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总统府就那么几层楼的路，林正却走了很久。

  这一路上，他似乎想了很久，从年少到如今，林正有太多话想问林正了，但真正站到房间门口的那一刻，他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在想了。

  林正轻轻地推开房门，两条腿却像突然灌了铅一样，挪不动一步。

  一旦他走进这个房间，很多事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正自嘲一笑，早就回不去了，他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也该睡醒了。

  “你来了。”

  林正看向坐在桌前神色颓然的总统，眼神复杂。

  “我就知道你会来。”

  像是见老朋友一般，总统笑了笑，殷切的为两人倒了一杯茶。

  林正不发一言，沉默的走到总统的对面。

  林正设想过的所有可能中，他可能会震怒，会冲进来与总统打架，会指着那人鼻子骂，但从没想过他可能会如此的平静。

  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仿佛是老朋友叙旧，总统把茶杯递给林正。

  林正看了他半晌，沉默的接过，却只拿在手上。

  “老林，陪我喝一杯吧，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喝茶了。”

  总统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完，林正只感觉他刚才消失不见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钟涛，我们认识多久了？”

  总统有些恍惚，已经很久没有人直接这么叫过他的名字了，倒是一瞬间把他拉回了很多年前。

  “19岁吧，当时我们是同一批入伍的。”

  林正垂眸摩挲着茶杯，缓缓的说道：

  “19岁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有对不起你吗？”

  “没有。”

  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林正笑了半天。

  19岁那年，他和钟涛同时入伍，两人作为同一批人中的佼佼者并不像其他人想象中的针锋相对。

  在多方关注下，他们两个成为了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发誓要成为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人。

  “19岁那年你和我说要把后背交给彼此，我自问也对得起你，现在卿卿也19岁的年纪，你想的却是要她的命！钟涛，你对得起我吗？！”

  林正狠狠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满含怒意，杯中的茶水洒了一桌子，就连杯子都出现了一道裂痕，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再不复当初。

  看着洒在桌子上的茶水缓缓流淌，直到滑到桌面的边缘，又滴落在地，总统闭了闭眼。

  “是我对不住你。”

  “钟涛，你知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背叛他们的感情，为什么要对他林家赶尽杀绝。

  “老林，你是看着我走到这个位子上的，有很多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林正盯着他看了半晌，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发觉他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面前这个人。

  “你在对我女儿和外孙女下手的时候，有过那么一刻想到我当年为你儿子挡的子弹吗？”

  这事算是总统的逆鳞，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和他提起这件事，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苏醒，总统看向林正的目光都透着凉意。

  “可他还是死了。”

  两人看仇人一般的目光对视，谁都不肯退让一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林正倏地笑了。

  “你儿子死了，所以你就看不惯我女儿好是吗？”

  他大概是发现了真相。

  当年，钟涛还不是总统的时候，为了坐上那个位置，他在圈子里没少树敌。

  即使他再小心谨慎，可还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被人钻了空子，将他唯一的儿子绑架了。

  那人对钟涛可谓是积怨已深，也不打算拿钟涛的儿子来威胁他，只是一味地折磨他儿子。

  后来，等林正带人赶过去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被折磨的只剩半口气了。

  那人在临走时特意回头补了一枪，是林正扑上去护住了人，可惜那孩子最终还是回天无力。

  “我倒是没发现，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看不惯我了。”

  “你懂什么！”

  在林正看来，钟涛此刻的虚张声势不过是为了掩盖他卑鄙的事实，于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我儿子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位置，我不会让任何人有威胁到我的可能！”

  “钟涛，不要再拿权力为你的卑劣找借口。你儿子没了，就要让我的女儿陪葬吗？我又何尝不是失去了一切？但我却不是你。我只庆幸，我不是你。”

  说什么要坐稳那个位置，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归根到底还是钟涛的自卑心作祟。

  从前钟涛和林正一直不是不相上下，后来，钟涛从政，林正留在部队，两人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终于没人再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对比。

  但林正的名号似乎总是能轻松的压过钟涛一头，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钟涛就没再把林正当过朋友了。

  再后来，两人都有了孩子，钟涛的儿子死了，但林正的两个女儿却风光无限。

  钟涛总觉得他输了，输的彻底，哪怕他已经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可他依旧不安心。

  凭什么林正能这么幸福？

  林正就该和他一样！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那就该一起下地狱！

  可当他们再次经历同样的经历时，林正又一次做出了不同于他的选择。

  那一晚，钟涛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林正的坦荡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凸显出他的卑劣，他不敢承认，更不肯承认。

  在书房坐了一夜也并不是后悔，他从不后悔，而他彻夜深思，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林正站的位置太高了，对他来说是个威胁，一旦哪一天林正真起了什么心思，他根本招架不住。

  哪怕钟涛自己也清楚得很，林正压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那又如何呢？

  有些事，骗着骗着，连自己都被骗过去了。

  盖在钟涛头上的一层蒙羞布被林正一把扯下，钟涛的所有心思再也遮挡不住，尽数暴露在林正面前。

  恍惚间，钟涛仿佛感觉到有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他的太阳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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