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分为天、地、人，自上而下，亘古不变，这一点在修真界广为人知。

    绝大部分修士出生在人界，他们的终极目标是飞升，然后在天界继续修行，长生不死。

    只是很少有人会去想，天的那边是天界，而天界之外又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书中给出了一些解答，或者叫做“宇宙”，更多则被称为“天外界”。

    但也仅仅只有一个称呼，对于那里到底有什么，却是全然不知。

    徐君房此刻所说的“从天而降”，指的便是天外界，而非天界。

    这让云逸有些迷糊，他两世为人，却从未接触过关于天外界的信息。

    “前辈的意思是，长生境并非来自三界，而是天外之物？”

    “正是如此，我花费了数千年参研此地奥妙，初次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

    “晚辈并非质疑前辈所说，只是……您有何根据？”

    “小子，其实三界与天外界的联系从未断绝，只是你境界太低，接触不到而已。”

    云逸：“合道境都不行？”

    徐君房：“合道境只是上三境的开始，莫要坐井观天。”

    他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便对着空无一物的苍穹轻轻挥手，接着上面便浮现出一些图案。

    “修行乃是向上不断攀升的过程，下三境是在挖掘自身潜能，上三境则要从人界去往天界。因此对于你们而言，天界就是最高的地方。

    “可是对于飞升境来说，自己已经置身天界，那就有了一个问题，天界之中是否也有‘天’？

    “答案是没有，天界之外乃是一片虚空。曾有人想要探索，进入者无一人归来，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一片禁地。”

    云逸：“可天界之人出不去，却不意味着虚空之中的事物进不来……”

    徐君房：“长生境就是天外之物，它降临三界，以一方小世界的姿态坠落在人界东海。”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按理来说，应该会引出很大的动静才对吧？”

    “那是数万年前，当时的确引得三界动荡。最后乃是一名仙人出手，以归墟镇压此地，这才从此断绝了长生境对人界的影响。”

    不得不说，徐君房这番话信息颇多，一时间让云逸不知从何问起。

    徐君房解释道：“正如两个女娃娃之前所说，长生不仅是药，同时也是一种毒。一旦让它散播人间，后果便是让无数觊觎长生之人化为树木。

    “偏偏修行中人最为渴望长生，最难拒绝这诱惑。他们太过自信，都相信自己是天之骄子，独一无二，一定可以找出克服副作用的方法，殊不知只会越陷越深。

    “因此在那位仙人意识到‘长生’可以是一种毁灭三界的剧毒之后，他立刻出手封印此处，不惜为此陨落。”

    云逸忽然灵光一现，问道：“难道守在湛蓝门扉外的那个水人……”

    徐君房微微颔首：“就是那位仙人留下的一道残影，可惜这天外之物太过诡异，压根无法摧毁。他只能用归墟阻挡外人进入长生境，可是久而久之，归墟的力量渐渐减弱，我才有机会进入此处。”

    “包括你们三个，若不是归墟和仙人残影的力量在万年间有所削减，绝无可能以合道境的修为闯入长生境。”

    白泽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明明是我运气太好，才能找到这里的好不好？

    云逸感慨道：“这么说来，天外之物并非一种馈赠，反而更像是一种诅咒。”

    徐君房继续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理，天外之物并非三界之物，它们来到这里绝对不会带着善意，一旦落入人间就会化作难以去除的顽疾。”

    难以根除……只能封印起来……以及它的作用不合常理。

    这让云逸想到了一个曾经接触过的神秘领域。

    他问：“晚辈曾去过一个名为无识界的地方，那里会滋生心魔，而且心魔不死不灭，似乎与这里有异曲同工之处。”

    “你竟然还知道无识界？”徐君房眼中满是赞赏：“不错，那也是天外之物。”

    万年前禅宗大兴，灵山作为佛陀飞升之处，更是佛门圣地。可谁也没有想到，圣地之中居然封印着无尽黑泥似的无识界。

    它所经之处吞噬一切，生出心魔自相残杀，若是任其不断蔓延，也是一种毁灭人界的残忍手段。

    没人知道无识界到底从何而来，

    这是因为它本就不是三界之物。

    结合长生境的情况来看，当年佛陀飞升极有可能是一种障眼法，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封印无识界。

    可惜后来封印被人破坏，幸好有法号“一晌”的和尚再度出手，重新将无识界封印起来，这次他还借助了天柱之力，颇具成效。

    这便是浮生密藏那处封印的由来。

    云逸说道：“如此说来，三界之中还有不少天外之物，只是都被仙人大能出手封印，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徐君房：“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这话乃是真理。”

    ……

    与此同时，天界月宫。

    宋新瓷坐在桌前，托着香腮，目光刚好可以看到门外的那棵红豆树。

    她眼神迷离，似有所思。

    金色虚影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又气又恼，可是偏偏又不敢发作。

    只能好言相劝道：“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吸收了一些大道，怎么今天又停下来了？”

    宋新瓷懒洋洋道：“累了，难道还不能歇一歇？”

    “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天界灵气现在都用来供养你一个人，你怎会感到疲倦呢？”

    “心累，你不懂。”

    金色虚影果然沉默。

    宋新瓷发出一声轻笑，心中并无情绪。在这一片凄冷的天界，她没有任何欲望，包括吸收天道，包括思念那只木偶所代表的人。

    但不得不说，这正是天道想要的那种心境。

    唯有如此，才能在天界熬得住万万年光阴。

    过了片刻，金色虚影叹道：“我没有心，按理来讲也不应懂得什么叫心累。可是与你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是真的懂了。”

    宋新瓷莞尔一笑：“我还有这种本领？”

