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的最上层，科学不再探索真理。

    它只是神的另一种饥饿。”

    ——《终焉之塔·上层档案·卷Ⅰ》

    塔上层，暴食之国。

    那是一座悬浮在赤红天幕中的城市，穹顶由巨龙的白骨与黑金铸成，无数机械神像垂首静立，光线从它们的眼窝中流淌，犹如冷漠的神明在默祷。

    地面覆盖着暗色金属，隐约可见的数据流在其下蜿蜒闪烁，像被封印的血脉在缓慢跳动。

    整个国度笼罩在一种诡异的秩序之中，完美、对称、神圣，却美得令人不安，仿佛神迹与病态在同一处呼吸。

    米兰达站在中央实验殿的高台上。

    她的白色实验袍在红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弱的金辉，黑色手套上沾染着细微的血痕，却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优雅。

    光刻手术仪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冷白的灯光映亮手术台上那团庞大而扭曲的饕餮残体。

    那血肉如山，似由无数生命拼接而成，每一次呼吸，金色的数据流便在其体表闪烁，宛若神经在回应她的触碰。

    她的动作稳如雕塑，手指在光刃与能量屏之间穿梭，操作、记录、切割，精确得如仪式般神圣。

    每一次下刀都带着冷静的敬意，她的眼神专注而安然，那表情既像科学家在研究，又像信徒在祈祷。

    在她背后，静立着两座培养皿。

    左侧那座盛满血红的液体，液体深处，一名女子蜷缩着身体，她的皮肤几乎与液体融为一体，

    周身被红玫瑰与荆棘缠绕，花瓣铺满半边面庞，另一半则隐藏在阴影中，静谧而诡丽。那是“噬血玫瑰·原野美代子”。

    右侧的培养皿乍看空无一物，但只要从另一角度观察，便能看到一道不断变幻的二维影子，它在透明壁上游走，时而为人，时而为兽，时而又化作一片流动的星图。

    那是“群星璀璨”，二维降临者的残形。

    空气中弥漫着培养液的气味，金属的甜腥与花香混合，冷冽又妖异，使这座实验室更像一座神殿，既是献祭的祭坛，也是创造的摇篮。

    “数据同步百分之七十九。”米兰达轻声念道。

    她的声音被记录系统实时转录，字句悬浮在半透明的光幕上。

    她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饕餮残体的外壳，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流动的光，那光顺着她的手指蜿蜒上升，映亮了她的侧颜。

    此刻，她的眼神柔和，带着一种近乎母性的温度，仿佛在注视自己的孩子。

    然而，几乎在同一瞬间，脑海深处传来那场会议的声音。

    “你的计划浪费了我赋予你的两个道具，七百个信徒，而你还被人在你眼前夺走饕餮的控制权。你太让我失望了，米兰达。”

    那声音低沉冷漠，仿佛从塔顶降下，带着不可违逆的权威。

    米兰达缓缓跪下，双手按在冰冷的地面，额头触及反光的金属。她的声音颤抖，却依旧平静：“我带回了饕餮的残体。”

    语气中没有辩解，只有笃定与信念。“它能证明——神是可以被拆解的。”

    沉默。漫长得几乎能让空气冻结的沉默。

    最终，那声音淡淡响起：“证明之前，别让我看到你。”

    光线骤然熄灭，通讯中断，会议结束。实验殿重归黑暗，唯有饕餮残体体内的金色数据流依然在跳动。

    米兰达缓缓抬起头，汗水沿着她的下颚滑落，落在金属地面。

    她的脸上没有怨恨，只有一抹奇异的笑意——那笑容冰冷，却透着决绝的光。

    她放下手术器械，目光落在眼前那庞大的残体上。

    光影映在她的脸上，嘴角缓缓上扬，那笑容里既有恐惧，也有渴望。“我会证明的，”

    她低声呢喃，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溢出，“我会让祂看到新的神诞生。”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饕餮胸口的位置。那里的血肉微微起伏，仿佛在回应她的誓言。

    她的脑海深处忽然闪过那场“清洗”的记忆，那是她不愿回想却永远无法遗忘的噩梦。

    那时，她的前任们一个接一个被带走，脚步声在无尽的塔廊间回荡。

    她看见他们被原初注视，金色的灵魂从脊椎汩汩涌出，原初之眼伸出半透明的触须，贯穿他们的头颅，像神在吸食他们的思想与信念。

    那些躯体在片刻后软倒在地，血与灵混合成粘稠的液体，渐渐凝固成透明的苔藓，沿着议会的墙壁爬升、蔓延。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腐败的甜腥气。她躲在角落，浑身颤抖，亲眼看见“饕餮·月蚀”在被吞噬的最后一刻仍注视着她。

    那一双眼睛在化作虚无前，似乎还在传递什么——是祈求，还是警告？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自己在恐惧中发誓：绝不沦为血食，绝不成为废弃之物。

    她的手指轻轻一颤，现实重新归于眼前。试剂瓶中的液体缓缓滴落，溅在饕餮的皮层上。

    残体随之抽搐了一下，金色的光自胸口处亮起，闪烁如同心跳。米兰达俯身观察，唇角勾出一抹几乎温柔的笑。“很好。”

