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月被青书领下去后，鹿衔枝便坐到了谢云归床边。

靠得近了，她这才看见谢云归的真实情况。

昔日那张将她迷得神魂颠倒的俊容，如今右脸被纱布包裹，连额头也缠了一圈绷带。

他唇色极其苍白，看上去像是风吹一下便到倒过去。

鹿衔枝不动声色地往下看去，谢云归右腿处明显肿得更高，想必也是因为包扎缘故。

真如传言所说，这样好的温润公子，往后怕是要变成毁容的瘸子。

她有些怅然，却并不后悔退婚的决定。

只是在谢云归面前，她还是露出一副伤心之色，“谢公子，我本不欲做这种审时度势的小人行径，只是家中并非我说了能做主的。”

鹿衔枝的眼泪说来就来，难过的样子真心实意，浑然天成。

她一落泪，谢云归便跟着着急起来。

“衔枝莫哭，我知道你身不由己。”

他伸手想要替鹿衔枝擦拭，可最终还是克制地只递了一方锦帕。

那双浅色瞳眸满映鹿衔枝的样貌，疼惜之意不需多言。

他好得太过，即便是鹿衔枝，也忍不住有些真的触动。

谢云归淡笑着，眸眼温和宽容。

即便伤得这般重，却依旧不叫人觉得狼狈。

“你见过雍州裴公子了吗？”谢云归忽然出声，“他可有将我的话带到？”

谢云归托裴景然给她带了话？

鹿衔枝愣了一瞬，下意识点头。

“你……同意了？”谢云归语气显得有些高兴，他一激动，便又控制不住地咳嗽。

鹿衔枝略一迟疑，还是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谢公子，身体要紧，我看我在这似乎不利于你的伤情，如今你也醒了，我还是先离开为好。”

她起身，冲谢云归鞠了一礼后，便离开厢房。

走到回廊处，正好遇见要往谢云归厢房处去的裴景然。

见了他，鹿衔枝眼眸微亮，当即迎上前去，“裴公子！”

“鹿小姐，我听说谢兄醒了，正急着探望，你若有什么事，待之后再说吧。”裴景然语气平淡，状似温和，却又不给鹿衔枝拒绝的机会。

他冲鹿衔枝略一颔首，便直接迈步略过她，大步走向谢云归寝房。

好一个面冷心冷的贵公子。

鹿衔枝暗暗咬牙，出了端平侯府后，正打算归家，却在看见石狮旁的黄花梨马车时脚尖一转。

——

裴景然从端平侯府出来时，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车夫已经候在马车边上，见他出来，神色有些异常，可还不及说些什么，裴景然已经先一步上车。

“鹿衔枝？！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景然一时惊诧，眸中厌恶有一瞬格外明显。

车上的炭火是方才才重新烧起来的，鹿衔枝似乎有些冻着，他上来时，正伸着手，小心翼翼靠近着热源。

听见声音，她懵懵抬眸看来，眼神清澈似鹿。

这样一双眼睛，根本不该长在她身上。

裴景然吸了口气，压下不该有的神色，这才重新启唇，“鹿小姐这么久了还不回鹿府，留在裴某马车，是有什么要事？”

“其实我是有件事要问裴公子，只是刚才在府中裴公子走得太快。”鹿衔枝收了手，规规矩矩地端坐起来，只是眼神还是有些贪恋地看着那盆烧的正旺的炭火。

见状，裴景然没有多说，顺手将手中暖炉递过去。

这女人真是麻烦，若是在他马车上冻出病来，只怕谢兄还要拿他是问。

“先送鹿小姐回鹿府。”他冲车夫吩咐完，这才又看向身旁女子，“你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和我说？”

“今日谢公子告诉我，他请裴公子给我带话，裴公子可是忘了这回事了？”鹿衔枝说着掀眸。

既然鹿衔枝都知道了，裴景然也不好继续隐瞒，“确实是忙忘了，谢兄让我转告你，望你等他半年，半年之后，若是他能养好身子，定三书六礼，聘你为妻。”

这话他倒也不是忘了说，只是根本就不想说。

鹿衔枝这样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心肝，说了她也不会等，何必多此一言。

况且他也有私心，这种女人为祸别家他管不着，谢云归好不容易跳脱火坑，他这个做好友的，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又跳一遍。

“谢公子当真这样说的？”鹿衔枝似乎有些惊喜，一时间连眼睛都红了。

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单纯冻的。

反正裴景然不觉得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能为此落泪。

“我知晓谢公子心意了，我定会努力说服家中，还望裴公子将我的心意，也替我带到。”

话音刚落，鹿府也刚好抵达。

鹿衔枝轻快下车，又挑开车帘，眯着眼柔柔笑着，“今日多谢裴公子相送。”

她说完，便转身进了鹿府。

等到鹿府大门合上，裴景然眼神这才落在方才鹿衔枝坐过的位置。

这贪妇，竟将他手炉一并带走了！

“听说你今日去了端平侯府？不是都退婚了吗？还过去做什么？”

甫一进内，便听一妇人略带不悦的声音响起。

鹿衔枝脚步微顿望向庭中。

妇人已上年纪，幸而保养得当，些许岁月痕迹在她面上，反而更添几分风情。

这妇人美则美矣，但细看眉眼，却和鹿衔枝无一处相似。

“姨娘。”她停下步子，冲人微微屈身，“我今日去端平侯府，为的不是谢云归，而是裴景然。”

徐雁皱着眉上前，目光落在她手中暖炉之上。

缎面虽以玄黑为主色，却以金丝走线，低调又难掩华贵。

只是这样式一看便不是女子所用。

察觉到徐雁视线，鹿衔枝主动开口解释道，“这是裴景然的手炉，他只是暂时递给我用，但若不留下，我怎么制造下一次相遇的契机？”

“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我听说那裴公子虽是年纪轻，但手段却不软，那位可不像谢云归那么好哄，你别人没哄到，反而把自己栽进去。”徐雁瞥了一眼，便挪开视线，轻飘飘开口提点。

鹿衔枝挑眉，信誓旦旦，“姨娘放心，我从未失手，这次也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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