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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抢女婿大战前夕


宋煊瞧着欧阳修摆出辩论的架势,他放下手中的饮子:

    “那你觉得我错在何处?”

    “十二哥喜读《春秋》,自是知晓管仲虽贤,但孔圣人犹讥其“器小”;盗拓纵有善行,岂掩其恶?”

    “黑白若是不分,何以正天下?”

    欧阳修紧紧盯着宋煊,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好好想一想再说。

    张源也是有些发蒙。

    他内心是认同宋煊的话的,只不过没想到欧阳修会直接质疑。

    毕竟这种话,若是关系不到位,可不会轻易与你说的。

    他读圣贤书,该不会是读傻了吧?

    真以为书中的圣人之言全都是对的,可以拿来在现实当中应用起来?

    在张源看来,科举考试就是入朝为官的敲门砖,就算宰相赵普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可他在处理政务时,当真是按照论语当中的圣人之言做事吗?

    整个东京城,甚至天下人,谁不知道他广置房屋,对外租赁,与民争利之事!

    文彦博端着饮子,不言语。

    他不想参与进来。

    出门在外。

    莫要因为此等不值得辩论的小事而与人结怨。

    宋煊与韩琦皆是弱冠,其余他们三个早就举行过冠礼。

    属于成年人了!

    在文彦博看来,成年人只做筛选,并不作什么教育。

    他没有那个好为人师的意识。

    只是他觉得宋十二有些时候会被有些人蠢哭了,而不得不下场参与辩论的无奈感。

    带不动!

    文彦博开始重新思考。

    待到将来大家真的身居高位后,要不要把欧阳修拉近小团体里来。

    他可能~不太合适。

    通过方才欧阳修的言论,都用不着宋煊反驳。

    文彦博就收回了我等五个人团结在一起会更强的错觉。

    兴许踢出不合适的人,把他送到对面小团体里去,自己这个小团体才会变得更强。

    有些时候蠢笨如猪的队友,要比更加奸诈的对手更加“可怖”!

    宋煊点点头,春秋自己熟悉啊,随即反问:

    “那你可读过《荀子·宥坐》?”

    “当然读过。”

    “那你欧阳修可是圣人?”

    “我何德何能?”

    “好!”

    宋煊看着欧阳修笑道:

    “孔圣人公报私仇诛杀少正卯之事,可是他人生的污点?”

    欧阳修愣了一下。

    少正卯也是一个极为厉害之人。

    他办学堂把孔子的学生都给吸引了过去,唯有颜渊不去。

    孔子当官七天后,就列出五条大罪证,直接干掉了同行少正卯。

    可以说自此之后,文人在相轻相杀的时候,也不列举对方具体犯了什么罪,直接上述对皇帝说,请对这个人加少正卯之诛。

    意思就是此人妖言惑众,欺世盗名,孔圣人认为杀这种人不需要废话。

    李定就请求用此法杀掉政敌苏轼。

    而苏辙则是请求用此法杀掉政敌吕惠卿(王安石变法二号人物)。

    到了朱熹,更是被政敌也是要求如此对待。

    孔子列举的“五恶”,成为儒家士大夫们互相攻讦的重要武器。

    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

    “欧阳修,连孔圣人都能公报私仇,你说他是黑,还是白啊?”

    听着宋煊的反问,欧阳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不管怎么讲。

    这件事都是孔夫子他做的不够绝对正确!

    文彦博本以为欧阳修能说出什么惊天言论,与十二哥儿能够辩论许久。

    结果这三两句反问,就被杀死了比赛?

    文彦博在洛阳游学的时候,可是见到过宋煊以一对多。

    辩驳的太室书院诸多学子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的。

    如今的欧阳修还是太嫩了。

    嫩的宋煊根本就不用让他玩扳道岔的选择题。

    “滋滋滋。”

    韩琦喝光了竹筒里的香饮子,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欧阳修。

    不是?

