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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子


建康朝堂上,其实绝大多数人并不赞成北伐南燕。

    左民尚书魏咏之劝道:“土断尚未完成,各地官吏、豪强仍在抵触,且江左自妖贼之乱起,大战连年,府库空虚,南燕立国已稳,白虏铁骑强悍,非比江左,舟师无用,一旦失利,有损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之威名。”

    这句话说的非常重。

    刘裕和刘道规之所以能一人掌朝政,一人掌兵权,根源在于一路行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赫赫军威,压制住了各种反对势力。

    但如果进攻南燕失败,身上百战百胜的光环就被打破了。

    就像姚兴输了柴壁之战一样,秦国国内各种矛盾爆发,叛乱此起彼伏。

    正常情况下,君主都要尽量避免这种关乎国运的决战,直到有万分把握才出手。

    吏部尚书仆射孟昶道:“魏尚书差矣,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起兵以来,何时失利过?项城一战,三千人马打破桓楚五万精锐,京口一战数百部曲击破两万楚军,慕容超倒行逆施,甫一登位,就残杀老臣宿将,此外强中干而已,我料骠骑将军北伐,必能旗开得胜!”

    车骑司马谢裕亦拱手道:“慕容超侵入广陵,残害百姓,若视而不见,更伤两位将军威名,依属下之见,灭南燕或许不足,但收复东海、东莞、琅琊三郡应当不难。”

    南燕已经杀到家门口,刘裕身为车骑将军不可能视而不见。

    而且以慕容超的嚣张,如果不管,只怕整个江北都要毁在他的铁蹄之下。

    不过要灭亡南燕,以现在朝廷的实力略有不足。

    刘道规此番北伐只带了三万精锐。

    当初魏国十万大军没能攻入青州境内,甚至连平原郡都没能垮过去。

    南燕虽小,却都是后燕的精华,跟随慕容德进入青州,多年来,连续击退魏国的进犯。

    “你们都错了,这一战必能灭燕,也必须灭燕!”刘裕声音洪亮,气色看起来也不错,坐在皇帝司马德宗和琅琊王德文下首。

    高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住了司马家孱弱的帝和王。

    文武官吏全都望着刘裕。

    每次他说话,下面都静悄悄的。

    “慕容超占据青州,俯视江淮,此贼不除,江左永无宁日,今起自出巢穴,前来送死,此乃天助我也!”

    刘裕虎目放光。

    如果慕容超跟慕容德一样,缩在青州,凭借泰山上的齐国长城,北府军很难对付他们。

    但如今慕容超深入江淮,则是自己送上门来。

    刘裕这辈子遇到敌人,就没有后退一说。

    如果不是身体不适,早就自己冲上去了。

    “这一战事关朝廷颜面,国家存亡,不可不战,诸位不必多言。”刘裕一锤定音。

    其实就算慕容超不招惹他,他也会在土断完成后,出兵攻灭南燕。

    朝议散去,东堂内刘穆之、臧熹、萧源之、刘涓子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刘穆之至今还是车骑主簿,名位不显,所以一直居于幕后。

    臧熹则是刘裕的妻弟,文武双全,早年与溧阳县令阮崇游猎,忽遇老虎,众人四散,臧熹径前射之,应弦而倒。

    萧源之是刘裕和刘道规的舅父,早年若非他接济,刘家早就喝西北风了。

    “魏尚书与谢司马忠心可鉴,孟仆射居心叵测。”萧源之年纪最长,最先说话。

    一回到东堂,刘裕脸上的风采立即消散,整个人疲惫不堪的躺在软榻上,“无非是想我兄弟二人与慕容超两败俱伤,威信大失后,他和刘毅能翻身。”

    臧熹道:“此人既有二志,宜当早除。”

    刘裕眼角动了动,却并没有回答。

    刘穆之拱手道:“孟昶品行高洁、对朝廷忠心耿耿,深浮人望,江左之人无不敬仰,如若杀之,必大失人心。”

    孟昶是起兵反楚的元勋,当初反抗桓楚,全靠他在其中走动,联合各方势力。

    在军中威望不及刘裕和刘道规,但在朝野极得人心。

    “杀他作甚,一手无缚鸡之力书生尔,虽有才干,却未得其时,与刘毅为伍,必无幸理。”刘裕大度的挥挥手。

    什么人有威胁,什么人没有,他比谁都清楚。

    孟昶这种人,不杀他,他会自作自受,杀了他,反而成全了他的名节。

    而且杀朝廷的尚书仆射,需要合适的理由。

    孟昶手上没有兵权,反而成了一道护身符。

    至少目前,刘道规没有对付的理由,敌人太多了,朝中有司马氏诸王,北有慕容超,南有妖贼,西面还出了一个谯蜀。

    内部的士族势力被敲打一番后,虽然低调了许多,但寒门与士族之间的天然对立,并不会就此消亡,只是暂时蛰伏而已,一旦有机会,这些人还是出来兴风作浪。

    这些势力,随便一个都比孟昶麻烦。

    这些时日,盘踞在九江郡的桓石绥联合司马国璠在胡桃山屯聚兵马,拥兵两万余众,一度威胁到了江北重镇历阳。

    桓楚虽然覆灭,但桓氏经营了五十多年,仍有一些势力。

    司马国璠是安平王司马孚之后,桓玄篡位,逃出江左,但刘裕夺权后,比桓玄更凶残,杀司马遵和司马秀,司马国璠流落在外,与桓石绥合流。

    而胡桃山又恰好在刘毅南豫州境内……

    刘裕坐镇中枢,远比领兵在外的刘道规难度大,敌人都隐藏在暗处。

    “其他事先放一放,慕容超视我华夏如无物,此恶贼不可不除。”刘裕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身体躺下。

