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拿起剑？”

顾延清自小一向是听话的，苏岭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过疑惑，他在那个时候没有见过魔没有见过罪恶，只是一张纯白的纸张。

苏岭月听到这话，放下了手中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脑袋说：“我们拿起剑是为了天下太平。”

不过在那时候，顾延清眼里的天下只有他所在的小小师门。

所以守护师门变成了顾延清拿起剑第一件做的事。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拿起剑啊？”

这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是是顾延清收的弟子，因为资质不错，就收下了，小小的，人还没到顾延清的腰间高。

这个时候顾延清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剑修，举剑斩邪魔，护四方太平，成为了人人称赞的天青剑尊。

“我们拿起剑是为了天下太平。”

顾延清说出了和当初苏岭月一样的答案，师门的传承便是如此，传承着剑法招式，传承着一直坚定下来的信念。

弟子们依言去做了。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他，讨教剑法的剑修，有些害怕他的宗门弟子，陷入瓶颈的道友，但只要问了，顾延清都是这样答的。

秦兰时也问过他，但是他觉得顾延清的剑里的东西太沉重了，并不合适自己，于是他去追寻着自己的道路了。

尽管人在路上曾经失去过方向，但是在秦兰时再次寻回来的时候，顾延清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的。

寻道一事，只能靠自己。

可谢璟从未问过这样的问题，他没有问过，自己为何拿剑，这样的问题理应是剑修的第一问，因为剑是剑修的心。

顾延清等了又等，这位天青剑尊终于在谢璟一次练剑结束后向人发问，他本不再有疑惑，沉淀起来的时间与经历足以造就了一颗坚韧的心，可时隔多年，他却再次向一人询问着同一个问题。

或许这只是随口一问。

这或许只是天青剑尊一次随意的点拨。

天青剑尊的前路怎会出现迷雾呢？

无论答案是护天下太平，或者去复仇，去为了变强，顾延清都能想到这个孩子未来的模样。

但谢璟的回答出乎了顾延清的意料。

他说：

“我想拿起剑站到你的身边。”

顾延清在那一刻居然想象不出那究竟是何种模样。

就算是师门，因为自己是大师兄，所以顾延清一直站在前方，而至于自己的师父苏岭月，他也是站在其后方。

若是要与人并肩而立……或许只有年少时曾经有过，当身上背负的东西逐渐沉重，手上的剑承载众生也逐渐变多，而他与那些人不再是纯粹的师门关系，而是剑尊，宗主。

那么既然站在众人前方，顾延清便只能往前。

因为习惯，他也确实没有想过身边若是多一个人的可能，所以在谢璟说出这番话语的时候，顾延清才会愣神。

谢璟的这番话，好似不是以弟子的身份述说给他听的。

“…是吗？那你不可懈怠。”顾延清回过神来，抬手抚了抚谢璟的脑袋，说：“要站到…我的身边，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谢璟笑了笑说：“我会努力的。”

“师父，那你呢？”谢璟回答完顾延清的话后，又似是想起什么，问道：“是心怀天下的答案吗？”

“是，我为天下太平拿起剑。”顾延清点头应道。

“…那这样说来，我的剑上除了师父还有一个天下太平了。”谢璟笑了起来，然后说：“那要更加努力了呢。”

说这句话的少年的剑在后来染上了血与泪，那执剑的理由因为失去变得虚无，尽管力量强大，但里面剑心已然空空如也。

顾延清是天下第一剑，他天生为剑而生，这等资质和对剑的顿悟就连苏岭月也比不得，而他能够听到剑的声音，而在与谢璟交手之时，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尽管染上了杀戮的魔气，但剑自有剑的声音，悲伤的，愤怒的，坚定的……但不管那是怎么样的，都应该有声音才对，但顾延清现在听不出谢璟那把剑的声音。

失去记忆的谢璟让顾延清看到了谢璟的另一个样子，易怒的，冷漠的，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同时也是脆弱的。

还有一颗好像做什么都填不满的心。

这些…顾延清都接受，因为本来就是自己的错，不是吗？

但……心里一直在不舒服着。

顾延清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他将这些都压抑于心里，一切按照计划走着，潜入魔域，和秦兰时联系，再找到谢璟，带着唐山玉把浮生阁开到这里。

“顾师伯，你不觉得我们一直以来太被动了吗？虽然我们很讲道理并且注重师出有名啦……”曾经，唐山玉无聊寻顾延清下棋，他执白子，顾延清执黑子，黑白子在局面上呈一边倒的情况。

黑子将白子大部分都厮杀殆尽，局势一目了然，黑子将赢，也就是顾延清所执的那一局。

“你说，为什么会有战争呢？”唐山玉笑着看着这种局势，无奈摆手，毕竟顾延清不像秦兰时那样会让着他，不过几息下来，唐山玉就快要输了。

“有历史上的原因，相斗多年，魔对我们充满着仇恨，但我们也是亦然。”顾延清那么答道：“此恨难消，而因为魔域难以生存，所以魔族崇拜力量。”

“是那么说没错。”唐山玉笑了一下，然后说：“但此恨不消，战争永不停息。”

“你想要寻求人魔共存的平衡？”顾延清点点头，然后说：“这些年来，也并非没有人提起过，但往往遭受许多排挤，你若要走这一条路……”

“不。”唐山玉摇了摇头，然后说：“这条路不合适我，我对于魔族先前没有多大想法，可现在他们切切实实惹了我，我可没有那么好人，这也要原谅。”

“…那你是打算……？”顾延清抬头看了过来。

“教化他们。”唐山玉拿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笑着说：“在那之前，我们进攻魔族，打服他们，让他们生不出旁的心思，然后将我们的礼义廉耻教于他们，告知那群不通礼数的魔，何为礼，何为德为。”