    你怎么刚说三两句,就偃旗息鼓了?

    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强有力的言论,来驳斥十二哥儿的说法呢。

    结果,就这?

    方才那套誓不罢休的架势呢。

    韩琦都做好了要准备看一场好戏的架势了,想要再要一杯香饮子。

    完事了?

    欧阳修内心有着自己一套的标准评判准则。

    就算孔圣人诛杀少正卯列举了五条罪状,但事实上便是孔圣人在这件事上是以权谋私。

    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少正卯能吸引孔子的众多学生过去听讲,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没有本事之人。

    孔子是否在嫉贤妒能?

    欧阳修不在保持戒备状态,而是身子向前伸,低着头,面色有些难看。

    “世上非黑即白。”

    “那你说说孔子他是黑,还是白?”

    难不成十二哥儿所言才是正确的!

    可是如此言论,又冲击着他这么多年来苦读圣贤书所形成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

    三者相互勾连,共同构成了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人生目标的追求以及价值判断的标准。

    欧阳修若是认同了宋煊的三观,对于他无异于是一次谋杀旧我!

    文彦博放下手中的竹筒,更是没有言语。

    “无妨,你且慢慢想。”

    宋煊叫来店家结账,倒是张源主动掏的钱。

    “十二哥儿,明日我等再去一起看榜吧。”

    “好。”

    宋煊微微颔首。

    瞧着文彦博远去,张源也默默的走了。

    “天色不早了。”

    宋煊拍了拍面带痛苦之色的欧阳修:

    “你好好备战下一次科举考试吧。”

    欧阳修颓然的点点头,随即也站起身来告辞。

    韩琦瞧着他远去的背影:

    “挺好的,总比他当了官之后受到冲击,才去自我怀疑。”

    宋煊不可置否的点头:

    “时间总会给他答案的,要是他一辈子都不去改变,那我倒是蛮佩服他的。”

    韩琦觉得世上如此执拗之人,定然是少数人。

    欧阳修他会是少数人吗?

    韩琦不得而知,也懒得去想。

    他只是觉得今日自己的无意之举,竟然会有如此收获。

    “十二哥,说实在的,你信不信那卦象?”

    此时的大相国寺依旧是人来人往。

    好像每时每刻,东京城都充满了人,无时无刻的往外漏人一样。

    “说实在的。”宋煊双手背后慢悠悠的走着:

    “我是相信的!”

    韩琦愕然。

    因为方才在卦摊前的言论,韩琦认为宋煊是定然不信的。

    那个老骗子就是想要挣点钱花花,故意说些好听的话。

    就算他们这群人中了进士,真的当上宰相,也需要许久时间。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摆摊的老头不死,那也是岁数极大。

    你还能给他一拳不成?

    按照大宋律法而言,八十岁往上的老人犯罪,除了是谋反杀人等罪,几乎是没有什么处罚的!

    就这两项罪过,还需要皇帝亲自审核裁决。

    甚至皇帝常因“养老崇孝”下诏赦免老人的轻罪,真宗皇帝时就曾经赦免八十岁往上的囚犯。

    宋煊瞥了他一眼,依旧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很难以置信吗?”

    “确实。”

    韩琦悠悠的叹了口气:

    “我真傻,真的!”

    “我以为你一丁点都不会相信的。”

    “哈哈哈。”

    宋煊闻言忍不住大笑几声。

    韩琦还是容易受到周遭人影响的。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听着宋煊的反问,韩琦再次愣住。

    “这谈何说起?”

    韩琦下意识的想要遮掩一二。

    其实听到能当宰相的话时,他内心也是有些惊喜的。

    但是理智告诉他,能不能当宰相这种事,如何能够轻信一个街边道士之言?

    若是真的全都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那他早就该得到成仙,要么至少有个体面的道观。

    而不是沦落到街边摆摊算命的地步。

    宋煊倒是也没继续追问,而是瞧着那些燃着的香火:

    “你觉得人们为什么会烧香拜佛?”