    “唉……”金色虚影伸出一只手来，对着头顶虚空轻轻一划。

    随后一副恐怖景象自行浮现，可惜宋新瓷看了没什么反应。

    她第一次见此情景的时候觉得恐惧，可随后便把这无关紧要的情绪抛之脑后了。

    金色虚影问道：“这次的天外之物一旦降临，三界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劫难，到时候你也会随着天界烟消云散，难道你就不怕？”

    宋新瓷：“你曾跟我说过，这三界的诞生就像是翻开一页书，我们暂且看不到结局，但结局早已注定。后来我仔细想过，三界与人其实一样，有生就会有死。”

    “你竟是这样想的？”

    “我甚至在想，唯有死才能让生圆满。如果真是这样，你就完全没有必要害怕。”

    宋新瓷看向金色虚影的眼神是那样淡漠，“你更没有必要牺牲天界所有飞升境，又让我炼化三千大道，去应对即将到来的天外之物。”

    金色虚影无奈道：“我也曾和你一个想法，可是后来我便开始恐惧，控制不住的害怕。”

    “你就这么不想死？”

    “不，无论死亡还是活着，对我而言都只是一种状态。如果三界直接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亦或是在一阵虚空风暴中瓦解消亡，我都可以平静接受。”

    宋新瓷：“那你接受不了什么？”

    金色虚影一字一句地说：“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不灭，水浩不息，猛兽食民，鸷攫老弱……

    “丧家之犬成群结队跳入深渊，猪自衔草垫躺着等死，田里不见生长着的禾苗，路旁也无茂盛野草，堆积着的金银器皿渐渐生锈，玉璧抹去刻镂的花纹……

    宋新瓷无法感同身受，轻声说道：“可是你所恐惧的一切，在天外之物降临之前，就已经因为你的恐惧而渐渐发生了呢。”

    金色虚影的光芒忽然肉眼可见地黯淡了许多。

    ……

    说完长生境乃是天外之物之后，徐君房便打算开始为两名弟子传道授业。

    这些年他已经彻底摸透了长生之道，将其分为“医理”与“毒理”两个部分，刚好可以分别教给两个新收的徒弟。

    云逸思来想去，实在是不吐不快，便说：“还有一事需请前辈为我解惑。”

    “说。”

    “您就甘愿这样把大道白白传给别人？”

    “你小子还真是多疑。”

    其实云逸的担心不无道理，徐君房作为飞升境修士，虽说身体化为树木，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施展类似夺舍的神通。

    不过三人当中只有云逸有此疑惑，苏青认为自己既然有求于人，便理应承担相应风险。蓝真心则是觉得有好处就应该先攥在手里，至于后面要不要翻脸……那是之后的事情。

    云逸弯腰行礼，表示歉意。

    徐君房则挥了挥手，表示并不在意，“我自然也有我的条件，第一是她们二人不得自相残杀，回到人间后需要寻找传人，不可使我这一身学问断绝。”

    苏青、蓝真心应允道：“弟子谨记。”

    徐君房盯着云逸说道：“第二，传道完成之后，我要你出手杀了我，还有这些化为树木的童子。”

    “啊？”

    “我和他们无法自我了断，若不借助外力，还要如此活下去不知多久。刚好你的剑道最适合做这件事，所以我把这个任务托付于你。”

    云逸：“您真是这么想的？他们呢，也不想活了吗？”

    徐君房：“早就活够了。”

    众人脚下的树枝发出一阵摇晃，似乎也在恳求云逸。

    “既然如此，晚辈定不辱命。”

    “可惜找不到毁去这长生境的法子，你们离开之后不要透露归墟所在，以免有人误入此处，重蹈我的覆辙。”

    说罢，徐君房挥了挥手，云逸脚下的树冠渐渐飘远，白泽也被一股庞大力量送了过去。

    云逸也知道“道不可轻传，法不传六耳”的道理，乖乖回到了树林之中。

    他打算借此机会探索一下长生境各处，看看这里是否还藏着其他玄机。

    云逸独自行走在巨木林之中，每一步都似踏入星河流淌的梦境。他避开徐君房栖身的古树穹顶，转而向更幽邃的秘境边缘而去。

    由于徐君房对三个不请自来的年轻人表现出了十分善意，所以这些参天树木没有“恶作剧”，很有礼貌地让出了一条通路。

    或许他们在长生境太过无聊，所以对云逸充满了好奇，偶尔还会伸出一根树枝为他指明方向。

    绕过一株颇为雄壮的古木，云逸有一道藤蔓编织而成的“门帘”，随着它自行展开，一汪泉水映入眼帘。

    这里聚集了不少灵兽，有的垂首饮水，有的正在打盹，它们看到云逸靠近也不惊慌，反而主动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他的掌心。

    白泽对这些灵兽如数家珍，“它们若是放在外面，全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小家伙。不过受到长生境灵气滋补，就显得很不普通了。”

    云逸若有所思道：“奇怪，为何它们没有化成树木？”

    白泽摇了摇头表示不懂，云逸又想到了无识界，那个由黑泥与血色组成的恐怖之处，似乎也是针对人族而生。

    因为只有人族才有心魔，妖兽若是放在无识界，多半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如此说来，天外之物就像是与天道截然相反的存在，一个为了护佑人族而生，一个却在处处针对人族。

    “莫非这些就是不老泉？”云逸蹲下身子，指尖刚触及泉水便感到磅礴生机涌入体内，连方圆剑都发出剑鸣表达喜悦。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自己与长生境多了一丝联系，仿佛这里的一切都能据为己有，放肆挥霍。

    这种感觉，其实在他调息疗伤的时候也曾出现过。

    想来徐君房和那些童子应该也有过类似感觉，而且没有拒绝，渐渐沉迷其中。

    修为突飞猛进的感觉令人疯狂，等到他们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化为树木，彻底与长生境融为了一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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