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细雨霏霏，金鹿郡东边的宽敞土道上车水马龙。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来自各地的农奴们护送着马车，将一车车的粮食辎重沿道路运往东方。

    这些农奴都是从金鹿郡的各庄园征召而来，所使用的挽马和马车都是他们的私人财产。

    在过去，农奴们夏季都要参与庄园中的徭役，且夏季徭役的时长往往会超过两个月，运送粮食这种简单活对他们而言可谓驾轻就熟。

    只是这次的运送路途稍微有点远，竟要从金鹿郡将粮食运到黑杉领。

    据说这批粮食还是要供应给军队的，这就更让农奴们大感意外。

    要放在过去，沼地领军队出征在外，所消耗的军粮大都是就地征集，即便是宫廷骑兵也不例外，哪有征召农奴远途运粮的说法？

    主要在陆地上长距离运粮的损耗太大了，沿途人吃马嚼，每运送一百公里，损耗就要占到运输量的百分之二十以上。

    但这是沼地领新任公爵的命令，农奴们虽然疑惑，却不敢不执行命令。

    况且这些粮食都由公爵来出，农奴们除了花点时间外并无其他支出，七月又并非农忙时节，就是这连绵的阴雨有些恼人罢了。

    中午休息时，农奴们都聚集在路边树荫下，吃了口自带的干粮，自然而然地就坐在地上闲聊起来。

    “金鹿堡打黑杉堡，这种事在过去有发生过吗？”

    “我可以肯定，从没发生过。”

    “金鹿堡与黑杉堡当了多少年亲戚了，要不是金鹿堡换了主人，怎么可能打起来？”

    虽是最底层的农奴，可他们依然很关心上边的动向。

    从名义上来说，这些农奴都属于沼地公爵直属的庄园，都算是公爵奴仆。

    身为奴仆，了解并揣测主人的动向很正常。

    在他们的记忆里，金鹿堡和黑杉堡的关系一直很好，沼地公爵家族与黑杉伯爵家族也算是世代联姻。

    但随着公爵领换了片天，两家之间的联系自然也就断了。

    如今金鹿堡更是直接向黑杉堡开战，沼地领也时隔数十年再度迎来了一场大规模的内战，这让农奴们怎能不感慨万分？

    这时忽有一名农奴问道：“说起来，你们觉得那个新公爵怎么样？”

    虽说林恩尚未自称为沼地公爵，但在农奴们的眼里，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沼地公爵。

    在北境，每一块领地都对应着固定的头衔，谁占了那块地就等同于戴上了某个头衔，至少在农奴们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有农奴回道：“这我们哪能知道？我们又没见过他。”

    以貌取人才是社会的常态，作为沼地领的农奴，尤其是核心金鹿郡的农奴，要想见到沼地公爵本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公爵亲自视察庄园可是沼地领的传统。

    每逢春秋两季，只要没有战事，公爵总会携家人踏上巡视的旅途，视察庄园并在庄园中过夜。

    在此过程里，农奴们通常都会跑到道路旁围观公爵的英姿，而公爵则会骑在马上大大方方朝农奴们挥手致意，偶尔还会挑一些农奴问问庄园里的生产情况。

    毕竟这沼地领也就百来万人口，还比不上后世的一个大县，当权者与普通人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

    而当权者要想不被下属蒙蔽，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开城堡亲自去‘凡间’走几趟，顺便还能惩处几个不当人的下属以博取农奴们的好感。

    在公爵巡视的途中，某些有梦想的农奴甚至还会生出类似‘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叹。

    一名年轻的农奴说道：“我听人说，这位新公爵好像要在我们庄园设立个县，以后，我们就有机会脱离农奴身份成为自由民，还会拥有自己的土地。”

    此言立刻在一群农奴中引发了轰动，成为自由民可是大部分农奴的梦想。

    获得自由民身份后，他们不仅可以脱离庄园的束缚，还可以自由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与工作。