    韩琦思索了一会,斟酌道:

    “他们想要得到些什么或者害怕失去什么。”

    “是这么个意思。”

    宋煊没有理会在院子里磕头烧香的信徒:

    “他们烧香拜佛,皆是有所求。”

    “穷问富,富问路,有富有路便会问劫数。”

    “大部分人到这寺院来,拜的也不是佛,而是自己心中的欲望。”

    “没得到的,想得到;已经得到的,想留住。”

    “有些时候,人内心深处的欲望沟壑,是很难填满的,就算是当了皇帝,也是一个样!”

    韩琦深以为然的点头,一山望着一山高,人性使然。

    宋煊收回话头:

    “至于算卦嘛,大家也是想要得到自己内心深处欲望的回应,给自己一个动力。”

    “况且我辈读书人,凭什么不能以当宰相为目标呢?”

    韩琦再次不语。

    他其实还没有想那么久远。

    目前的最大目标便是要考中进士。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但是随着包拯压中考题,韩琦觉得自己通过省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至于殿试还需要仔细应对。

    “你、我、他,都是有机会当上大宋宰辅的。”

    宋煊侧身让过涌过来的人流:

    “我并不是信那个算卦所说的话,只是对自己足够自信,能够当上大宋宰辅。”

    宋煊跨过大相国寺最外面的门槛,走了出来:

    “我觉得你韩琦也不是个燕雀。”

    韩琦莞尔一笑。

    若是科举考试完成后,确实是得给自己定下一个新目标。

    绝不能让十二哥他独美于前。

    “对了,十二哥,我就觉得那个赵受益是有些奇怪的。”

    韩琦又摇摇头:“但是我却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兴许他以前也受到过赵允迪的欺负,故而对你十分的热忱?”

    宋煊颔首:

    “什么他娘的赵受益,那必定是他随口说的假名字,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太热情的,热情的让我一直都很戒备。”

    “而且最后结账的时候,我觉得他身边那个小厮,像是个宦官。”

    “宦官?”

    韩琦觉得挺正常的,宗室子弟也是有宦官可以差遣的。

    “十二哥还是小心些,今后出门还是要带着王保他们为好。”

    韩琦又压低声音道:

    “主要是我觉得你上次当街怒斥宗室子赵允迪,虽然许多百姓都不清楚是你,可是那些权贵们总会有法子知晓的,东京城的那些膏粱子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准便是故意接近你,然后找机会出其不意的报复你。”

    “好。”

    宋煊并没有仗着自己身手好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东京地头上。

    许多路自己都不熟,没必要逞能。

    二人终于走出了大相公寺。

    路上倒是有人议论明天的会元会花落谁家?

    到时候能不能看到有人榜下捉婿的场景。

    现在大宋的人太浮躁了,他们很难耐住心思等到殿试放榜后在去觅夫婿。

    那个时候就晚了。

    在省试榜单一出来,便是开启了争夺“佳婿”的大战。

    他们会使出浑身解数来的。

    ……

    曹利用没等下值,就直接兴高彩烈的回了家。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情依旧很是激动。

    若是宋煊真的连中三元。

    那他这个当老丈人的,必须得帮他把婚事给撑起来。

    讲排场这事嘛。

    在大宋那是极为常见之事。

    曹利用是见识过寇准等人炫富讲排场的事。

    无论如何自家女儿女婿的婚礼,也不能过于简陋。

    必须要奢华,奢华,再奢华!

    狠狠的压过东京城近几年所有成亲的规模!

    反正天子大婚的规模是比不上的,可是其余人,曹利用还是极为有心气的要横压的。

    至于宋煊他爹那个赌鬼,曹利用都不想让他参加。

    实在不行就把宋家家里老爷子给请到东京城来坐席。

    免得宋煊他那赌鬼老爹上不得台面。

    “夫君?”

