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恭却像是没有困意，拉着贾川坐到桌前，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贾川觉着好像是出现了幻觉，桌上片刻间便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快吃，这几日你着实是辛苦了，我只来了这一日多……还是带着了这么多人，你那几晚是如何过来的？这事儿我已密信皇上，你着实不容易啊……”

    贾川想说他只守了一个晚上，奈何馋虫比他着急占住嘴，他没空解释。

    “吃完了，他们带你去歇息，好好睡一觉，明日陈默理应该到了，到时免不得还要熬上几夜。”

    贾川着急的垫了几口，开口问道：“已经挖出来的不赶紧送回京吗？”

    徐恭笑道：“你之前还提醒我来着，怎这么快便忘了？我得等京中来人核对之后再装车。”

    贾川‘哦’了一声继续吃。

    “不知皇上会派谁来，不让你回县衙也是怕你来回折腾，我是只负责那些箱子，可来人怕是要细问案情，还要监察山上的情况。”

    贾川这才知道徐恭也是体恤他，他反倒不好开口再提要求，皇上的旨意何时到谁也说不清，会派谁来连徐恭都预估不到，可见当初高云天回去报信之后，他们真是没工夫商讨，后面会如何全看这山上到底埋了多少箱子。

    不管这事儿是偷偷摸摸的，还是光明正大的，京中来人必定官职小不了，且他们一行会直奔小山，让品级大过他的官员，等他从县衙过来回话，确实说不过去，倒不是贾川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放贾川回去便是徐恭的不是了，就好像孩子不懂事，你做大人的也不懂事？

    这是贾川心里的解读，是根据自己不多的仕途经验总结出来的，他丝毫没有想到徐恭这是在……提防他。

    但等贾川吃完饭，徐恭一句话，他便明白过来了。

    徐恭笑呵呵的说：“快去歇着吧，你想见的人都接来了。”

    贾川立刻觉着汗毛都竖起来了。

    ……

    徐恭的随从带着贾川去到另一户农户家中，一进院子他便听到了董圆圆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这一刻，贾川的脸阴沉了下来。

    之前他一直一个人坐在火堆旁，以为高云天在工地奉献汗水，所以一直没见人影，原来是被安排回衙门接人。

    如果贾川像徐恭想的那般单纯，他在听说徐恭将他身边人接来之后，理所应当的应该表现出感激和兴奋，但有一瞬间，贾川是愣住的，那一刻的眼神，让徐恭看出他小瞧了贾川。

    贾川尚且知道将村民带离这个是非之地是保全之计，徐恭能不知道？

    可徐恭偏在这个时候将贾川在意的人带到是非中心来，这是在对皇上表现他的忠心，且表面上还能送贾川一个人情，哪知这种逻辑偏巧贾川刚用过，一下子便想到了，当时虽说也表现了一下感激，但徐恭怎能看不出来那种言不由衷。

    贾川出门后，徐恭在桌前坐了许久才上床歇息。

    ……

    贾川径直走进正房屋中，看到了等在那一脸傻笑的高云天和坐在一旁的充满担忧的高云朵，贾川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高云天见贾川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惊喜，有些失望的说：“我还以为你会蹦高。”

    贾川坐到桌前，借着微弱的油灯，看向高云朵，想要看清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丝担忧的眼神是不是看错了。

    高云天见贾川没理自己直接看向高云朵，不高兴的说：“我还在呢！”

    贾川确认刚才自己没有看错，不由得叹了口气说：“你在不在的有个屁用。”

    高云天瞪眼说：“我若是不在，你能见到他们？”

    贾川没好气的说：“我是想见，可不是在这里见！”

    高云天扭头看了看四周说：“这里确实简陋了些，好在他们都不是会在意这些的……”

    “你今晚住在这儿？”贾川打断高云天问。

    “嗯，徐佥事说让我陪陪你们，反正也近，有事了便会有人来找我。”

    “那你快歇息去吧。”