    太医丞刘涓子连忙为其把脉,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拱手一礼,轻轻退出东堂……

    魏国,平城。

    几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将刚刚睡着的拓跋珪惊醒。

    之后便一直心绪不宁,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自从杀了邺都行台、西昌郡公庾岳后,拓跋珪又陆续杀了北部大人贺狄干兄弟及高邑公莫题父子,赐死左将军李栗。

    卫王拓跋仪联合宜都公穆崇谋反,被平定后,拓跋珪顾念兄弟之情,饶恕了他。

    但一个月前,拓跋仪被拓跋珪残杀功臣吓破了胆,逃亡途中被追上,赐死。

    还有长子拓跋嗣,因其母刘氏被杀,竟然逃出平城……

    朝中勋旧、部落豪酋,但凡神色有异、走路姿态与往日不一样,就怀疑其造反,令侯官捕之,亲手斩杀,还将尸体堆积在天按殿前,以警示其他人。

    不过,随着这些功臣和豪酋的凋零,拓跋珪的威权日盛,计口授田和改制推行的越发顺利。

    朝中诏令,各地莫敢不从,官吏兢兢业业,不敢互相串联,就连盗贼也销声匿迹了。

    魏国反而蒸蒸日上,国力日益强盛,漠南、并州、河北的叛乱逐渐平息,河北士族争相投靠,农耕人口显著增加。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殿外亮如白昼,紧接着一声炸响,惊呼声四起。

    “出了何事?”拓跋珪头痛欲裂,抓起几颗五石散就往嘴里塞。

    宦人赶紧禀报:“禀陛下,天按殿东墙被巨雷震塌。”

    “什么?”

    平城是他新建的都城,巨雷劈哪里不好,偏偏震塌了天按殿,这不是上天让他不得安宁?

    拓跋珪心中怒气更甚,令左校以铁车撞塌整个东墙。

    闹到天亮,换了一身朝服直接朝议。

    “陛下,晋骠骑将军刘道规率三万精锐北伐南燕。”长孙肥明哲保身,多次上表请求告老还乡,方才打消了拓跋珪的猜忌。

    是功臣勋旧中唯一还受重用之人。

    “慕容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去招惹刘氏兄弟,此战必败。”拓跋珪之前在刘道规手上吃了一个大亏,至今记忆犹新。

    “依臣之见,燕晋交兵,必两败俱伤,陛下可聚集重兵,燕败则攻燕,晋败则攻晋!”

    “不错,晋人内斗不休,连年内战,此时攻打南燕,自取灭亡,此天助陛下成就大业!”崔宏拱手道。

    拓跋珪随意屠戮勋旧,却对崔宏敬重如故。

    这些话也说进他的心坎里面去了,“自枋头之战,朕常思兵败之耻,夜不能寐,刘道规刘裕虽是龙虎,但想攻灭南燕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待其国力折损,朕将引二十万步骑南下,一举拿下南燕,攻克江淮!”

    “陛下英明!”

    魏国君臣虽认为慕容超会败,不过晋国一定不会好受。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晋国虽在推行土断,但时日尚浅,土断没有三五年,难以看到效果。

    反而这些年王恭、司马元显、殷仲堪、桓玄、刘裕你方唱罢我登场,妖贼肆掠,权力更迭太快,晋国早就不是淝水大战时候的晋国。

    刘裕刘道规这时候北伐,时机并不对,若是晚个三四年,等土断转换为国力时,再北伐胜算会大很多。

    而且慕容超并非善类,作为一个流亡的宗室,四处流亡,一继位就镇压了兵变,除掉慕容德留下的老臣,将南燕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怎么看都是一条饿狼。

    群臣恭维之下,拓跋珪心情大好。

    这时次子拓跋绍拱手而出,跪在地上:“母亲有病在身,受不得牢狱,还请陛下释放母亲,让儿臣能尽孝。”

    拓跋绍长大,封了清河王、征南大将军,拓跋嗣出逃在外,拓跋绍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了储君的不二之选。

    按魏国子贵母死的宗法,拓跋绍之母贺氏被囚禁在牢狱中,即将处斩。

    “起来。”拓跋珪瞬间变脸。

    群臣噤若寒蝉。

    拓跋绍却毫无惧色,起身与拓跋珪对视。

    拓跋珪性情暴躁是因为五石散,而这个次子天生暴虐,好劫剥行人,斫射犬豕,以为戏乐,曾生剖孕妇,取腹中胎儿观看。

    拓跋嗣常以仁义教导之,却并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

    拓跋珪将其倒悬于井中,濒死方才取出,留了他一命。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性情可想而知。

    “没出息的东西,你到底是我拓跋家的子嗣,还是贺兰部的?”

    此言一出,众人眼神都怪异起来。

    贺氏是拓跋珪的姨母,当时已经嫁人,天生丽质,拓跋珪巡视贺兰部,心动不已,遂杀其夫,强娶入宫,生下拓跋绍。。

    “母亲生我养我,儿岂能不孝?”拓跋绍振振有词。

    贺兰部是魏国第二大部族,也是拓跋绍的拥护者,如果贺氏被诛除,拓跋绍在魏国就势单力薄。

    而势单力薄之人,在北国别说继位,连活下去都难。

    “逆子!”拓跋珪脸上青筋直突。

    拓跋绍也是经历过生死之人,别人怕他,拓跋绍却不怕,“陛下要杀儿子吗?”

    一句话竟然顶的拓跋珪无言以对。

    拓跋珪刚愎自用也罢,猜忌多疑也罢,都是为拓跋氏的江山,但儿子不一样,是血脉,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

    长子拓跋嗣已经跑了,再杀次子,其他几个儿子必定人人自危。

    这是自毁根基。

    “叉出去、叉出去!”关键时候,拓跋珪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留了拓跋绍一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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