    曹夫人被仆人叫过来,走进书房又关上门。

    “你可算来了。”

    曹利用连忙询问:

    “咱家还有多少钱?”

    “前些日子不是支取了许多吗?”

    曹夫人是知道自家夫君差人去买了女婿能够中会元的赌注了。

    “莫不是?”

    “当然不是。”

    曹利用知道夫人想要说些什么,直接颇为得意的道:

    “十二这小子呢,不负众望,已经考中了会元,官家、大娘娘、主考官以及几个宰相全都通过了。”

    曹夫人眼睛一亮,当即笑道:

    “你没有故意消遣我?”

    “我消遣你做甚!”

    曹利用哼笑一声:

    “我是想问你咱们家还有多少钱,回头要给清摇他们二人置办婚礼以及嫁妆,若是少了,成什么样子?”

    “好好好。”

    曹夫人连连开口道:

    “待到明日把那些钱都收回来,我在差人好好盘算一二,看看家里能拿出多少来办婚礼以及给清摇置办嫁妆。”

    “嗯,莫要小气。”

    曹利用双手背后笑了笑:

    “就算是借贷也要把婚事搞的红红火火的,我老曹也能有一个连中三元的女婿来。”

    作为一个武将,可是太需要进士来光耀门楣了。

    尤其还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曹利用可以肯定,别看王曾牛气哄哄的,可是他连中三元的年岁不如自家好女婿小!

    谁更厉害。

    一目了然。

    将来定能压他一头!

    听到借贷的话,曹夫人也没言语。

    家中这么多年的俸禄以及把钱放在大相国寺去放贷收取利息,不至于嫁女儿就亏空。

    “此事你可是告诉了清摇?”

    “未曾。”

    “那你告诉了十二哥儿?”

    “未曾。”

    曹夫人十分不解:

    “如此好消息,你怎么瞒的死死的,还不是来消遣我的?”

    “明日自是会分晓,我若收早告诉他了,十二哥儿如何能激动不已?”

    “我看女婿是个沉稳的性子,定然不会大喊大叫的。”

    曹利用嘿嘿笑了几声:

    “甭管,明日一早,咱家便全都出发前往贡院外,提前占个好位置,去瞧瞧热闹。”

    “倒也好。”