    “啥？你俩要干啥？”高云天眉毛一挑。

    贾川眼睛一瞪，想说你管得着吗？好在没说出口，高云天还真管得着。

    这时高云朵开口了。

    “我哥脑子简单，他想不到那么多，哥，你去歇息吧，我跟他说两句话。”

    高云天有些恼了，压低声音说：“你们俩别想私定终身！我得在这听着。”

    贾川摇了摇头，懒得理高云天，直接问高云朵：“你看出来了？”

    “下午的时候，听说衙门里在准备安置村民的事，我就想着这地方离得远些是好的，而且我知道一定是你想出了这个方法，让那些村民离开，可没想到天刚黑，我哥就来了，说带我们来找你，我觉着这不是你的主意。”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高云天像是意识到什么，忙问：“这不是好事？”

    没人理他。

    贾川问高云朵：“查你们行李了？”

    “不能说查，是帮忙，帮忙往马车上搬，好在从北京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吃食，那些篮子坛子都被圆圆用了，且是一回去便动手放好了，不然也是麻烦。”高云朵答。

    贾川点点头说：“这案子……应该说山上那些东西，有点重要吧，徐佥事知道我惦记着你，们，但又不能将我放走，便将你们接了来。”

    高云天一拍桌子：“就是这个意思，徐佥事对你可说是十分体恤了，他自己那般忙碌，却还能想起你来……”

    高云朵打断高云天：“你心里明白就行，我们倒是无所谓，本就是来找你过年的，在县衙还是在村里都一样。”

    贾川苦笑道：“至少说明你除夕夜说的是对的。”

    “睡吧，想多了没有，明日你应该不用上山吧？”

    贾川耸了耸肩说：“我是个手不能拎肩不能抗的，上去也无用，你们都来了，徐佥事应不会让我上去，但陈默明日应该会带兵到了，皇上派来监察的也快到了，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你们便可回京了。”

    “不着急，回去也没别的事，你也别着急，慢慢解释便是了。”

    高云朵说完起身去了里屋。

    高云天愣了一会儿神，等着脑子回家后问：“徐佥事这是……不信你？”

    “不能说不信，按章办事，不给自己惹麻烦罢了，只是，他不该将朵朵他们接来这是非地。”贾川沉下了脸。

    高云天想了想说：“或许，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让咱们团聚……”

    话没说完，高云天便叹了口气又说：“他若不是个思虑周全的，也坐不上佥事的位置。”

    “他是要接任指挥使之职的，事儿越大，越能显出他的稳重，至少在皇上看来是这样的，我和你们不过是他想表现的一个内容罢了。”

    高云天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这种事，知情人会是啥结果？全凭皇上一个念头！连你都知道让村民避开，他……”

    贾川哼了一声说：“这会儿脑子回来了？他不过是想向皇上表忠诚，害我的心倒是没有，若非我平日喊他一声大哥，他这么做没毛病，锦衣卫效忠的是皇上嘛，但想着既要也要就有点贪心了。”

    “没听懂。”

    “不懂没事，走，睡觉去，你平时该如何还如何便是了。”

    “那，皇上不会将所有知情者……”高云天比划了一下杀头的手势。

    贾川笑了笑说：“那我肯定先让他下去给咱们带路。”

