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和苏澄还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些礼品，是送苏天言剩下的那些东西。

    一条天叶，一瓶茅台，还有两罐茶叶。

    但是到了店门口才发现，门被锁上了。

    “诶？你爸出去了？”

    “不会吧……”郑嘉伟纳闷，他爸腿脚都不利索，走路得一摊一摊的压根不可能走远了。

    而且这锁是从里面挂上的，说明就是他爸锁的。

    “应该是闭店了。”

    郑嘉伟往前稍微推了推玻璃门，挤出门缝朝里面喊：“爸？爸？我是嘉伟，你把门开开。”

    无论郑嘉伟怎么朝门内喊，都没人答应他。

    郑嘉伟的第一反应是……他爸该不会出事了吧？

    苏澄的第一反应跟郑嘉伟一样：“你带钥匙了吗，我给你推着点门，你看能不能从外面把那个锁给弄开。”

    “行。”

    苏澄使着劲往前推那两道玻璃门，郑嘉伟则把他的小胖手从门中间伸了进去，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锁打开。

    郑嘉伟第一个冲了进去，苏澄和叶黎紧随其后。

    郑国涛看郑嘉伟已经进来了，这才不紧不慢，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句：“谁啊？”

    “爸，你怎么把门给锁了啊？”

    “我不锁门咋的？”

    “这个让我称鸡蛋，那个让我称茄子，那么多人我哪儿顾得过来，还得给他们打标签。”

    “还有这个电脑收银，我弄不会。”

    郑国涛的态度很差，说话的语气也很冲，话里话外还有一些对郑嘉伟的埋怨。

    郑嘉伟心里纳闷：？？？

    不是。

    这电子秤就在桌子上，按一下的事儿，怎么就麻烦了。

    平常不都这么干的吗？

    收银之类的，他已经教过老爸很多次了，之前用的挺熟练的啊！

    怎么今天突然就不会了。

    况且。

    不管是打标签还是电脑收银，都不用动弹的。

    老爸走路都得一瘸一拐，竟然能绕一大圈从收银台后面出来，把门锁上，然后又走回去。

    这费的劲比打称多的多了吧？

    “爸，中午这俩小时是人最多的时候了，你哪怕跟客人说一声，承不了重，就只卖卖烟呢？”

    郑国涛冷着一张脸：“卖不了。”

    “那我刚刚叫门你也不吭一声。”

    “我睡着了，没听见。”

    郑嘉伟去赴苏澄的约之前，还特意给老爸做好了饭，炒好了菜，怕老爸饿着。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默默的转到收银台后面，把老爸吃剩下的碗和烟灰缸给收到后面给洗刷了。

    郑嘉伟是弄不懂郑国涛的。

    但苏澄却看出了郑国涛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爸这种态度就是在埋怨郑嘉伟把他一个人丢在店里，自己去外面下馆子了。

    除了这个没别的东西。

    苏澄和叶黎相互对视一眼，进行了眼神上的交流。

    他俩谁也没插话。

    光是这一幕，叶黎就知道郑嘉伟他爸是个什么成分的人了。

    两人就在门口站着，郑国涛一开始也不理他俩，直到瞥见了叶黎手里拎着的茅台和天叶，这才开始跟苏澄搭话。

    “你是小澄吧？”

    “对，郑叔，我是小澄。”

    “哎呀，我刚刚都没认出来你，都有十几年没见你了！”

    苏澄尴尬地陪着郑国涛打哈哈。

    草。

    苏澄有点后悔来看郑嘉伟他爸了。

    可是不看又不行。

    他刚在饭桌上刚问了郑国涛的身体近况，把喝了酒的郑嘉伟送到店里也就几步远的事儿，不看一下打个招呼又说不过去。

    郑国涛记得苏澄。

    小时候他撮合着郑嘉伟在他店里偷过糖豆儿。

    除此之外就不记得苏澄的其他事情了，或者说从那以后郑国涛再也不让苏澄进他店里了。

    “郑叔，这是给你带的。”

    “小澄太客气了，能来看看我已经很好了。”

    叶黎挤出一抹微笑，把东西放在柜台上。

    “小澄，这你女朋友啊？”

    “不是，就是同事。”

    “现在咋样啊？我听嘉伟说你还在京州？”

    随即，郑国涛对苏澄和叶黎开始了户口调查，而且还是很冒犯的户口调查问题。

    在京州的工作怎么样啊，哪个公司啊，岗位的清闲程度，还有收入。

    苏澄和叶黎都没敢说太高，两人默契的口径一致，说只比老家高一点，五六千的样子。

    如果说的太高，郑国涛就会产生妒忌心理。

    至于清闲程度，那就更得注意。

    在郑国涛这类人的眼里，岗位越是清闲，越能摸鱼，那就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就是超级好的工作。

