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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非为汉,而为吴也


先前在汉水浮舟,视野受限,邓芝对襄阳、樊城防线的具体情况可以说一无所知。

    目之所及,只能望见襄阳、樊城两座夯土城池的上半部分,以及两座城池外乌泱泱一片的魏、吴军营。

    当他与孙权先后登上那座五层楼高的巨大楼船之后,襄、樊二城及周围堡垒、军寨、壕沟、鹿角构筑的防线终于一览无余。

    汉水以北的樊城方向,吴军在汉水之畔共立有军寨六座,目测可容三万余人马。

    营盘外围,同样有壁垒、壕沟、鹿角等工事构筑的防线,从工事的完备程度来看,至少营造了两个月,已经算得上是坚垒了。

    各种战船数百艘布满汉水,乌泱泱一大片数也数不尽,为汉水北畔的几万吴军提供了相当的防护。

    一旦樊城方向战事不利,汉水以北的几万吴军,大概率是有机会退回来的。

    倘若将士用命,借着水泽之险与战船居高临下之利,在船上用弓弩打防守反击,也是可行的战术。

    先前大汉以却月阵对司马懿,就在战船上布置了大量弓弩手,非常成功地保护了却月阵左右两翼。

    只是…以吴军的精锐程度,尤其是已上岸这几万吴军的精锐程度。

    一旦曹休暴起,发动猛攻,这几万吴人真有打防守反击的组织度吗?

    背水而战,太考验军心士气。

    吴军未及五月就已到襄樊脚下,现在过去了近三个月,将士锐气早就磨得差不多了。

    邓芝目光朝西北放远,看向曹魏新建起来的那座樊城。

    当年那座樊城在被大水漫灌之后,城池内外坍圮破败,已不堪用。

    又因有地处低洼而被水淹的前车之鉴,所以曹魏在距旧樊城西北四五里外的高处新建了一座城池,又挖凿了运河沟通汉水。

    原本的襄、樊二城一南一北,隔汉水而望,以浮桥铁索沟通南北,构成了可以守望互助的坚固防线。

    现在樊城往西北迁移数里,襄樊防线就靠两城中间的几座坞堡、壁垒连结在一起。

    不过那几座壁垒、坞堡,现在看来已经被吴军攻夺了,因为上面挂的是黄色的吴军旗帜。

    扭身向南,邓芝又看向襄阳。

    这座襄阳城与他二十多年前远走荆州时,没有太大的变化。

    百余步宽阔的护城河宛若天堑,城外与护城河之间的空地很窄,根本容不得大军驻扎。

    襄阳守军在城外立寨,根本不给吴军登陆作战的机会。

    所以,吴军的大营就设在了护城河东面。

    那是一片径直十余里的半圆形半岛,被汉水环绕,吴军的舟船连结在半岛外围。

    岘山的山尖就在更南面。

    大乱方始之时,孙权之父孙坚围刘表于襄阳,其后单骑深入,追黄祖入岘山,被黄祖设伏射毙。

    由是观之,此地实非孙氏福地。

    抱着些许传统迷信思想,邓芝已经对接下来汉、魏、吴的形势有了一些判断。

    随即又开始思考,一旦吴军被魏军击败,退走,大汉将如何靠仅仅两万人马,一边阻截魏军援救西城,一边在申仪手中夺下西城。

    申仪说,须守百日再降。

    大汉能否顶到百日之后?

    为这百日,又将付出何种代价?

    “伯苗,蜀中可有『飞云』一般高大的楼船?”孙权见邓芝望着襄樊二城出神沉思,遂开口将邓芝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驾号为『飞云』的巨型楼船,是吴国今年初才造出来的,现在是孙权座舰。

    邓芝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脚下这驾号为『飞云』的楼船,确实比上一次去武昌见孙权时见到的那驾三层楼船还要大上许多。