“此后，他们就能成为了人，而世上再无魔。”

如今，顾延清自然是更能体会到魔的恶和难以教化，瞧瞧这四方地狱绘景，还有眼前的魔主，他将同类的命随意弃之，这是属于魔的冷血。

那不舒服的感觉在此刻越来越烈，顾延清无法忽视它了，这种情绪堵在心口处，它拼命地挣扎着要叫嚣出来，在秦兰时说要只身前往魔域的时候，在唐山玉笑着说自己没事的时候，在看到谢璟身上那裂痕的时候……

最后的最后……

顾延清想起了苏岭月。

此恨难消……此恨难消啊……

顾延清垂下眸，握住了手里的剑。

“大人！！大人不好了——！”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段明野转头看了去，他放下手里的酒杯。

顾延清也松了一下手上的力。

“痴梦渊四周的空间突然扭曲起来了，甚至有人被其吸了进去。”来人的女子说话较为断断续续，她一脸惊恐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你先去忙你要做的事情吧。”段明野挑了挑眉，他似乎笑到什么，心情大好，遂说：“那是好事，你让大家放心。”

“好，好的。”女子听到这话后松了口气，就点点头俯身行礼：“那我便先下去了。”

“…这是怎么了？”顾延清转头看了过来，问道：“痴梦渊到底是什么？”

自进来的时候，他就在疑惑了，为何痴梦渊会在水里，而这里的一切都在驱使着人们释放着自己的欲望，如梦似幻，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

“哈，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不过可以知道的是，祂要醒了。”段明野说到这里，笑得极为开怀：“经过多年滋养，花越来越艳，她获得的力量也越来越多。”

“祂……？”

段明野笑看着这位魔尊大人说：“您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关于祂的记载都只在梦里啊……”

“但……现在，你可以见到祂了，祂将会彻底醒过来，为魔族带来太阳。”

……

“……”唐山玉往前走的步子停住，而秦兰时已然换了一身衣服，他正在挨个打晕那些美人，试图小小阻止一下这花绽行为。

“怎么了？”秦兰时转头看去，他此刻穿的衣服并不高领，脖颈间流落的红痕正大大咧咧地被其暴露出来，当然，只是啃了几口而已，什么也没做成，不然人怎么还能好好站着。

“…火，刚刚好像有点烫。”唐山玉抚上了胸口，有些不确定地道。

“…你是说那个在你体内的火？”秦兰时听到这话，连忙走过来问：“怎么了？这里又有什么支线走吗？”

是的，秦兰时把唐山玉意外获得的奇遇当做支线走了，他并没有在书里看到这方面的内容，这骤然出现的灵物，再加上好像和天道有点关系，应当是外挂无疑。

秦兰时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就总是哽咽说自家山玉终于拥有穿越人士该有的外挂了，这怎么不让人开心呢。

“…不知道，刚刚有什么波动吗？我修为不够，感应不到。”唐山玉想了想，然后说：“顾师伯那边没事吧？还是谢璟那边怎么了？往大的说，外头的天是不是要塌了。”

“刚刚…的确好像有点不对劲，那种感觉很奇怪……有一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秦兰时抱住双手狠狠地搓了搓：“不过放心吧，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我自然相信师父……”唐山玉面露感动地说：“有你真好……”

“嘿嘿嘿……”秦兰时听到这话，自信地挺起胸膛。

就在俩人还要再蜜里调油一番的时候，突地，四周的气流一顿，而后似有什么东西化作实质那般涌动而来，它无形无色，而后彻底将整个痴梦渊所包裹。

唐山玉在被那包裹之前，就伸出手想要握住了秦兰时的手，秦兰时自然也朝他这边而来，但在他们触碰到彼此的那一刻，唐山玉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开始坠落。

最后……

等唐山玉睁开眼的时候，四周已然变了，当温暖的阳光撒在地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魔域里看到了太阳。

可魔域里本没有太阳。

于是唐山玉猛地蹦了起来，他左看右看，惊讶地发现自己在一片草地里睡着了，天啊，魔域长草了。

……

这里不是魔域吧。

唐山玉一秒清醒，然后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痛的，他沉默了片刻，看看自己的剑还在不在，发现不在了，遗憾地放弃了拿剑捅死自己的想法。

［…你刚刚是不是有危险的想法？］

唐山玉听到这个声音，眼睛一亮：“天啊，你终于活了，快给我发布支线任务吧，小火。”

［？］

“没有吗？不可能啊，按理说应该有任务……”唐山玉只恨自己看不到那火，不然铁定上手狠狠揉搓之。

［…有的。］

还没等那火说什么，远方有人怒气冲冲地跑过来，那老人的白胡子看上去无比蓬松，但手臂的粗壮看着就非常有力量。

而这只手臂抬起来，狠狠地拽着唐山玉的耳朵往一边去了：“臭小子，跑到这里来躲懒？给我回去继续打铁！！”

“等…？痛！痛啊！！”唐山玉边叫边被扯走了，虽然从头到尾他都没搞清楚情况，但人本能地角色扮演起来了：“我错了，我跟你回去，让我自己走，自己走！”

“…哼。”这个和熊一样壮的白胡子老头松开了手说：“你这次倒是很快认错了，走吧，给我走快点，老子这次出来找你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给我跑回去！！”

“……”唐山玉沉默，他不知道路啊。

于是最后，唐山玉还是被拽来回去，等他回到那城里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哪里啊？”唐山玉发出不认识自己的家的清澈眼神，至少在那个老头子看来是这样的。

“这里是神焰国啊！出去一趟连自己国家都不认识了？”

唐山玉：……？

神焰国出生的时候，他并没有亲手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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