    他们这类人跟苏澄、叶黎等人的价值观是不同的。

    所以俩人就得描述自己在京州有多么多么累，996只是基础，一年才放一次假。

    但也不能吹的太过了，不然那就是在卖惨了，这里面还有个度。

    说实话。

    跟这类人打交道是最累人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了什么话就把他给得罪了。

    跟底层人打交道，就得接纳他们的讨好、算计、爱占便宜、谄媚，以及妒忌心理。

    跟基层人打交道，那就要接纳他们的市侩、浅薄、八卦、幻想。

    跟中产打交道，要接受他们的虚伪、势利、攀比和爱慕虚荣。

    跟精英们打交道，要接受他们的傲慢、刻薄、好高骛远。

    跟社会顶流打交道，要接受他们的严谨、冷漠、无情、决绝。

    这是苏澄总结出来的一套方法。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如果只是硬着头皮接纳他们身上那些点的话，是熬不住的。

    还得学会欣赏。

    欣赏基层们的知足常乐。

    欣赏中产们的周全情商、做事圆滑。

    欣赏精英们的钻研和永不言弃。

    欣赏顶流的头脑、认知、格局、杀伐果断以及对人性的包容。

    苏澄一直以来都知道这个道理。

    这里苏澄还可以提一个人。

    赵鹏。

    赵鹏跟苏澄的处事方式完全不同，他是会尽可能下放隐藏自己情绪的那种人，完完全全忽略自己的情绪。

    苏澄则是有时候愿意去接纳和欣赏，有时候不愿意。

    全凭自己心情而为。

    这里苏澄是看在郑嘉伟的面子上，才不跟郑国涛发火，但凡换第二个人他早翻脸了。

    郑国涛听了苏澄的回答，瞬间让他有了自信。

    “京州也没多好嘛。”

    “小澄你可以考虑回来发展，咱们现在县城发展的也越来越好了。”

    苏澄：？？？

    你几把什么东西啊？

    还给我提上建议了。

    郑国涛在苏澄这里没有任何建议权，唯一一点面子是郑嘉伟给他挣的。

    没有郑嘉伟，郑国涛在苏澄眼里就是个瘫子。

    没过多久。

    郑嘉伟洗完碗，端着个干净的烟灰缸回来了。

    “你啥时候办事儿啊小澄？”

    “哎呀郑叔，我们不是。”

    郑国涛则一脸笑意，刚刚苏澄的回答让他听爽了：“没事儿，别害羞，是就是呗，咱们年龄大了，也该谈婚论嫁了。”

    “到时候你俩办事儿的时候说一声，我和嘉伟去给你上礼。”

    苏澄和叶黎只能尴尬的笑笑。

    郑国涛转头看向郑嘉伟：“嘉伟，人家这都快成了，你啥时候办事儿啊？”

    “我啊，再过两年吧。”

    “再过两年我俩眼一闭腿一蹬就死了，你抓紧时间，我还想趁着活着看看孙子呢。”

    郑嘉伟被这话整的不知所措。

    他脸色通红，不知道是憋的还是喝了酒上头导致的酡红。

    这话苏澄也没办法接，只能尴尬的站着。

    双方又尬聊了几句，然后苏澄就借口还有事情就离开了店里。

    郑国涛看苏澄走远，立马使唤起了郑嘉伟。

    “你看看他们拿的这烟酒，是真的还是假的。”

    郑嘉伟听到这话，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爸怎么会怀疑是假货呢？

    郑国涛压根没搭理郑嘉伟的疑问：“你拿过来让我看看就行了。”

    郑嘉伟没拿，并且为苏澄辩解：“爸，澄哥不可能给咱们送假货的啊！”

    “你拿过来给我看看咋了？”

    郑国涛看使唤不动郑嘉伟，自己伸手过去把酒和烟都拿到了手里，反复的观看条码和防伪。

    “嗯，东西倒是不假。”

    郑嘉伟已经被老爸整的无语了，苏澄不可能送他们假货啊！

    “咋不可能？”

    “你忘了他小时候撮合着你偷东西的事儿了？”

    郑嘉伟：？？？

    这是什么陈年老账？

    郑嘉伟自己都忘了，他觉得苏澄都不可能记得。

    这么小的事儿老爸竟然还记得？

    “我小时候给你说了，少跟这种人来往，你就是不听。”

    苏澄刚刚虽然说是赚四五千，五六千的样子，但郑国涛是不信的。

    赚五六千，能送得起茅台和天叶？

    所以他才怀疑是假的。

    “爸，你别怀疑这怀疑那了，收了礼怎么还一直翻旧账，嘴上一直叭叭人家？”

