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力气太大，竟把车链子给踢掉了。

袁祥又赶紧蹲下去，一点点安上。

蹭了满手的黑油不说，还把他身上穿的那条最贵的裤子给弄脏一块，就在大腿的位置，非常明显。

没了冤大头未婚妻，谁还会给他买这么贵的裤子啊，不当吃不当喝的！

“啊啊啊！妈的，都跟老子作对！操！”

不过，他没有时间生气，还得尽快赶去下一个目的地。

轻工机械四厂门口，侯素芹已经先到了。

她斜挎着一个自己做的碎花布包，里面装着相关证件，以及提前写好的一份书面申请报告。

其实，按照国家相关规定，从去年夏天，工厂就陆陆续续结束了顶班制度。

但因为这制度已经实行了十多年，而且各地、各单位的具体情况有所不同，所以即便真的结束，也不可能一下子结束。

像侯素芹这种已经工作三十年的老工人，如果她自己真的主动申请退休，把工作岗位留给子女，单位一般也都会同意。

“妈，妈！”

袁祥气喘吁吁地来了，一见到侯素芹，他那颗心才算真的放下。

谁知道她会不会反悔呢！

现在好了，自己也是马上就有工作的人了！

母子二人走程序，袁祥年纪、学历等方面倒是都符合要求，就是这张脸看着实在太奇怪了，像是被人挠的。

人事劳资科科长有些诧异：“这孩子的脸……”

袁祥赔笑：“昨晚院子里进了小毛贼，我挺身而出，跟他打了半天，可惜还是被他跑了，好在没丢东西。”

同时，他庆幸自己档案上没留底子。

原来真的会查档案！

对于打架那事儿，没人提倒还好，要是有人提，只能一口咬死不承认了！

科长点点头：“原来如此。还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孩子，那就准备准备，这两天就先去车间吧！”

袁祥欲言又止：“我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去销售科锻炼锻炼……”

车间又脏又累的，他从小就看袁丰收和侯素芹一身臭汗地回家，心里实在抗拒。

科长有点不高兴了：“销售科工作的同志都是中专学历的干部身份，由国家分配下来，你顶你母亲的班，只能是工人。”

袁祥还想再说两句好听的，科长已经摆摆手：“现在政策上已经取消顶班制度了，你要是不乐意去，那就算了。”

说罢，就要收回相关手续。

吓得袁祥差一点给他跪下了：“我去，我去！”

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自己长得帅，嘴巴甜，最适合去销售或者组织科。

眼前这个什么狗屁科长分明就是不识人才，或者干脆就是嫉妒自己一表人才！

算了，先在这个地方挂着，等跟着刘哥赚了钱，就停薪留职，或者干脆不干了！

袁祥说服了自己，美滋滋地跟在侯素芹身后，走出办公室。

“我明天上班，今儿先出去转一转，准备一下。”

袁祥伸手：“妈，给我几块钱，我不回家吃饭了。”

侯素芹像是站不稳，身体晃了晃。

袁祥不耐烦地伸手撑了她一把：“不舒服就快点回家休息吧！也别做饭了，叫他们自己做，或者买着吃呗，反正一个个没少偷吃好东西，当我不知道呢？”

就二十多平的屋子，哪怕隔开了，吃东西总有味道散不去。

袁祥从小就是狗鼻子，哪有好吃的就往哪儿跑，他还能闻不到？

“我没钱，我手里的买菜钱都被你爸要走了，说是给你交保释金，把家里的定期都提前取出来。”

侯素芹慢悠悠地说道。

没要到钱，袁祥很不高兴，嘟嘟囔囔地走了。

看他骑车走远了，侯素芹也骑上自行车。

但她没回家，而是去了位于西顺城街上的西顺城专业市场。

不过，当地人几乎没有说这个名字的，大家更习惯称呼它为“五爱市场”。

五爱市场太有名了，它曾是东北三省乃至全国有名的批发市场，是全国五大集贸市场之一。

但它的前身只是沈河轻工市场，就在大舞台旁边，离8号院很近很近，是个露天市场，大家戏称为“马路市场”。

最一开始，是因为有二十多个困难户没有经济来源，政府没办法，只好组织他们上街摆摊儿，卖一些针头线脑，鸡零狗碎，先解决吃饭问题。

第二年，又从大舞台挪到小东门，逐渐有了摊床，一人分一个固定床子，他们总算不用蹲在地上看摊儿。

又过了一年，才搬到现在这个位置。

侯素芹推着自行车，艰难地往里走着。

市场里停满了自行车、倒骑驴，一人多高的大纸箱子随地堆着，塑料袋满街乱飞，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挡着，以免被糊了一脸。

每天凌晨三点一过，市场就开始有人来了。

这会儿是上午九点出头，人依旧很多，到了下午一两点之后，就陆续没啥人了。

据说工商局刚开始号召大家练摊儿的时候，还有人说俏皮话儿，什么“宁可饿死，也不蹲马路牙子”。

那人饿没饿死，侯素芹不知道，但她猜，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头部业主年入百万以上。

九几年，一年赚一百万啊！

就算是普通业主，一年也有二三十万。

简直不敢想。

现在距离从露天马路市场向规范化批发市场转型，还有两年左右，在侯素芹看来，下场刚好。

太早，一切还在摸索。

太晚，分蛋糕的人就多了。

侯素芹从这头转到那头，身边全是人，挤挤挨挨的，耳边时不时传来各种声音。

“不零卖，不零卖，我家只批发。”

“再便宜两块？你想啥呢，我这是正宗羊城来的货，你摸摸这质量，这手感，能一样吗？”

“哎，不让试，别往身上套，让你试了吗？爱买不买，你上别人家看去，不卖你！”

“吵吵咋了？瞅你那穷样儿！”

不夸张地说，在这种地方转悠一个小时，连脑瓜子都在嗡嗡响。

乱得很，但那种热闹劲儿，那种爆单的场面，是国营商场里绝对见不到的。

生怕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所以又来重新见识了一番，侯素芹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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