    曹夫人应了一声。

    一般待到金榜题名的时候,东京城才会有许多权贵观看。

    主要是想要与新科进士联姻。

    如此一来绑定家族后,新科进士为官后,也就有了裙带关系,在官场当中也能得到照拂。

    双赢的结果。

    有宋一代,奉行崇文抑武政策,文人士大夫的地位被提高到从未有过的高度,往往一首小诗、一篇小文,就能名扬天下。

    然而,单有才气、名气,是不可能轻易进入官僚阶层的,

    即使靠运气或者祖上的荫德受了官爵,也会因为功名来得太轻巧而被人耻笑和鄙薄。

    所以,文人要堂堂正正步入上流社会,成为峨冠博带中的一员,必经科举考试,这在当时乃是“自古华山一条路”,别无他途。

    有些恃才傲物的文人哪怕已经受恩荫封了官,也仍然坚持参加科考,不屑于坐享其成。

    文人一旦金榜题名,则从此锦衣玉食,一世无忧,而且腰板挺得笔直,踌躇满志。

    但是如今随着越来越卷,东京城的富贵人家已经不满足于殿试过后再进行榜下捉婿,而是要提前锁定目标。

    省试就是一个极好的途径。

    通过省试,举子半只脚就已经踏进了大宋官场。

    他们自是要努力为自家女儿抢夺一个有前途的好夫婿,同时也是为了家族着想。

    宋代平民子弟通过科举实现向上社会流动的同时,官僚阶层的子孙也在进行着社会流动。

    他们中,有的可能是“皇恩浩荡”,或一代比一代强,所以能够保持自己的家业不墮,甚至继续向上流动。

    但是,俗语说,“富不过三代”。

    大多数的官宦人家,必然是向下的社会流动。

    如太宗末年出任宰相的吕端,有“吕端大事不糊涂”之称。

    因为他力拥真宗为帝,真宗继位后对他一直照顾有加。

    就是这样一位元老重臣,咸平三年(1000)去世后,至景德二年(1005),仅五年时间,家道就迅速中落,负债累累,其子孙、兄弟,“又迫婚嫁,因质其居第”。

    真宗为此出内府钱赎还之,“又别赐金帛,俾偿宿负”。

    另一位真宗朝宰相毕士安,出任显仕多年,他去世后,“四方无田园、居第,没未终丧,家用已屈”。

    幸亏王旦给他提了一嘴,真宗皇帝才从新赐给他家五千两,给他两个儿子、一个孙子授官。

    这种情况不仅北宋大量存在,南宋也不少见。

    因此,当时一些头脑比较清醒的士大夫,已经深感世代保持家业的不易。

    曾与吕端并相的李沆,治第封丘门内,厅事前仅容旋马,有人向他提出,以为太隘。

    李沆回答道:“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已宽矣。”

    就算是配享太庙的李沆,当真如他所说的那般。

    几个儿子早夭,如今他儿子也不过是个正八品的大理评事。

    可是这种官是阶官!

    (就是寄禄官,家族全都靠着女婿王曾撑着,关键王曾还没有子嗣,落寞是早晚的事)

    而名相李沆的孙子,确实是一丁点信息都没有,连个官身都没有了。

    这类情况的普遍出现,致使宋人有“盛衰之变,何其速也”之叹。

    宋代官员俸禄优厚,恩荫盛行,官僚阶层的沉沦,当不至于如此迅速堕落。

    就算大宋恩荫盛行,官员也无法可以通过恩荫,让子孙世代做官,以保证门第之不墮。

    宋代恩荫不仅授官低,而且升迁亦远较进士出身者缓慢。

    即使位极人臣的宰相之子,亦只授从八品的将作监丞。

    多数官员的余亲,只能授试衔、斋郎之类长期不得放选又无具体差遣的小官。

    小官的俸禄,温饱即可,若是家里人口太多,那还得省吃俭用才行。

    与进士出身者相比,恩荫出身的官员升迁也缓慢得多。

    年轻从政,白首归家。

    大多数人终生在“选海”中翻滚,进不了京官行列。

    陆佃之舅边珣,自仁宗朝前期以父荫入仕,历官数十年,致仕前仍然只是一个选人资序的两使职官。

    著名政治家、科学家沈括,仁宗至和元年(1054),以荫补为官。

    虽政绩卓著,结果仍然只是一名县的主簿。

    后来他在回忆这段经历时:“一纪从师,讫无一业之仅就;十年试吏,邻于三黜而偶全。”

    不仅改官遥遥无期,就是芝麻小官亦几乎不保。

    然而,自嘉祐八年(1063)沈括登进士第以后,仕途生涯从此就一帆风顺。

    除去丁母忧三年,只用了十年时间,就从选人而一跃为翰林学士、权三司使,成为权势煊赫的大臣。

    其升迁之快,与“十年试吏”时期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正因为如此,在有宋134名宰相中,只有3人是靠恩荫起家(皆在北宋,南宋则绝无一人),其余几乎全是进士出身。