    估计一下,仅显现在水面上的部分,就高近十丈。

    “江东造船之技艺冠绝天下,大汉无有此等楼船。”邓芝给孙权吃下一颗定心丸。

    孙权闻言有些得意,哈哈大笑。

    扬州盛产巨木豫樟,等闲三五人不能合围,这种巨木不但足够大,而且树干笔直,阴干之后,防虫蛀,且质轻、坚硬、耐腐,是造大船不可或缺的主料。

    蜀国想造如此大船,首先面临的就是原木匮乏的问题,其次,是蜀地没有足质足量的造船工匠。

    事实上,最近两年,大江上游便时不时漂来造船产生的木料废材,这说明,蜀国这两年以来,一直都在造船备战。

    非止两年。

    因为造船的木材需要阴干,木材的阴干,往往需要三到五年,也就是说,自打夷陵一战后,蜀国一刻都没有松懈过。

    而之所以要在最近这两年造船,并让大量废料木屑顺流漂下,不过是为了给下游的大吴一个提醒。

    ——在蜀国北伐时,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只不过,造船之事属蜀国机密。

    吴国并不知晓,蜀国现在到底有多少舟船,也不知其是否足以支撑三万以上的水军顺流而下。

    在孔明南中之征得胜后,吴国就买不到任何有关蜀国水师的消息了。

    甚至,就连蜀国究竟在何处造船都不知道。

    但…也无妨了。

    孙权对于大吴水师的精悍还是很自信的。

    回到船室之中。

    孙权已经命人备好了筵席。

    一众并无军务的文武,已经在船室中等候多时。

    一番觥筹交错,聊了一些并没有太多营养的话题之后,孙权见邓芝已有醉状,才问道:

    “据元逊(诸葛恪)之言,伯苗在西城军营留宿,夜半之时绕开了我吴国守卫,孤身去魏兴与那申仪见了一面。

    “不知道伯苗与那申仪都聊了些什么?

    “申仪…可愿降汉否?”

    闻得至尊此言,一众并不知情状的吴国文武皆是颜色一变,目光不善地看向邓芝。

    而后又看向坐于末席,引邓芝前来的诸葛恪。

    军营何等严密之地,怎么可能会如此大意,竟让邓芝离开监视去往西城与申仪相见?

    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究竟是负责监视邓芝的守军,见邓芝唯有一人而导致的疏忽,还是诸葛恪之父的有意而为之。

    邓芝放下酒樽,道:

    “吴侯见谅。

    “诚如元逊所言,芝确实欲入西城与申仪见上一面,晓其以利害。

    “不过,到了西城脚下,便又觉得无甚可与申仪言说者。

    “是故,未及进城便又回返。

    “只是…

    “那申仪不知是缓兵之计,抑或是在汉、吴之间摇摆不定,又或是归汉之心迫切,总而言之,其人亲自开城追芝。

    “与芝有言,若汉能围城百日,愿降汉而不降吴。”

    孙权眉头微微一皱。

    他收到了诸葛瑾、步骘来报,说申仪有降吴之心,并送粮四千余石出城劳军。

    与诸葛瑾、步骘言道,只须大吴围城百日,不牵连城中将士家属,则申仪必将献城而降。

    孙权知道魏国科法,也知道申仪既是缓兵之计,又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但确实没想到,申仪竟然亲自出城来留住邓芝。

    倘若汉、吴二国合作无间,恐怕申仪出城那一刻,西城就已经被吴蜀二国夺下,何须再大动干戈?

    至于那申仪竟敢出城,必然也是料定了,吴、蜀二国面对这座事关汉中得失,事关蜀汉命脉的西城,不可能会合作无间。

    针对邓芝适才所言,筵席之中一众吴人纷纷侧目。

    “我大吴五万大军已经围城,不知蜀汉该如何围城百日?!”孙权的解烦督陈修率先斥道。

    诸葛恪的族叔诸葛直闻之,亦是对着邓芝冷哼一声:

    “邓镇东的意思是,那西城申仪有降蜀不降吴之心,所以希望我大吴将西城拱手相让,是吗?”

    邓芝先是看了一眼陈修,又看向曾有过几面之缘的诸葛直,而后眼睛微眯,辞严正色道:

    “西城毗邻汉中,该郡之得失,关乎汉中之安危。

    “汉中连结蜀中、关中、陇右,乃是我大汉腹心咽喉!

    “如是,则汉中之安危,便是我大汉之安危,汉中之命运,便是我大汉国之命运!

    “吴得西城,于汉吴之盟不能有所增益。

    “汉失西城,则汉吴之盟恐有不能存续之虞。

    “芝之所以欲见申仪,非独为大汉,更为吴侯着想。

    “不过…芝窃以为,子瑜公治军行营不甚严谨,子瑜公帐下军卒亦有所懈怠。

    “吴侯此来真欲夺取西城,控扼汉中咽喉腹心,须得换一大将,再调遣数万精锐前往才是。”

    邓芝此言落罢,座中一众吴国文武尽皆色变。

    邓芝刚刚这席话,毫不避讳地将吴国的心思,汉国的心思全部摆到了明面之上,甚至直接上升到了吴、蜀两国盟约存续这条国策之上。

    至于最后那一两句话,看似在点诸葛瑾还有他所统将士懒散不精,不足以攻下西城。

    但实际上又似乎在说,蜀汉这次一定要抢下西城,倘若夺之不下,那也不妨与吴国破盟一战。

    非止如此…邓芝之所以能从军营离开去见申仪,到底是不是诸葛瑾有意而为?

    如果是,那诸葛瑾对于西城得失究竟是何想法?

    如果不是诸葛瑾有意而为。

    那邓芝适才所言,难道是在挑拨离间,想让大吴至尊,还有大吴文武对诸葛瑾心存猜忌,将他调离西城前线不成?

