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风是4月3号中午到的云湖，杨康年却比她还晚了半天，直到这天晚上才到。

    相比陈凡，差不多晚了两天。

    之所以会这么迟，是因为杨康年把自己修改过的工业发展计划，和陈凡提的两个建议，整理成报告一起拿到省里领导面前做了汇报。

    省里又连轴转、开了十几个小时的会议，期间往上往下打了几十个电话，最终同意了杨康年的提案。

    工业改革和菜篮子工程都好说，几乎是刚看到方案，领导们就集体同意，并表示要杨康年做好执行统计工作，以便为下一步的推广做准备。

    为难的是陈凡提出的“云湖影视城”项目。

    首先，电影属于是宣传系统的重要阵地，一直以来，都是严格实行公家主导，相对于其他行业，开放得比较晚，直到1994年以后，才允许民营资本进入。

    而且在开放民间和外国资本进入该行业的同时，却又制定了对电影剧本和拍摄成片的审查制度，然后依然坚持统一由中影发行这个唯一的发行端口，进一步将风险卡死，直到后来才将发行权放开，可见上级对这一行业的重视。

    虽说这个影视城项目只是提供拍摄场地，更多的还是偏向于旅游行业，却也不能马虎大意。

    以云湖领导们的一贯作风，如果这个项目是别人提出来的，哪怕杨康年坚定支持，领导也会毫不客气地给他打回去。

    要立功，有“菜篮子工程”和“工厂产业化”两个项目还不够吗？

    以这两个项目的含金量，随随便便把其中一个做好，就足够他杨康年吃一辈子，何必非要冒险，去做什么影视城呢？

    可偏偏提出这个项目的人是陈凡。

    陈副主席自己的身份和背景就不提了，只朝桌上的电话机看一看，江南省还欠着人家老舅好几百万美元的设备款呢。

    这个项目的外方投资人便是周正东的女儿，周正东自己则是能直通西苑的美国知名华商，在海外具有极高的影响力，而且以他们公司的业务情况去看，这个影响力还在稳步提升，正是统战线最核心的统战对象。

    如果没有极具说服力的理由，随随便便就砍掉陈副主席提出的项目，恐怕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至少也要真的“努力过”，上级不同意，在那位周老板面前才能交代得过去。

    就是为了这个项目，省里才会开了这么长时间的会，还给上上下下的人打电话。

    给下面打是为了了解情况、给上面打自然是为了请示报告。

    最终的结果是，“可以试一试，但要注意股份比例”。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哪位传出来的，反正在杨康年这里，算是拿到了“尚方宝剑”。

    得到领导的支持之后，杨康年才在第一时间赶回云湖，准备着手实行这三大计划。

    在叶语风和杨康年抵达云湖之前，陈凡自己也没闲着。

    他开着小小的吉普车，围绕偌大的云湖来了一次环湖之旅，对这个地方的了解又加深了几分。

    云湖很大，呈一条狭长的不规则弧形，一端连着长江，另一端……嗯，也连着长江的一条支脉。

    连着长江的这一段在西边，在长江与云湖之间，便是云湖市区，所以紧挨着云湖市的湖区并不多。

    鉴于云湖市悠久的历史和长江重镇的地位，这里在古代的某段时间也曾经阔气过。

    就比如扬州的有钱人爱去瘦西湖建湖景园林别墅一样，云湖西端这一块，最繁荣的时候，在湖区南北两岸，有两座自发形成的集镇，以及数百座湖景房。

    陈凡重点看的就是这些位置。

    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两座集镇早已破败不堪，只剩北边一条名叫曾家埠的老街还算完整，其他的湖景房，大部分毁于战火，极少数剩下完好的也被用作各种单位的驻所，别说腾挪起来比较麻烦，就算真能腾出来，陈凡也看不上了。