    更重要的是，自由民所需承担的赋税和徭役都会减少，只要能积攒足够的财富，将来甚至还有机会当上骑士呢！

    可一名年迈的农奴却给众人泼了盆冷水：

    “成为自由民？这可不一定是好事，有人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么？我记得当时公爵似乎也推行了一个差不多的政策，就是农奴可以用钱买到自由民的身份和土地。”

    立刻就有另一名老农奴出言附和道：

    “这事我记得很清楚，那笔赎身费可不是小数字，要用一亩地十年的收成，才能买到那一亩地的所有权，而且要一次性买下六十亩地，才能获得自由民的身份，可谁出得起那个钱啊？我那庄园的总管当时还想强迫一些有钱的农奴买地，为此还闹出过人命呢！”

    在北境，也不是没有领主发现农奴干活效率低下、生产积极性不高等问题。

    但并没有几个领主真的愿意放农奴们自由。

    一方面是他们缺乏管理大批自由民的手段，另一方面则是他们惧怕自由民过多可能引发的社会风险。

    即便因为种种原因要放农奴自由，领主们也会尽可能地压榨出农奴身上的全部财产。

    毕竟，农奴在他们眼里就等同于财产，甚至是可以拿到市场进行交易的动产，放走就等于损失，那必须在农奴身上赚回本才行。

    一聊起这事，原本激动的农奴们瞬间偃旗息鼓。

    无论谁当领主，在他们眼里都差不多，且都会把他们往死里压榨。

    就在这时，一名路过的士兵突然走进人群，他摘下头盔笑着问道：“这可不一定，湍流郡的事你们知道吗？”

    几个农奴异口同声问道：“湍流郡？那里发生什么了？”

    只听这位年轻的士兵一脸自豪地回道：“我就是湍流郡的人，我所在的庄园去年被划给了红鹰县，庄园里的农奴现在有一半都成了自由民，每家农奴都分到了至少百亩的耕地。”

    红鹰县是湍流郡设立的第一个县，其首任县长芬恩来自林恩发家的白熊县，上任后他坚决执行林恩的政策，并从本地招募了不少新兵。

    这些新兵后来都被编入老三扬的麾下，这也是‘湍流军团’名号的来历。

    一个年迈的农奴当即质疑：“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这士兵撇了撇嘴，不屑道：“我有必要骗你们吗？再过一阵你们就知道其中的好处了，不过嘛，要想成为自由民还是有一定要求的，按照我们县长的说法，领主老爷厌恶懒汉，只要不躲懒就很容易成为自由民。”

    偃旗息鼓的农奴们一听瞬间又打了鸡血，他们将士兵团团围住，不停地问道：“好兄弟，你快说说，究竟有哪些要求？”

    为了掏出士兵嘴里的情报，一些农奴甚至从腰间掏出珍藏的肉干往他怀里塞。

    士兵虽然一脸无奈，可心头却是暗爽连连，嘴上则说道：“好好好，我现在就说，你们听仔细点.”

    在运粮队伍的前方，老三扬正带领两个大队的兵力以最快速度向黑杉领奔袭。

    他刚收到消息，有两名黑杉领的封地男爵要向尊贵的沼地公爵投诚，并愿意交出手中的领地与城堡，只为换取一条活路。

    扬目前并不清楚这是否是敌军的阴谋诡计，但这大好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因此他挑了最精锐的步兵大队，再加上刚组建的轻骑大队，组成一支千人部队充当先锋，务必要以最快速度拿下那两块男爵领。

    这两块领地都位于黑杉领的西部边境，正好与金鹿郡接壤，若能拿下，那就是最好的前进基地，可以储存粮草军需，也可供后续部队安全进驻。

    两日后，扬顺利接手了这两座城堡，并从投降的男爵那获悉了黑杉领的最新近况。

    “斯皮科伯爵放弃了领地上几乎全部的城堡，将全部兵力都集中在了黑杉堡，这也算是我们投降的原因之一，既然是他先放弃了我们的领地与城堡，那我们也不会再为他而战，我们愿意接受任何惩处，只求白河伯爵能善待我们的家人，以及领地上的领民。”

