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可以欺骗任何人，但是他欺骗不了莫赫。在他十八岁那年，往前，他或许是一个伟大的人物，在那一场剧变之后，他所追寻的就从来不是什么正义，和平之类的东西。之所以会做出一些看似追求和平和正义的事情，那不过是一种惯性。

    万事万物都具备的一种维持原有状态不变的状态。

    本能的按照原来的办事方法去做，本能的按照原本的思维去思考。可是他早就已经变了。

    或许，在重新见到莫赫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所想要的是什么，也已经明了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莫赫能够给予自己——爱上了莫赫？这种说法其实在最开始并不恰当，应该说，从最开始，他对莫赫所拥有的只是一种占有欲，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东西。这样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占有欲。

    但是那样的感情逐渐在和莫赫的相处中发生改变，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莫赫，关于爱这种情感，其实多罗也搞不清楚。

    毕竟，他曾经以为爱着自己的人，背叛了自己，选择了其他东西，那些她们认为的更加正确，她们认为的更加重要，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些女孩子所谓的爱就已经不能够再让多罗相信了。他也分不清爱的含义了。

    他只愿意相信一件事情。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种名为爱的情感，那么爱理应是永恒的。

    与永恒相对应的，唯有永恒的生命体，不会枯萎，不会凋零，即便是度过无数漫长的岁月，即便是世界上的事物再怎么变化，永恒的存在的，不可动摇的意志，从那当中所诞生的结晶，便是爱。

    这个世界上，唯有莫赫能够给予自己这样一个事物。

    而能够给予莫赫这样事物的人，也唯有自己。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藏什么，也不必再对自己说谎，他在登临唯一王的宝座之后，耗费了整整十五年来思考这个问题，对于人类而言，已经足够漫长，对于永恒的生命体来讲，这个思考的时间也已经足够，毕竟，莫赫很多计划也都是在短暂的时间就制定，只不过耗费漫长的时间去执行和完善。

    这个思考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所以，你会随我的心意，给予我这样一份爱吗？”

    莫赫的长发自然的垂落，金色和银色的眼眸永远都看起来那么冷漠，那么高洁。和人的距离非常遥远。但是……这双眼睛会让多罗感到平静，和莫赫的双眼变得漆黑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前些年，多罗更喜欢莫赫那个娇小少女的状态，那让多罗感到安心。但这些年，他更喜莫赫的这个状态。

    因为这个状态才是莫赫真实的状态，

    那个娇小少女模样的莫赫，不过是莫赫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些愿望，才维持的状态。

    这个状态下的莫赫，才会展现出些许的属于莫赫的真实，或许她自己都不曾观察到的她自身的特点。

    他久久的看着莫赫的眼睛入迷，莫赫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轻轻的推开了他，随后说：“尤利娅已经快要复活了，我已经感受到了在夏蒂体内那蠢蠢欲动的力量，她大概是在犹豫是否要直接夺走夏蒂的躯体。”

    “所以说，永恒的生命体即便是死亡，也终有一天会复活，哪怕这是源自于世界的惯性造成的冲击。”

    “看样子是这样的，我以前也没有试过，尤利娅复活之后，到底还是不是尤利娅，还是说另外一个恶灵一样的生命，这倒也不好说，但……我们可以把她当成尤利娅本人。”她于是问，“这是另外一个可以给予您永恒的爱的生命体，您又如何呢？”

    多罗笑了笑，没有给莫赫回答。

    他前往了自己的王座，而后，重新坐在了唯一王的位置上。

    从这一天起，莫赫就从唯一王的王宫当中消失了。

    她来到了夏蒂的面前。

    “尤利娅就要在你的体内苏醒，你觉得我和多罗应该怎么做？”

    夏蒂只是拿出一本书，交给了莫赫：“这是我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思考，希望你能够将这个东西传递下去——虽然对于你来讲大概是无趣的书籍，既没有让你心动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可以学习的知识，但我已经可以无憾的通往死亡。名为夏蒂的存在，早在讨伐魔王的第二年，就应该死去了，我最近时常会想，如果在讨伐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我是否会永远的被他所爱？而你是否也会被他彻底的消灭，那或许不失为一种好的结果。我在女神给予我的梦幻当中，没能看到这样的光景。”

    莫赫收下了那本书，她平静的看着夏蒂：“这么说，你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并且清晰的知道，多罗不会来救你，对吗？”

    “我对于他，本来就是无所谓的存在，倒不如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其实对于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存在，即便是他的妻子，情人，儿子，女儿，忠诚于他的，厌恶他的，信仰他的，全都是……无所谓的。”

    “艾德琳小姐，事到如今，还是不愿意露面吗？”

    艾德琳从屋子当中走了出来，她站在了夏蒂的身后。

    莫赫看着她，又看着夏蒂:“这算是你们要给我或者多罗先生的礼物吗？既然一个人不能抵达这个领域，那么如果你们两个人舍弃自我，或许能达到前所未有的领域——以前不是没有人提出这样的构想，但即便是如此，那也是双胞胎，灵魂之间的融合是我也不会去尝试的课题，以复活的尤利娅作为跃迁的燃料，到那个时候，倘若是你们成功，那就是世界上第一个三位一体的永恒生命体，拥有三种意志的，混乱的——邪神。我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是你们做出的选择。”