    由此可见,宋代官员要使其子孙保持家业,延续门第,只有走科举入仕之路。

    否则,在其身后,鲜有不出现家道衰落、子孙鬻卖田产、第宅的情况。

    这就是宋代科举制度下的另一种社会流动,即由官僚阶层向普通平民乃至贫民的流动。

    官僚阶层若是想要保住自家世代富贵,必须不断的接纳新的进士,来结亲。

    可是纵然北宋在仁宗时期就已经前后两次扩招。

    一次是天圣五年,一次是张元叛宋投夏,只要进入殿试就不会罢黜。

    就算是如此,面对庞大的官僚集团,进士依旧是僧多肉少,不够分的。

    曹利用虽然身居高位,那也是有此担忧。

    故而特别想要找一个进士女婿来帮他撑住门楣。

    否则光靠着武将之间的联姻,家族必定会一直往下衰落。

    未曾想让他遇到了宋煊,如此有前途的女婿,曹利用宁愿借贷也要给宋煊办一场轰动整个东京城的庞大婚礼。

    否则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

    第二日。

    正是礼部在贡院放榜的日子。

    天还没亮,就有不少闲汉再次聚集,抢占好位置。

    然后与其余人配合,要来卖靠前的位置。

    反正地方就这么多。

    这种挣钱的法子,一般是三年才能挣一次,必须要价高高的。

    就算是有人会当众公布上榜名字,可人乌央乌央的聚在一起,很难把正确的名字传到每个人的耳朵当中。

    再加上口音问题。

    这门买卖还是极有市场的。

    官府也不会去管这些闲汉。

    反正只要考过省试,就算是要踏入大宋官场了,这点钱不值得计较。

    宋煊从睡梦中醒来。

    他在那里刷牙洗脸。

    可是张方平等人却是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其余几个洗漱完,也一块前去。

    “不必去的那么早。”

    宋煊倒是还有些困意:

    “主要是不光是七千多人的举子会聚在那里看热闹,东京城的其余闲汉,甚至泼皮都会去凑热闹,最好身上不要带着钱,以及贵重物品。”

    “东京城的偷儿,着实是不少的。”

    张方平却是嘿嘿一笑:

    “十二哥说的我全都记在心中了,就算是知道自己能通过的可能性很大,但就是没有亲耳听到,还是十分的忐忑。”

    “那你一会少喝点水,免得人太多找不到厕所,尿了裤子。”

    宋煊对于官府任由人员聚集的事,感到十分的担忧。

    如此多的人,会非常容易发生拥挤踩踏的事。

    “哈哈哈。”

    张方平大笑几声。

    即使十二哥经常与他说什么大丈夫当泰山压顶当面不改,但是张方平目前觉得自己还是无法完全的收放自如。

    就连一向沉稳的包拯,此时也是极为激动。

    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压中了考题,大家通过省试的几率增大了不少而兴奋。

    今日便是要知道结果了。

    宋煊倒是不紧不慢的在一旁吃着早餐,如今虽然三月中旬,但是天还是挺凉的。

    范详更是颇为激动,他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即使知道如今这么早去,还要登上一两个时辰,但是他就想要早去。

    宋煊让仆人泡壶热茶,他坐在前厅内,随手掏出一本春秋来看打发时间。

    “十二哥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得进去书?”

    范详瞧着宋煊坐在椅子上,旁边还有一杯刚刚倒好的清茶。

    “你我都是能上榜的,早去看晚去看又有什么分别呢?”

    听了宋煊的话,范详虽然心中欢喜,面上带笑:“但总归没有亲眼见到,心里就跟长草了一般。”

    “包兄都押对考题了,若是你还不能榜上有名。”

    宋煊抬头瞥了范详一眼:

    “那可真是你的问题,绝不是我等青龙互助学习小组成员的问题了。”

    “哈哈哈。”

