在雅法这个贸易港口,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安全感。”李漓挥袖一转,厉声道:“耀松,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继续救人!包括奴隶在内——一定要将每一个人救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该赔的钱就赔,安抚好遇难者的家属。”李漓的声音不大,却如战鼓敲响,震得人心口一颤。官兵们顿时振作,奔走加快,尘埃再起。
然而,下一刻——一声沙哑的怒吼自废墟深处骤然爆发,如一枚沉雷炸响:“这不是意外!这——是人祸!”
那声音仿佛从碎石与血泊中爬出,愤怒中带着哽咽,似是在用尽余生之力的控诉。四周一瞬寂静,连铁锹落地的“铛”声都显得分外刺耳。
李漓神色猛变。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锁定声源,步伐坚定如斩钉截铁地踏向废墟深处。每一步,靴底踏在碎石上,发出脆响,尘土翻涌如雾。“这块梁、那块石。”李漓指向塌陷处,“掀开它们。”
官兵应声上前,双手血痕累累却不敢怠慢。数人合力抬起压顶木石,一阵飞尘之后,一位老者缓缓露出。他伏倒在乱石中,满脸血污,白发与泥土混作一团,工服早已撕裂。他的一只手依旧死死地抓着一块裂开的石砖,掌心满是划痕与老茧。
李漓缓缓蹲下,目光沉静,眼中却隐约泛起一抹柔色,语声低而坚定,如夜潮低语:“老人家,请告诉我——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老者的眼睛在尘土与光影中缓慢睁开,混沌浑浊,却直直盯着李漓身后的李耀松。老者干裂的唇微微颤动,喉间发出一阵嘶哑低鸣:“他……他什么都不懂……”
“主上!”李耀松骤然上前,语声急促如乱鼓齐鸣,话语中已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他疯了!他年纪大了,又被砸得半死,脑子怕是都震坏了……这会儿胡言乱语,哪里还能当真?根本不值得理会!他不过是个散工,是临时雇来的——他知道个屁!”他话锋一转,猛地扭头朝后高喊:“救人要紧,快,把他抬去找医生!”
话未说完,一道仿佛从寒夜深处吹来的冷风,在李漓身前骤然响起:“你闭嘴。”声音不高,却如冰刃贴面,寒意沁骨。李漓仍背对着李耀松,没有回头,语调平静到近乎无情,字字如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一瞬,李耀松只觉浑身一紧,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捏住咽喉。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低头退后,像是被钉在地上的影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李漓缓缓俯身,重新靠近那位奄奄一息的老者,神情沉静而专注。他的语气变得温柔,仿佛轻风拂过伤口,不惊不扰,却足以令人动容,“别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他说着,微微一顿,语气里添了一份庄严与承诺,“我是雅法总督,艾赛德·阿里维德。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老石匠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每一口气都在跟死神角力。他眼中那抹微光微弱却顽强,如同残夜中的火星,挣扎不灭。他费力地张开嘴,嗓音干哑,像沙石在喉咙中摩擦:“这不是天灾……是人祸……本可以避免的……”他抬起布满血污的手,指向李耀松,手指颤抖却坚定,如断崖上伸出的藤蔓,直指真相的深渊。“是他……十天前……山坡顶上的地基还没夯实……下层的排水沟还没完工……他却强令压上城墙的初层石块,说‘赶工期、要是能提前完工……就能讨主上欢心’……”他剧烈咳嗽一声,血沫从唇角溢出,但仍咬牙将话吐尽:“今天……明知道昨晚下过雨……砂浆还没干透,石灰还冒着湿气……他竟然又催工,让人强行加砌第二层……厚石一上,地基没撑住……山土一滑……”他浑身颤抖,眼中写满悲愤:“墙……是自己裂开的!压在最下面……有三十多个人——那是……活埋!”
李漓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寒刃出鞘,直刺向李耀松。那一刻,周围的尘土仿佛都凝固了,时间仿佛也被斩断一瞬。李耀松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像被重锤击中,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贴着碎石与泥土,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耀松——你就是个当兵的,懂什么营造?我不是再三叮嘱你,工程上的事,要听匠人们的!”李漓的声音低沉,却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每一个字都仿佛钉入骨髓,“可你呢,不懂装懂胡乱指挥、催抢工期,如今这么多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这个责任,你担当起吗?!”
这番斥责如重槌连击,李耀松伏地连连叩首,额头很快磕得血迹斑斑,汗水顺着鬓角淌落,滴在灰土里,溅起一星星泥点,盔甲的棱角早已沾满尘泥,狼狈不堪。“臣下……真的只是……想快一点完工……能为主上分忧……臣、臣下……死罪……死罪!”他哆哆嗦嗦地喊着,声音带着哭腔。
“别嚎了,死罪你个屁!”李漓怒喝一声,却没有真正拔剑。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语气中掺杂着压抑的怒火与难掩的失望,“别跪在这儿碍手碍脚——赶紧滚去组织救人!还有,以后你只要带好你的兵就行了!关于工程上的事,你给我闭嘴,再敢瞎说一个字,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李耀松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入救援的人群中。他背影踉跄,却没有逃避,只是盔甲撞击间的铿锵声,在这满是尘烟的废墟上,听来分外沉重,仿佛每一声都敲在他的羞愧心头。
医护兵小心翼翼地将老石匠抬上担架。他的脸白得像风化的石灰,血迹与尘土在颧骨与额头交织,宛如一尊斑驳的圣像。担架一晃,他胸口剧痛,咳出几口带着铁锈味的血,唇边却浮现一抹苦涩的笑,说道:“总督阁下!”