    他看上的，便是那条弯弯曲曲、大约两百多米长、还有几十座老房子，具有显著明清和民国风格的曾家埠老街。

    距离这条老街不到两公里远的地方，便是《云湖恋》的取景地。

    以这条老街为基础，只需要略作修饰，这里便能打造出一座“清末·民国街”。

    然后圈下北边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云湖影视城就有了扩展的空间。

    云湖北边的那片地方，约三分之一是相对比较平坦的“平原”，其余部分则是高度在一百多到三百米的丘陵地带，这种地形也非常容易进行改造。

    什么“草原”、“森林”、“悬崖”、“沟壑”等等，都能轻易拍摄出来。

    而且曾家埠老街紧邻云湖，有个小小的码头，这里稍微改造一下，就可以拍摄水上战场戏。

    云湖虽然没有长江长，却比长江宽多了，在这里拍摄水战戏，绝对不比三国城的太湖差。

    若是能将这个项目推进到位，完全可以集横店影视城、无锡三国城、象山影视城等取景地的优点为一体，除非是镇北堡这样的特殊地形，否则足够为剧组提供水陆俱全的外景一条龙服务。

    其实，怎么说呢。

    像云湖这样的地理环境，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尤其是南方地区，哪个市还没有几座山头、几个大湖泊？

    所以要找出具有多种地貌特征的地方、建一座影视城，真的很简单。

    难的是“机会”。

    横店抓住了谢晋导演拍摄《鸦片战争》的机会，用三个月建了一条广州街，才能够进入影视拍摄这个行业，然后在这个行业深耕，最终成为“东方好莱坞”。

    陈凡当年去横店旅游的时候，就跟同伴吐槽过，那地方还不如自己老家云湖的景色好呢，山没多高，树也不粗，拍野外戏的时候看着就很尬。

    同伴也表示，自己老家的景色也不比这里差，但谁让这里有座影视城呢。

    回到这个时代之后，陈凡也曾考虑过，这辈子要是能在云湖建一座影视城，让其他地方的人也到云湖来看拍戏，也不枉费穿越了一回。

    那时候他还只是卢家湾的一个小小兽医，没有被高桥英夫找上门，更没有认识周正东这个有钱的老舅。

    他只是想着，等到了92年以后，自己应该有点钱了吧，然后在文艺领域多积累一点名望，到时候截了横店的胡，又或者自己投资，另开一部大戏，就在云湖拍，未尝不能复制横店的成功。

    却没想到，成功比自己想象的来得更快了一些。

    本来有钱之后还不够，还需要等一个好时机，如果没有当地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这种影视城项目，是绝对干不成的。

    他都已经做好了打算，再等十几年，一定要等到90年代以后，再去做这件事。

    那时候是外资最风光的时候，就用周亚丽的名义来投，这个项目绝对能成，本地则引入云汽厂、机械厂、棉纺厂做强援，便能稳稳地将影视城抓在手里。

    可这时候杨康年自己找上门来，那他能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他对杨康年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别的，而是问他，会在云湖待多久？

    杨康年的回答是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够了！

    ……

    四月四日，星期五，清明节。

    青山墓园，杨康年对着墓碑拜了几拜，等陈凡磕完头，便说道，“私事办完，该说公事了。”

    他转头看了看在后面站成一排、穿着迷彩服、腰间别着手枪的十二名“司机”？压低声音说道，“现在谈公事，不方便让他们听吧？”

    旁边叶语风转身看了看，轻轻打了个手势，“你们先下去。”

    这些人却纹丝不动，就跟没听见一样。

    直到陈凡说话，“老王让你们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们还真就寸步不离。昨天晚上她在我家睡觉，你们怎么不跟着呢？”

    为首的孔万山脖子一缩，立刻一声低喝，“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前进。”

    看着这群人小跑着离开，叶语风对着陈凡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运输公司的人都是奇葩，他们只听自己直接领导和总经理王建国的话，连我们的话都不听。

    然后就只有你能命令他们。”

    陈凡耸耸肩，“运输公司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一辆车四个人、三辆车一个班，这次老王安排了一个班的人过来保护你，他们肯定要负责到底，这就叫军令如山，哪怕你是老板，也不能随意让他们改变保护方案，否则出了事算谁的？”