    艾德琳看着她，她的肉体呈现出和莫赫相似的性质：“你从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有些时候总觉得我好像无所不知，但我通常只是观察，世界的发展从来不在我的预料之内，但总是会呈现出让人觉得有意思的东西，这是永恒生命体最大的乐趣，若是什么都去预知未来，那实在是太过于无趣了。你们要这么做，我不会阻止你们哦~倒不如说，我会帮你们的。在我和多罗先生的世界当中，尤利娅实在是有些多余了，你们如果成为邪神，说不定就会是杀死我和多罗先生的存在。那样，或许就能够证明，多罗先生追逐的东西，永远都不存在吧？”

    夏蒂和艾德琳都是点头，而后——

    夏蒂的躯体开始破碎，她的躯体早就完成了她早年的构想，成为了“神躯”。而此时此刻，她的肉体如同光点般溃散，随后落在了艾德琳的身上，在那肉体溃散之后，某种特殊的光亮也是如此，被夏蒂的肉体牵引着进入了艾德琳的躯体当中。

    完美的炼金造物。

    人体炼金术的巅峰——艾德琳是这个世界上除开多罗之外最有才能的那个人，她将这个曾经被莫赫否定的东西真正意义上完善了，并且没有异化为奇奇怪怪的东西，抵达了这样的终点，成为了约束女神力量的囚笼。

    而女神在这个瞬间开始复苏。

    莫赫那金银的眼眸洞悉了此刻在艾德琳体内发生的一切，她们两人的灵魂破碎，各自舍弃了一些东西，然后相融，原本存在的某种界限被强行的突破，女神的力量被吸收，用来成为她们跨越界限的力量支撑。

    女神不得不复活，或者说，女神这份力量本能的让女神复活了。

    第三个灵魂自无中来，突兀的就诞生在了那里，能够创造生命的莫赫和女神，他们能够自虚空中诞生自己的灵魂——或许，最初，她们就是这样诞生的。

    莫赫不由得这样去思考，她也是她头一次看到她们诞生的过程。

    直接从无到有的诞生，虽然她已经知晓女神快要复活，却不知道是这样的形式来复活。

    这个刚诞生的灵魂强大无比，几乎是在瞬间就支配了艾德琳的身体，她的眼眸化为了纯白，洞穿了莫赫的本质：“魔多赫，好久不见。或许现在应该叫你莫赫。”

    莫赫叹了一口气，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按在了“尤利娅”的头上。

    果然，这还是需要自己的帮助啊，凭借她们自己的力量，即便是真的拥有跨越界限的能力，也不能让尤利娅哪怕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防备，她甚至都懒得和她们的灵魂对话。

    “这对你有什么意义吗？”尤利娅眼眸当中的纯白在消退，“你想要独占我的勇者？这并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仿佛在复活的过程中就已经知道了所有，仿佛即便是死亡仍然关注着世界，她的确应该拥有女神这个名字，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把持“命运”的力量，莫赫不得不承认，过去的女神或许要比自己强大一些。

    但是无妨。

    “尤利娅，爱着一个人，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呢？你应该是看见了他被背叛的未来，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做。在你身体里面斗争的那个夏蒂，背叛了他，艾德琳，也做了类似的事情——你是为了什么呢？”

    “他是属于我的东西，当我从命运之中看见他的时候，当我知道他会战胜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我的东西——爱着所谓的夏蒂，艾德琳，阿德里亚娜，隐·妮菲德……亦或者其他的女孩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唯有永恒才能拥有真正的爱，他不需要爱着这些女人，他也不需要将目光看向这些存在。”

    即便是莫赫在用自己的力量对尤利娅进行压制，即便是尤利娅此刻的处境很不妙，她还是无比平静的用艾德琳的嘴和莫赫对话：“所以，这样的背叛发生，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总好过等到她们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让他感到悲伤吧？我在命运当中看见了他为此而恸哭的光景，所以我拨弄了命运。而倘若是不这么做，他也不会成为永恒生命体。他会随着这些人老去，死亡。而后转生……我看到了我一次又一次的让他成为勇者，一次又一次的对你进行讨伐，而你一次又一次的复活，这不是应该有的答案。”

    “但是很遗憾，你并不能拨弄我的命运。”莫赫平静的说，“你只能猜测我的行为，你赌对了，他成为了永恒生命体。我让他成为了永恒生命体，我让他做出了选择。但是我也爱上了他，你有猜到吗？”

    “我以为你爱的是我。”

    “我也曾经这么以为，但是你打算让我从世界上消失，然后和他两个人单独的，享受永恒的爱——不过很巧的是，我也打算这么做。”

    尤利娅脸上露出了笑容，用艾德琳的脸说出这样的话让莫赫有些不太喜欢。

    “你说这样谎言，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不能欺骗我的，你打算杀死我，然后夺走我的力量，你还打算对多罗做最后一次的反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魔多赫，你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发生改变，这是你最后的抵抗了。你说她们两个的选择疯狂，你又何尝不是？你打算和她们做同样的事情。企图达到我所推测的那个领域，既在最初，也在最终——有很多事实已经证明，在我们三个当中，有人抵达了那个境界，所以你我，世界树，才会在最初诞生，所以我才会在这个时候复活，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但如同风景一般的我们，此时此刻，并无从知晓，抵达那个领域的到底是谁，谁在最初和最终眺望整个世界，眺望所有的时间。”

    “反抗，我可不喜欢这个词汇，对于我和多罗先生来讲，这应该是叫做……调情？嗯，让多罗先生愤怒，他就会对我用更加粗暴的方式做那种事情，你有体验过吗？你应该看到过不少次吧？”

    始终平静的尤利娅，在听到这样粗俗的话语的时候，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那白色光芒消退的眼眸当中，切实的流淌出她的情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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