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悠悠后退一步：“有事就在这说吧，我半个小时后要和导师见面，时间不多。”

    李明月左右看了看，咬着牙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鹿同学，你能借我点钱吗？”

    鹿悠悠怎么都想不到她突然上门竟然是为了借钱。

    李明月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羞愧难看快把她逼疯了，她都不敢看鹿悠悠的眼睛。

    可她没有办法，她真的缺钱。

    “鹿同学，我真的有急事，你放心我会还给你的！”

    鹿悠悠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缺钱。

    上头发的津贴虽然不多，但只要不大手大脚、不沾染恶习，日常开销足够了。

    “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联系大使馆。”

    鹿悠悠语气平和，可听在李明月耳朵里却像数九寒天的冰雹，冻得她心里凉了一大片。

    她眼眶里红血丝越来越多，终于维持不住来时的体面，可她走投无路，只能哀求。

    “鹿同学，若不是事情紧急，我绝对不会开口，你行行好，我真的需要帮助。”

    鹿悠悠沉默了几秒，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下轮到李明月沉默了，她眼底闪过一丝难堪，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鹿悠悠再次打量了一眼，苍白憔悴的脸色，瘦得全是青筋的手背，还有稍显臃肿的腰腹。

    鹿悠悠见过的孕妇不多，但接诊的“孕妈妈”数不胜数，她从记忆中翻找出一段没什么价值的画面——

    半年前撞到她的男人除了满嘴脏话，似乎还说了一句“想的美，怎么可能负责”。

    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生病’了？”

    李明月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抬头，两人视线相撞，她好像被烫到了似的，立马错开。

    她右手移向小腹，又立刻控制住了自己。

    “对，我生病了，医生说可能要动手术。鹿同学，看在大家是同胞的份上，你帮帮我吧，好不好？”

    鹿悠悠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李明月的“上进心”在劳伦斯和宋少卿身上没有用武之地，可她没有放弃，一意孤行到今天。

    李明月应该是怀孕了，无论是不是意外，是生下还是打掉，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鹿悠悠忍不住想，好好念书不好吗？

    明明已经超过了国内99%的学生，只要顺利毕业就有光明的未来，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

    留在美国就那么好吗？

    “李同学，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最好的办法都是向使馆求助。”

    这是鹿悠悠的忠告，只可惜注定不会有人领情。

    李明月的呼吸越发急促，连棉衣都遮不住胸口的剧烈起伏，眼里全是不知从何时起从羡慕嫉妒转化成的恨意。

    认识的人已经借遍了，可留学生手头都不宽裕，几块几十块根本不够。

    要不是走投无路，她绝对不会来找鹿悠悠。

    “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你明明不缺钱，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李明月越说越激动。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从第一天起就瞧不起我，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帮我一把，为什么不可以，你怎么这么狠心！！”

    突然的嘶吼让路人停下脚步，宿舍楼上也开始有人探头张望。

    虽然听不懂中文，但吵架是人人都看得明白的。

    宋韵卿听到动静一阵风似的跑下来，闪身插到鹿悠悠和李明月中间。

    “李明月，注意你的言辞！”说完她就回头扶着鹿悠悠上下打量，“嫂子没事吧？”

    鹿悠悠摇头，把宋韵卿拉到身后。

    “李明月，我再说一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请联系大使馆，找我没用，我帮不了你。”

    李明月看着面前光鲜亮丽的两个人，又想到自己前半辈子吃过的苦，怆然一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好好好，鹿悠悠，希望你别有跌进泥潭的一天！”

    宋韵卿要气死了，这个女人发什么神经！

    她扒拉着鹿悠悠的胳膊，想突出重围把李明月拽过来骂。

    什么人啊这是，欺负她唐诗背得不够多？！

    “你、你……”

    宋韵卿确实背得不够多，一气之下切换到英文频道，劈头盖脸把李明月骂了一顿。

    吃瓜群众原本在听天书，这下可算听懂了，四面八方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李明月。

    李明月的勇气几分钟前已经用尽了，众目睽睽之下，又成了那个胆小怕事的李明月。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捂住脸哭着跑远。

    宋韵卿回到宿舍还意犹未尽，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指着她鼻子骂呢，骂鹿悠悠就是骂她，她感同身受！

    “这人是不是有病，平白无故过来找茬？”

    鹿悠悠想了想，起身说道：“我下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回来跟你说。”

    “啊？哦哦，你去你去……”

    鹿悠悠再次拨通了24小时“热线”，依然响了三声就被人接起，很快电话就转接到赵祥那里。

    “喂，鹿同学，怎么了？”

    “赵同志，有个事情要跟你汇报一下……”

    鹿悠悠只讲述了客观事实，没添没减，唯一的主观描述是关于李明月身体状况的猜测。

    并非要败坏李明月的名声，而是她如果选择黑心诊所，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赵祥这些年经手过不知道多少次留学生滞留的案子，或者也说不上“案子”，因为惩罚制度难以实行，九成九的滞留问题最后都不了了之。

    他们没有执法权，若是有人执意不归，只要美方不遣返，他们也无能为力。

    不过，涉及到生命安全，能救还是要救。

    “我知道了，我们会看情况处理。鹿同学你呢，没事吧？”

    赵祥最关心这个，可不能因为些许琐事影响鹿悠悠的学习研究。

    “没事，我很好。”

    “那就好，有事随时联系，鹿同学，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先顾着自己，不要冲动。”

    赵祥忍不住细细嘱咐，不是他要搞特殊，实在是滞留不归的学生管不过来，一百个他们也比不过一个鹿悠悠重要。

    鹿悠悠笑道：“我知道的，赵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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