    叶语风有些不服气，“那你的命令他们又听？”

    陈凡哼哼两声，“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有我在，比他们加起来都安全。”

    叶语风满脸的不信，不过她也没有多问，表少爷爱吹牛就吹呗，反正她又不掉一块肉。

    陈凡也没管她，直接转身看向杨康年，说道，“市里同意这个项目了？”

    “嗯。”

    杨康年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云湖，呼出一口长气，说道，“我在前天就去找了省里的领导，把三个方案都交了上去，……”

    随后转头看着陈凡，笑道，“菜篮子和产业培育都顺利通过，可这个影视城的项目，却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的会议，直到昨天上午，才得到答复，可以试行。”

    听到这话，叶语风不禁瞪大眼睛，“啊？这么说，表……陈顾问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这个项目还没通过？”

    陈凡对着她微微一笑，“通不通过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是要来云湖的。”

    叶语风顿时满脸无语。

    她却不知道，就算省里没通过，陈凡也打算走上级路线试试。

    既然可以在京城建合资五星级酒店，那在云湖建个合资影视城，能有什么问题？

    只要杨康年还在云湖专员这个位置上坐着，他就不怕搞不定地方，至于省里？

    哼哼，上面都同意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要是连这点底气都没有，陈凡怎么会提前提出做影视城。

    见陈凡这么说，杨康年也有些好笑。

    项目都没通过，他就急急忙忙把人叫过来，还真是积极呢。

    不过想到接下来的话，杨康年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干咳了一声，对着陈凡说道，“那什么，上面原则上同意这个项目，不过，对股份比例有条件。”

    他转头看了看叶语风，说道，“外资不能超过百分之四十九，直接一点说，就是必须由我方控股。”

    叶语风二话不说，转头看向陈凡。

    陈凡则眉头轻挑，笑着说道，“早有所料。”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那我方控股、有没有说必须由哪个单位来掌握这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省资、地资，还是说其他单位都可以？”

    杨康年愣了愣，眉头微微皱起，“这倒是没有明说。我也了解过现有的合资项目，基本上都是由相关单位的领导部门持股。比如京城的合资酒店，持股方就是市旅游公司，如果没有关系的话，也说不过去。”

    陈凡笑了笑，转身看向远处的云湖，说道，“前两天我围着云湖转了一圈，看中了湖区北边的那片地方。不管选中哪个位置，他们当地公社、生产队，是不是要占一部分股份？

    还是说，市里会对他们给与补偿，股份则由云湖文化处来出面管理？”

    京城、上海、广东都已经有了省级的旅游公司，可云湖这个小地方，旅游并没有被单列出来，还是归属于文化处管理。

    除非，让江南省旅游公司下场，直接接管地方，让他们来持股。

    就在陈凡猜测会是哪种可能性的时候，杨康年不假思索地说道，“省里的意思是这个项目完全由地方主导，昨天晚上回来后，我就找了第一书记商量了很久，他也接到了上面的通知。

    我们的意见比较统一，这个项目，会成为云湖改革的一部分，所以我们会抛弃传统做法，把当地的利益结合起来，再适当引入几家相关联的单位，动用他们的资金来投资。”

    陈凡点了点头，“这样的话，那就是当地集体占一部分股份，市里牵头的投资单位占一部分股份。”

    杨康年点点头，“差不多。”

    陈凡笑了笑，说道，“那我再推荐一家，也不多要，就占百分之二，可以么？”

    杨康年微微一愣，顿了两秒，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瞬间瞪大眼睛，“你想要卢家湾加入进来？给他们百分之二，他们肯定站你这边，你表姐也肯定听你的，加起来就是百分之五十一，你就可以控股了？！”

    陈凡哈哈笑道，“别这么说，我就是给乡亲们争取一个赚钱的机会而已。”

    杨康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信你才怪。”

    随即脸色一正，“不过，这个提议符合政策，可以考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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