    范详忍不住大笑了几声,连连摆手表示不能。

    吕乐简是去见了他堂哥吕夷简,本想问一问榜单名字。

    但是吕夷简却说他并没有看见那份名单,主考官直接给官家和大娘娘去看了。

    吕乐简便没有再追问,只是说了一下他们押中题的事情。

    此事倒是让吕夷简十分惊疑,连忙询问包拯是什么家世。

    盘问到最后,吕夷简也只能说你们运气真好,一大帮人猜测,有人猜中了,竟然还能找来各种资料。

    吕乐简本来没有想到这种事,但是听他堂哥一说,他才反应过来。

    未曾想宋煊竟然在东京城内也有如此关系,更不用说住在枢密使张耆的家中了。

    吕夷简也感到十分的奇怪,不明白他们之间是如何勾搭上的。

    不过吕夷简已经打定主意,明日放榜的时候,先给宋煊来个榜下捉婿,谁也别想跟自己抢。

    这件事他也并没有告诉堂弟。

    其实作为宰辅的他们,自从得知宋煊中会元的消息后,便纷纷想要招他为婿。

    有王曾作为先例,他可是宰相李沆的女婿,而且李沆连嫁他两个女儿,就是想要把他锁在李家。

    而王曾作为连中三元之人,更是年纪轻轻穿上了紫袍。

    要不是王曾没有子嗣,他也会考虑找宋煊为女婿的。

    况且新科状元,本就是宰相们相互竞争的后辈人才,确保家族传承有序,再次富贵下去。

    别看副宰相张知白押的宋煊不能连中三元,可是等他回去之后,也是开始审视自己的孙女,能不能把宋煊给迷到。

    不用等金榜题名,省试榜便会有不少妙龄少女向你丢手帕的。

    此时吕乐简帮忙问出了吕夷简心中的疑问:

    “十二哥儿,咱们能住在枢密使张耆的家中,以及我等猜策论题目,最终找来资料,也全都是托了张枢密使的关系吗?”

    宋煊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瞥了吕乐简一眼:

    “怎么?”

    “就是好奇十二哥儿如何能认识张枢密使,他可是当今朝堂当中最受宠信的臣子。”

    王泰瞥了吕乐简一眼,这个同窗的每次都装作大大咧咧的好奇,实则是试探别人。

    他可以猜的出来,应该是帮他堂哥当朝宰相吕夷简询问的。

    “你想知道?”

    “想啊。”

    吕乐简笑嘻嘻的道:

    “我怀疑你早就被枢密使给定为女婿了,今日有不少人想要捉婿,若是十二哥儿当真考中了会元,怕是要被抢的五马分尸了。”

    “那我偏不告诉你。”

    宋煊继续拿着春秋装模作样的瞧了起来。

    “哈哈哈。”

    王泰便是哼笑几声:

    “老吕,你堂哥如今是当朝宰相,我等押题找资料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求他帮忙呢?”

    “那他身为宰相,自是要避嫌。”

    吕乐简连忙给他堂哥争辩:

    “万一将来出现什么不好的声音,说是我堂哥影响了主考官孙宗古出题,让我等全都高中,岂不是大麻烦?”

    王泰便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三分皮笑肉不笑的伸出两只手指,让吕乐简看看自己的眼睛再说话。

    你堂哥需要避嫌。

    十二哥儿的关系就不需要避嫌了?

    尤其是你这个大嘴巴,能保住什么秘密?

    况且他们二人也是有亲戚关系的。

    吕夷简的次子吕公著是王泰的四姐夫。

    吕乐简当即不言语了,他怕王泰把底给漏出来。

    韩琦也是端起茶杯来,并不参与这件事,他对许多事都不好奇。

    而是在思索着若是中了进士之后,该如何当官,能够快些坐在宰辅的位置上去。

    人一旦有了新目标,便会对许多事都淡了。

    况且韩琦将来本就是“相三朝,立二帝”的人物。

    如今不过是更早的为他指明了方向。

    张方平嘿嘿笑了两声:

    “我知道十二哥的想法,反正现在人多,又无法挤进去,待到放榜完成后,漫天都是消息,我等再过去查看,相比会好上许多。”

    “方才吕兄说了定然有不少想要榜下捉婿的富贵人家,谁若是想要体验一遭,可尽早前去等着。”

    “届时我等同窗,也能早日喝上喜酒。”

    “哈哈哈。”

    听了张方平的话,几人自是欢笑一团。

    范详站起身来笑道:

    “我自幼家贫,那日在孙羊正店听闻东京城内百万贯身家的也不在少数,若是能出现个富贵人家抢我为婿,那我一定答应!”