    这两位男爵都很坦诚，给出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

    扬好言安抚道：“只要你们诚心效忠，就一定能得到伯爵大人的宽恕，我现在就安排士兵护送你们前往金鹿堡，至于领地与领民你们也无需担心，我的军队这次可都是带着粮食来的，如无必要，不会从黑杉领征集一粒麦子。”

    两名男爵都大吃一惊，他们原本希望扬能控制一下士兵，在黑杉领征收一下粮食就得了，尽量不要实行杀戮。

    却没想白河伯爵竟会直接从金鹿郡运粮草过来，这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陆路运粮的确会有损耗，但现在的林恩财大气粗，区区五千兵马的粮草供应他还是能承担的。

    况且军队的作战距离并不算远，就一百多公里，损耗也算不上大。

    林恩在占据金鹿堡连带周围的庄园与行宫后，就获得了历代沼地公爵积攒的全部财产。

    这些财产里的浮财并不多，毕竟过去沼地公爵要供养四千名宫廷骑兵与大批的地方城堡驻军，征收的货币赋税大多都发给了将士们。

    在沼地领改天换日产生的混乱中，还有一些庄园与行宫的总管卷款潜逃。

    但各个仓库里的存粮却是的的确确落到了林恩手中。

    这批存粮还是去年秋季征收上来的新粮，不仅量大，品质还很高，完全能够承载五千兵马的战争消耗。

    其实，就算没有这批粮食，林恩也可以从白河领调粮食过来。

    他已经打通了水路，运输船能从河沼县的码头直接开到金鹿堡。

    总而言之，现在的林恩压根就不差钱，他不仅要收拾掉胆敢反抗的黑杉伯爵，还要顺便征服当地领民的民心，土地与人口他全都要！

    通过扬的安抚，再看到后续跟上的一辆辆运粮车辆后，两名投降的男爵终于能放心地去金鹿堡报到了。

    由于他们主动开门投降，因此至少能混一个荣誉骑士的头衔。

    靠着这个头衔带来的些许补贴以及他们随身携带的一点浮财，养活家人并不困难。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加入军队，林恩的骑兵部队依然还处在扩充阶段。

    搞定了前进基地后，扬立刻派出轻骑侦查敌情。

    具体情况也确实如那两个男爵所言，黑杉伯爵斯皮科当真放弃了领地上的所有小城堡，似是打定主意死守唯一的黑杉堡。

    这也与扬在出征之前获悉的情报相吻合。

    为此他迅速调兵遣将。

    “卢卡斯，你带领你的大队立刻入山包围黑杉堡，你要切记，行军的时候不能急躁，要先侦查地形与敌情再前进，并且要清剿遭遇到的一切敌军。”

    “遵命！”卢卡斯立正锤胸。

    这位年轻的流民小伙虽然还担任大队长的职务，可他的头衔已经升到了三等男爵，工资待遇也是水涨船高，所统领的大队也是湍流军团里的绝对精锐。

    随后扬又分派多支部队，分别占领黑杉领各地的城堡、城市与庄园。

    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任务是彻底吃下这块伯爵领，后续跟进的官吏们立刻就会接手这些聚居点，并推行林恩颁布的新政。

    就在黑杉领陷入战争状态的同时，外交部的使臣已经分别抵达铁堡与苍狼堡，并向北境的两位本土大贵族各送上了一封烫金喜帖。

    “结婚，我们的白河伯爵终于舍得结婚了？”

    看到喜帖的刹那，镜铁伯爵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以林恩的身份其实早就该结婚了，拖到现在，无非就是为了娶一个地位更高的妻子。

    镜铁伯爵心里也有了新娘人选的猜测。

    无非就是前谷地公爵赫尔曼的那个宝贝长女，要么就是林恩那小子从金鹿堡里俘获的洛泰尔的女儿。

    虽然这两位前北境公爵都已身亡，但他们的名望与头衔却会随着血脉流传下去。

    在镜铁伯爵看来，林恩要想坐稳沼地领，娶一个沼地公爵的直系女性后代是最合适的。

    至于赫尔曼的长女，镜铁伯爵则希望林恩能交给他处置，这样对双方都最合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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