    ……

    徐恭脑袋挨到枕头很快便睡着了，他太累了，哪怕刚刚觉出贾川看穿了他的用意，也没能抵挡住疲惫后的困意，可入梦后竟全是噩梦。

    转日一早，徐恭被随从叫醒，陈默带兵到了。

    ……

    这一日各处都很忙，徐恭带着人忙乎着山上的事，新来的兵士和锦衣卫熟悉着周围的环境，铺设马车上山的路……

    县衙来人忙乎着将村民安置他处，村民们大包袱小包袱，锅碗瓢盆都带着，免不得引来衙役的叫骂声，听动静，来了不少马车，马儿也嫌烦吧，有些不安分，车夫还要训斥它们……

    外面一直很是喧闹。

    贾川所住的小院里却是另一副光景。

    老郑头和董圆圆，顺子研究一日三餐，反正吃食都带来了，没带陈默送来的也够吃，陈默说县衙可管不了那么多人的吃食，都是从北京带来的。

    陈默和高云天没有在小院多待，陈默来打了个招呼，混了口早饭，便带着高云天走了。

    眼下贾川很是惬意的喝着茶与高云朵聊着闲天，时不时的斗得高云朵咯咯直笑，听得董圆圆几次想要坐过去，都被顺子拉住了。

    老郑头说：“你让他俩单独说说话，你和顺子没事就能见到，他俩平日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董圆圆纳闷的问：“成婚后不是整日都能见？就算是像现下这般，大哥总要外出办差，姐姐也可以跟着呀。”

    “你怎知他俩会成婚？”老郑头好奇的问。

    “不然姐姐嫁谁？顺子哥是要娶我的。”

    老郑头‘嗯！’了一声说：“还是圆圆看的通透。”

    ……

    不管外面如何热火朝天，小院里一直都很安逸，陈默和高云天偶尔会过来坐坐，也只是一盏茶的工夫便又要去忙了，听说院墙外再没挖出木箱，倒是庙内地下还有，如今小庙已经不在了……贾川也不问挖出了多少，也不问挖出的何时送往京城，更不会问现下徐恭都是如何安排的，只听二人说，听完嘱咐注意休息。

    现在的贾川对徐恭可没有半分埋怨了，他倒是盼着这样的日子可以长久一些。

    可惜，清净了两天，初五这日上午，又一队人马到了，徐恭派人来叫贾川，贾川知道朱瞻基派来监察的人到了，只能叹了口气，穿戴好了跟着来人走了。

    高云朵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忍不住追到院子里，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问了句：“晚上回来用饭吗？”

    贾川转头洒脱的笑了笑说：“不需要我陪酒就回来吃。”

    贾川的笑让高云朵心里踏实了一些。

    贾川心里是暖的，这两日的安宁中，只有高云朵知道他心中的忐忑，若是徐恭没有将身边这些人找来，贾川不会有任何心里负担，但，徐恭这么做了，他就感觉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一样，做贼心虚是一种方面，最主要的是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他能说清楚吗？村民因他的建议搬走了，此案涉及到外族，还是与朝廷一直对着干的，稍有差池是不是原有的那点君臣情便瞬间不见了？

    小院中这些人是否都会被带去问话？董圆圆和老郑头能顶的住吗？

    路上，贾川有点后悔对村民起了恻隐之心，有一种好人没好报的感悟，同时也后悔给徐恭提出在别处安置村民的建议，当然，他知道朱瞻基派人来也是迟早的事，且不会比这日子晚多少，只要徐恭依旧命人将高云朵他们接来了，不管村民在不在，他依旧要面对眼下的困境，说到底还是手里不干净啊。

    他有种去纪委汇报工作的忐忑。

    可等他进了徐恭住的小院，在院子里看到了脸熟的几个人，他登时没了所有顾虑，激动的冲进了小屋。

    张政正在自己给自己捶腿，忽见房门打开，他抬头一看是贾川，立刻开怀的大笑两声，起身说：“你小子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我是没想到咱俩这么快便能再见。”

    院子里，张政的随从正在收拾行李，这几人贾川都见过，尤其是在济南实习的那段日子，差不多日日都见，虽未曾说过话，但架不住眼熟啊。

    只见到这几人，贾川一颗心便算是踏实了，朱瞻基能命张政走着一趟，那便是没有对他起任何疑心，这算不算是庸人自扰？

    “你调任到北京了？”贾川激动的问。

    “暂时任职北直隶按察使。”张政笑呵呵的说：“先坐，我这一路骑马骑的，两条腿跟不是自己的一般。”

    “我回京的时候怎没见到你？”贾川坐到张政一旁的椅子上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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