    “你要是不想要，我待会给人家送回去。”

    郑国涛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爸，我就是觉得这么做不对。”

    “我又没让他给我送礼。”郑国涛冷冷地瞥了一眼郑嘉伟，“这东西不用退，你摆着卖吧，看有没有人要。”

    郑嘉伟：？？？

    摆着卖？

    老爹开了那么多年小卖铺，不懂规矩吗？

    卖这烟是违反规定的。

    “违反啥规定？”

    “要是把我们烟草证查封了怎么办？”

    “不会的，一条烟而已。”

    郑嘉伟继续解释这样做不行是犯法的。

    郑国涛听烦了：“行了行了你别跟我哇哇叫了，不卖了行吧？”

    “待会我给老李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拿走，给他算便宜点。”

    郑国涛口中的老李也是开烟酒店的，不过是专营烟酒，也做烟酒回收。

    郑嘉伟没办法，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

    ……

    ……

    黑色迈腾匀速地行驶在县城的道路上。

    车内。

    “不是我说你那个朋友他爸啊……”

    叶黎嘎嘎一顿吐槽。

    苏澄肯定了叶黎的看法。

    家里就这个情况，还催郑嘉伟两年结婚。

    彩礼、酒席、房子、车子都要有啊。

    越是农村，彩礼越高，动不动就要十几二十万。

    但苏澄听郑嘉伟说过，说他女朋友不打算要他多少彩礼，意思一下就行。

    一分不拿不可能吧？

    按照他们县城的传统，六万六或者八万八总还是要给的。

    这在他们这里已经是非常低的彩礼了。

    五金不买，少说也要三金吧。

    就算不买车，房肯定是要有的吧。

    苏澄无法想象郑嘉伟和他未来老婆跟郑国涛住在一起的情境。

    办婚礼和酒席也得不少钱。

    就这情况，咋结啊？

    上贷款？

    婚后磕磕巴巴过还债的日子？

    孩子不敢生，养是绝对养不起的。

    “我跟你说，要不是他爹看病，嘉伟早就结婚了，还用得着谈八年，这会孩子都有了。”

    苏澄其实也有想过，要不要劝诫一下郑嘉伟，让他对现在的父子相处模式做出一些改变。

    不是说不孝顺，就是想让郑嘉伟活的更轻松点。

    可是……

    像郑嘉伟这类人，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他“你爸其实不爱你”。

    这是郑嘉伟内心深处的自卑，是一枚炸弹。

    你说郑嘉伟傻吗，他其实不傻。

    他也明白，也知道。

    不过他不会允许别人说出来去证实这件事情。

    如果揭穿了心理层面上的这层遮羞布，甚至可能会对你发疯。

    他们从内心深处就已经形成了对父母家人的讨好型人格。

    打心底里是不接受自己其实不被爱的这种设定的，所以他们会一直努力在这个家庭里包揽各种脏活累活，进行经济、时间上的付出。

    这一切，其实都是在试图证明，自己其实是被爱、被在乎的人。

    “诶，你说我帮他弄弄那个超市咋样？改善改善经营状况？”

    “呃……你想想就行了，别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咋了？”

    “你觉得他爸能同意吗？”

    嗯……他觉得也是。

    无论苏澄拿出的方案有多好，郑国涛都不会同意的，会认为苏澄就是在瞎搞。

    苏澄已经能想象到他们在走了以后，郑国涛劈头盖脸的在骂郑嘉伟了，这两三天郑嘉伟都不会好过，郑国涛会因为各种事情借题发挥，来发泄郑嘉伟去外面下馆子的事儿。

    提出方案以后这种情况可能会更多，郑嘉伟两头都不讨好。

    苏澄要是提了，郑嘉伟肯定同意，但他到时候就会陷入不仁不义不孝的境地了。

    不对……

    苏澄猛的想起一件事情。

    “诶？今天几月几号？”

    “1月3号，怎么了？”

    “哦哦，没事儿。”

    苏澄心里嘀咕着：二零一六年……一月三号。

    那郑国涛没几天活头了。

    这个新年都过不去。

    “我觉得我还是跟他提一下比较好。”

    “为啥非要提？你想做这个大善人啊？”

    “不是，万一这几天他爸噶了呢？”

    叶黎：……

    “应该不会吧？”

    “你咋知道不会。”

    叶黎组织了一下语言，她感觉说出来挺不合适的，所以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

    “没事儿栗子姐，你说嘛。”

    “那我就说了啊。”

    “说。”

    “以我的经验来看，像这种又老又坏的人一般都挺能活的。”

    苏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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