    对子骂父是为无礼,邓芝此言虽不是特意针对陪在末席的诸葛恪,但诸葛恪脸色已是微微发白,汗不敢出,言不敢发。

    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父亲究竟是什么想法,邓芝又到底是怎么离开军营去往西城的。

    诸葛瑾的族弟诸葛直看了面如土色的诸葛恪一眼,当即再度起身,对着邓芝喝骂:

    “邓伯苗,西城乃是魏地,非你蜀国所有!

    “我大吴今举兵伐之,难道你蜀国还欲干涉不成?

    “你蜀国有什么资格干涉?!

    “简直岂有此理!”

    卫温也冷哼一声,愤怒出言:

    “邓伯苗,倘若没有我大吴为你蜀国牵扯住了东线十万魏军!你蜀国岂能如此顺利夺下关中?!

    “如今,我大吴只欲取西城一小郡而已,你蜀国就要以吴、蜀之盟存续与否以为要挟!

    “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又未免过于自视甚高了吧?!”

    听得卫温此言,席间一众吴国文武,都被激得有些愤慨与不服起来,一个接一个站起身来与邓芝论辩。

    大意无非如是。

    凭什么大家都北伐,你弹丸之地的蜀国,一举夺得整片关中,还隔绝东西,纳陇凉之地于彀中。

    而我大吴空耗钱粮,寸土未得。现在不过是想要取一个小小只有一县的西城,你蜀国还要前来阻拦?!

    诸葛直见邓芝对座中文武的斥责不言不语,遂道:

    “邓伯苗,我大吴与你蜀国缔有盟约,同舟共济,共讨曹贼。

    “一旦我大吴夺下西城,则你口中的蜀国腹心咽喉之地,不再有魏国威胁,再无东顾之忧!

    “你蜀国大可趁此时机,一则集中兵力粮草全据凉州,交通西域!

    “二则可全力预备曹魏自潼关、河东反扑之势。

    “一旦天下有变,更可向借道西城,兵出南阳!

    “如是,岂不利于二国?!”

    邓芝仍旧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甚至连给个眼神的工夫都欠奉,只默默喝自己的酒。

    待在座大半吴人都发泄了一番,安静了些许后,孙权才沉住气,对着邓芝问道:

    “伯苗此番东来,可是受了汉主之命?”

    这位被他大赞“和合二国,唯有邓芝”的汉镇东,冒着可能被申仪所害的风险孤身前往西城,刚才言辞又如此激烈,直接说吴、蜀之盟恐有不存之虞,足可见蜀国对西城得失之重视。

    倘若不是阿斗授意,他实在想不出邓芝为何如此。

    可是…阿斗刚刚才打下关中,未及消化,怎么就有胆量在这时候与大吴撕破脸?

    邓芝这时候才终于摇头开口:

    “非也,关中新附,天子与丞相皆坐镇长安,安抚夷民,不能远行。

    “但赵车骑深知大汉天子、丞相之心,所以,芝才不等帝命,便顺流东进与申仪、吴侯一见。

    “吴侯,芝今日便直言不讳。

    “芝此番东来,非为大汉,而为吴也。

    “当年,关公就在襄樊之地,水淹曹魏七军,威震华夏。

    “大汉将有复兴之势,曹魏已有衰颓之象。

    “而吴侯袭夺荆州,致汉吴二国之盟所建之功尽弃于地。

    “今,我大汉北伐功成,克复关中,还于旧都,威震天下,关公水淹七军之势再现,曹魏衰颓之象再显。

    “所忧者非魏,乃吴耳!

    “汉中乃我大汉咽喉之地,而西城,又恰恰控扼汉中。

    “一旦吴侯夺下西城,将直接威胁到汉中我大汉腹心之地。

    “我大汉与吴国之间,再无战略缓冲之所。

    “陛下绝不答应。

    “是故,赵车骑与芝言,我大汉对西城志在必得,势在必取。

    “倘吴侯夺下西城,则汉吴之盟破裂已是事实。”

    听得邓芝这完全撕破脸的话,孙权及一众吴人尽皆不能言语,面面相觑。

    只见那位汉镇东又继续道:

    “吴侯,诸君,曹魏连战连败,关中尽失,军心士气尽丧,一年半载内绝非大汉敌手,纵使汉吴之盟此时破裂,大汉也已非从前大汉。

    “而,至少现在,吴侯正与曹魏于襄樊汉水之上鏖战僵持。

    “一如五年前,芝受命往武昌与吴侯缔结汉、吴之盟时所言,一旦曹魏击败吴侯,兵临荆州,我大汉必将顺流见可而下。

    “如是,则江南之地,恐非吴侯所有,望吴侯深思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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