李漓再次蹲下,贴近老者,低声问:“老人家,您好好养伤!我会派最好的医生救治您。”又指了指不远处忙碌着的李耀松,对老者说道,“你放心,就是给他十个胆,都不敢招惹你!”
老者费力睁开眼,黯淡的瞳仁透出一丝温和。他挣扎着让自己清醒,声音缓慢却坚定,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我叫尼诺斯·伊瓦赫,石匠,来自摩苏尔……亚述人。”他轻咳,喉间血沫翻涌,却咬牙不让痛楚湮没记忆。
“我本想去耶路撒冷朝圣……那是我一生的心愿。可到了城里,遇上你们西方的军队围城……我走不了,盘缠也花光,回不了家,只能在附近找活干,先吃饱饭……活下去。”老者闭上眼,像在追忆那光影交错的圣城,又像在承受命运的嘲弄。“前些日子,听说雅法招工,修要塞……这个我会,我想干一阵子,攒够路费,回家去。我的老婆孩子……在尼尼微河边放羊……还等着我。”他干瘪地笑了一下,笑容如冬日龟裂的泥土,破碎而苍凉。“但现在……我怕是回不去了。”
老者微微摇头,手指颤抖,像要抓住什么,却终是徒劳。沉默片刻,他忽地转头,眼中燃起一丝近乎绝望的恳切:“总督阁下……您的军官……不懂建筑……这不是打仗……再这样下去,还会死人的。”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字字如刀刻,带着一个异乡朝圣者在异地垂死前的最后勇气。
“我明白了。”李漓郑重点头,目光却闪过一丝迟疑。他低头沉思,眉头紧皱——要塞建设迫在眉睫,可眼下无人堪当重任,工程的重担该托付给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
尼诺斯似是看透了李漓眼底的忧虑。他勉力喘息一声,胸口轻微起伏,仿佛每吸一口气,都需从破损的肺叶中挤出生命最后的残响。他张了张口,声音细若游丝,却字字分明,如微风拂过夜叶:“您……是与众不同的人……”
李漓微微一震,俯身靠得更近。“我……在这儿干了一个多月……看得清楚……您带来的,不只是命令和武力……还有……希望……”
尼诺斯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弧度,那笑容苍白,却真挚得像夕阳映照下的残雪。随即,他的手在碎石中缓缓摸索——那只手沾满血污,手背上的老茧和裂口触目惊心,却依旧固执地握住了某样东西。
终于,尼诺斯将一块刻着粗糙花纹的木牌颤颤巍巍地举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将所有未竟的期望都寄托其上,“去摩苏尔……去找……我的同伴们……”那块木牌被他郑重放入李漓掌中,像是一把钥匙,也像是一纸遗书,沉甸甸地压在李漓的掌心里,“亚述的建造技术……能为您……建好一切……”他声音愈发飘忽,仿佛正被夜风带走。
忽然,尼诺斯仿佛要燃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猛地攥住李漓的手腕,声音嘶哑却坚定:“请您记住这句话——”他一字一顿,目光炽热如火,低沉道:“让好人变得更好!”
尼诺斯话刚说完,眼神已开始涣散。那光芒在瞳孔中挣扎了片刻,终于如浪中孤舟,沉入无声的深海。他的手臂无声垂落,撞在地面发出一声轻响,像是一场尘世旅程的尾音。他的面容平静,带着一种难得的安详,仿佛在生命尽头,看见了命运的出口。他的唇角依旧保留着那抹微笑,像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也是对李漓信任的见证。
李漓接过那块木牌,指尖微颤,随即紧紧握住,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眼神定格在尼诺斯静谧的面容上——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在夕阳余晖中映出一抹肃穆而悲壮的光辉,仿佛凝结了无数石匠的血汗与沉默的牺牲。
四周依旧喧嚣:呼喊、抽泣、铁锤敲击残砖的铿锵声此起彼伏。然而在这一刻,李漓的世界仿佛被抽空,只剩心中如潮水般汹涌的愤怒、悲痛与沉甸甸的责任感——他不是旁观者,而是主事者。
李漓缓缓起身,神情凝重,唇间低低地重复着尼诺思弥留之际的那句话,“让好人变得更好。”一遍又一遍。随后,李漓垂眸望向手中那块木牌——木牌沉沉地躺在掌心,古老而粗粝。一面刻着一行亚兰文,笔画苍劲古朴;在这行文字的下方,工整地刻划着三条平行的波浪纹。李漓判断:那上面大概写着老石匠的名字——“尼诺斯”。
当李漓翻过木牌的那一刻,他骤然怔在原地,呼吸猛然一滞,胸膛微微起伏,仿佛有一道幽深的力量自时间深处扑面而来,重重撞击着他的心神。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木牌另一面的那枚徽记上,瞳孔缓缓收缩,眼中浮现出难以遏止的震惊——圆规与角尺交叉而立,圆规尖端朝下,角尺直指苍穹,构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对称图案。——这个图案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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