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没有任何吹拉弹唱的情况下，柴贺真的开了口，从家破人亡，唱到弃武从戎；从背井离乡，唱到一朝入榜。

戏一开始就不能停，戏园子总共就那么大，回荡的都是这戏曲声，来的人总共就那么多，来来回回喝彩的却是没有几个。

直到嗓子沙哑，那富商小姐依旧是坐在下面看着他，江菱只是坐在门口的位置不吭声。柴贺心里苦笑——这是要废了自己的饭碗啊。

他唱了一整夜。平日里十点多就要回去梳洗睡觉的江菱，今天却如同木偶，坐在台下陪着柴贺熬了一整夜。

她皱着眉，多么希望柴贺反抗一下，只要他说一句“不愿意”，自己今天就能为他出头。

可越是如此，柴贺越不愿意反抗，这股劲头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有骨气还是没有骨气。

“也不知道这骨气是哪来的。”江菱感叹一声。这么无理的要求，也就只有柴贺会答应别人，可是她觉得柴贺也只和自己拧着劲儿对着干。

终于，柴贺唱的曲子还是因为他的嗓子沙哑而支离破碎，那大小姐终于神色一动，还是挥了挥手让他停了下来。

戏班的人都没说话，只不过他们觉得这可能是柴贺挣得最后一顿饭钱了。在这里，嗓子就是吃饭的饭碗，什么时候没了毁了，饭碗也就砸了。

柴贺咳嗽了起来。好看的眉毛在浓妆下皱起，高挺的鼻梁上全是细密的汗珠，黑色如墨的眼睛里全是痛苦，戏班的妆将他的好看勾勒了三分之一都不到。

管家送上来一锭银子，递于他手中。柴贺声音沙哑地道谢，伴随着极力想要抑制的咳嗽，可是再看时，他的手心已经有艳红的花绽开。

“嗯，还不错。”那大小姐咧嘴：“不过柴贺，你不是应该先讨好我吗，怎么被别人摘了去呢？”

江菱挑了挑眉，看柴贺那样，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跨进了门槛，快步走了上去。

虽然这一世江菱素来爱听戏，爱玩闹，但是要知道，在这些年父亲建功时，也是她独自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内外大大小小的威胁，果断和狠辣让她迅速站稳了脚跟。

江大小姐生气起来，整个人都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和其他室内娇花的小姐不一样，因为有的事物是她说了算，所以很少有人会惹她。

一个富商小姐，也敢如此……江菱站在富商小姐面前，那眼神闪着不属于闺秀该有的冰冷深色。

“你在做什么？”江菱一句话，惹得周围的保镖迅速掏出武器，可见这句话的分量在他们的人心中有多么重。

“戏子也是人，养活自己的本钱就是嗓子，你让他唱一宿？”江菱看着吓呆了的富商小姐，又看了一眼柴贺:“窝囊废，滚到我前面来！”

柴贺愣愣的，他的表情在说他有点慌乱，可终于还是下了台，走到了江菱跟前。

“是，没错，柴贺就是我第一个当宝贝的戏子，你有意见？”江菱嗤之以鼻：“给那么点钱就算了，还肖想我的东西，真是胆大啊你！”

江菱的言语很霸气，总之威胁大家族她都信手拈来，那威胁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姐更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最后她还没骂够，富商小姐先认错低头了，留下了好大一笔钱才飞速逃离。

“你……”江菱瞪圆了眼睛看着柴贺，柴贺也面无表情看着他，这让江菱本来想要出口的问责咽了回去。

他对自己如此冷淡，大概是因为刚才没有对他施以援手，可是他又没资格抱怨，毕竟他什么都不是。

其实江菱很想说“她让你唱你就唱吗”，但是她改变了主意，柴贺只是戏子，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反抗。他太脆了，她怕自己的问责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去请个医生过来，治嗓子的。”江菱皱眉看了柴贺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去酒楼整点饭菜带过来。”

“没吃饭的话和我一起。”家丁去楼里提饭菜了，江菱开口，容不得柴贺拒绝:“你要是不吃，我真的会掰开你的嘴给你灌下去，你自己看着办。”

柴贺盯着江菱，双眼通红。不过都是贪图自己的皮囊罢了，她与刚才的富商小姐其实没什么不同，而且就算被人欺负自己也没法抱怨什么。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指望她看到自己受欺负时上前护着自己呢？

柴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眼角红红的，像是淡淡的朱砂。他活着太累了，那人交代的任务很艰巨，要不是为了送葬，自己何必步步为营。

“赶紧吃，吃完了治你的嗓子。”江菱恨铁不成钢：“真是窝囊啊，你但凡开口我早都冲上去替你出头了，看来你是觉得被人欺负很爽？”

柴贺垂下眼眸，摇头，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委屈：“我与江小姐非亲非故，不能指望江小姐替我鸣不平……”

“怎么就非亲非故了？”江菱觉得他这话说的得问题：“金钱关系可是要比世界上大部分关系更牢靠。”

“好了别说话了。”江菱制止了柴贺即便嗓子沙哑还要说话的行为，往前挪了挪：“这样吧。医药费也不用你付，来我家如何？”

柴贺一愣，却畏缩不前，赶紧跪下：“小姐，这不合礼数，您的父亲要是知道……”

“怕什么。”江菱搅拌咖啡：“钱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礼数。更何况我花了这么多钱，若还日日见不着你，恐怕更不合礼数。”

小样，我都看见你眼睛里期待的目光了。江菱扯了扯嘴角，这家伙还真是欲拒还迎的好手。

柴贺紧张了起来，抿了抿嘴唇，眸光潋滟，半晌才开口：“柴贺的嗓子，若是……治不好呢？”

“我让你去我家又不只是为了听戏。”江菱余光看了一眼系统提示，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带柴贺进家门”。

不只是为了听戏，你还是我进步的阶梯，江菱咧嘴，没人能阻止她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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