    若是没有成亲的新科进士,基本考中之后就很快会成亲的,然后带着新婚夫人走马上任。

    “倒也不错的选择。”

    宋煊放下手中的书本:

    “如此你将来也不会为钱财发愁,更不会因为一些囊中羞涩之事,而做些贪赃枉法的事情,毕竟大家纵然是中了进士,开始几年俸禄也并不高。”

    范详连连点头。

    他以前虽然又黑又瘦,但是在应天书院学习,书院管饭。

    再加上宋煊给他找到了一条蹭饭的道路,那就是去寺庙吃斋饭。

    一早一晚,中午在书院吃,他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如今虽然肤色因为下地干农活还没有养回来,但总归身上是有些肉了,不跟以前似的营养不良。

    包拯作为鳏夫,他是听从家里的安排,无论今年有没有考中进士,都要返乡成亲。

    “那十二哥儿,你又不缺钱,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当然是秾纤得衷。”

    几个人闻言轻微颔首,这是洛神赋当中的原句,就是指肥瘦恰到好处。

    “原来如此。”

    范详点点头,他这家世,有什么可挑剔的?

    但是张方平却是明白宋煊这句十分含蓄的话,因为他知道十二哥房间里早就金屋藏娇了。

    而且孩子都有了。

    旁人不清楚,可是张方平却是瞧见那个女童眉眼间与宋煊十分相像。

    当然了,十二哥这种审美,目前是不符合大宋士大夫们都审美的。

    不说白幼瘦吧,可也是手指如嫩笋,又有杨柳小蛮腰之类的。

    几个人便放过了宋煊,他这个要求听起来还蛮高的。

    反正宋煊若是真的考中会元,目标直指状元。

    到时候不知道东京城那些想要嫁女儿的人家,无论是豪商还是世袭人家,或者是当朝宰相,怕是会使出浑身解数。

    “张大郎,别光顾着傻乐,你呢?”

    听着王泰的询问,张方平摇摇头:

    “我尚且年幼,家中贫寒,无钱娶妻。”

    “若你中了进士,何须为钱财担忧,你要你小张开金口,东京城内许多富贵人家都得主动把好看的女儿送到你的榻上,陪嫁定然极为丰厚。”

    王泰却是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他爹是宰相王旦,嫁女儿也没少往外出钱。

    张方平却是摇头道:“我如今还没有想好,就算是把我抢了,我也得婉拒一二。”

    “哈哈哈。”

    王泰大笑几声,真是到了那种地步,你小子早就该慌了。

    也不知道你还有胆量婉拒。

    “韩五哥儿,你对娶妻这件事怎么看的?”

    听到询问,正在思索的韩琦这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当然是娶妻之事。”

    韩琦沉吟了一声:

    “这种事一般都是我家里给安排好了,再娶谁为妻,我并没有能做主的权利,只期待我夫人将来能够贤惠一些,无须太有姿色,毕竟我也不是一个面容俊朗之人。”

    反正大家潜意识里都想要娶一个姿色极好的娘子,像韩琦这样的要求,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那钟无艳来了,就算吹了蜡烛都看不见,可你真能下得去嘴?

    韩琦确实是与其妻子十分恩爱,生了六子五女。

    他长子韩忠彦也当了宰相,后来与右相曾布(曾巩亲弟)不和,被外放。

    “韩五哥儿未免也过于自谦了。”

    宋煊指了指一旁的吕乐简:

    “连他都能自称面容俊朗,你若不俊朗,叫吕乐简怎么活啊?”

    “哈哈哈。”

    几人一阵狂笑,唯有吕乐简愤怒的拍了拍椅子:

    “十二哥儿,你怎么说话呢?”

    “十二哥儿说的是实话,你就受不了了?”

    王泰再次补刀,众人哄笑一团。

    宋煊当然清楚吕乐简总是借着大大咧咧的性子,试探他人收集消息,随即摆手道:

    “不过是戏言而已,你何必在意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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