    她低声道，“你还记得饿。”

    饕餮的残体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金色的光沿血脉扩散，蔓延至四肢。

    实验台微微震动，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香气，冷冽又诡异。米兰达满意地点头，眼神柔和却冷酷。

    “再耐心一点，”她轻声呢喃，“新的神，需要一个更好的胃。”

    光屏忽然闪烁，一连串字符迅速流动。

    【通讯请求：镜界坍塌·请求接入。】

    米兰达摘下手套，伸手轻触光屏，唇角的笑意微微上扬，带着优雅而危险的冷意。

    “终于肯来了吗？”她的声音柔和，却像寒光划过玻璃。光幕闪烁着冷蓝的脉冲信号，

    她抬起手指，轻点通讯键，光线在空气中扩散成涟漪。几秒后，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镜界坍塌。

    那家伙一如既往地带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嘴角叼着一根金属烟管，身后漂浮着碎镜般的裂光，反射着无数虚幻的自己。

    他的发丝在半透明的虚影中轻轻飘动，仿佛永远不属于任何现实的倒影。

    他扫了一眼米兰达身后的实验舱，吹了声口哨，语气轻浮又带着一丝感慨。“啧——真怀念。”

    他说着，笑着用烟管指了指左侧那具浸泡在玫瑰液中的女人，“那位噬血玫瑰小姐还挺漂亮的，现在还能动吗？”

    米兰达的目光冷得像手术刀，声音不高，却有种让人心底发凉的平静。

    “再多说一个字，我会亲自帮你解剖你的眼球神经。”

    镜界坍塌立刻举起双手，露出假惶恐的笑容：“好吧好吧，谈正事。你这脾气啊……越来越像祂了。”

    米兰达没有回应，只轻轻扭了扭颈椎，实验室的灯光随之微微一暗。她开口时语气冷静：“饕餮残体的数据，完成了解析？”

    “当然。”镜界坍塌吐出一口银色的烟雾，烟雾在空气中化作数字粒子散开，闪烁着微光。

    “全量模拟已经完成。祂的神经结构复杂得离谱，但我确认了一件事——”

    他伸手划开虚空，一道光幕在两人之间展开，中央浮现着巨大的螺旋构图。

    光线在那螺旋中流转，宛如一颗活着的星。

    “饕餮的神经系统并非单纯的生物组织，而是一台生物服务器，原初的造物，完美得近乎可怕。”

    镜界坍塌的笑容多了几分玩味，“而你想要的‘新神接口’，现在已经能开始构建了。”

    米兰达的嘴角缓缓扬起，那笑容介于祈祷与预言之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很好。”她的眼神闪着微光，“我就知道，它还记得‘吃’是什么。”

    “吃？哈。”镜界坍塌挑眉，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听起来像你自己。”

    米兰达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的实验台，语气平淡而笃定：“我们都在吃。有人吃肉，有人吃梦，而我吃——神。”

    空气随她的语气微微震动，光线在实验舱壁上轻轻闪烁。

    镜界坍塌靠近屏幕，声音低了几分：“世界先生对你的‘新神计划’……很感兴趣，不过，这件事也很危险。”

    米兰达叹息，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从容：“祂总喜欢在刀锋上挑选舞者，而我也一样。”

    镜界坍塌盯着她，眼底掠过一抹严肃，声音压低：“米兰达，你真的有把握吗？创造‘新神’，那已经不是复制旧神——那是在挑战祂们。”

    米兰达的神情微动，随即微微一笑，眼眸中浮现出一抹近乎神性的光。

    “旧神终将腐烂。只有我们，才掌握神的公式。我们不祈祷，我们制造。”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危险的优雅与坚定的狂热，那语调像是在描述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而非计划一场叛神。

    镜界坍塌用烟管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半是调侃半是叹息：

    “我想，你该记得自己的代号——饕餮月蚀。暴食者，创造者，吞噬者。真希望哪天你别连自己也吞下去。”

    米兰达伸出一只手，指尖在光幕上划过那螺旋的数据流，声音低沉而笃定：

    “只要数据足够，我就能造出一个比祂们更完美的神。”

    镜界坍塌叼着烟，笑容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忧虑：“那我就祝你成功。反正我也没别的信仰，只信利益。”

    米兰达挑了挑眉，语气冷漠：“原初沉默，也许能赐你一个新的名字。”

    镜界坍塌摊开双手，笑意里带着几分无奈：“不敢。只是……”

    他停顿片刻，苦笑着补了一句，“神太安静，总让人害怕。”

    米兰达的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容深沉而冷漠，仿佛深海在微笑。“那是因为祂在倾听。”

    通讯信号逐渐消散，光幕边缘一点点黯淡，镜界坍塌的影像碎裂成无数光粒，在空气中飘散。

    实验殿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米兰达转过身，目光掠过那两座培养皿，最后停在中央的饕餮残体上。

    玻璃壁上映出她的倒影，与窗外那轮血色的月蚀叠合。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唇角微微上扬，低声呢喃：“新的神，将由我来书写。”

    培养液轻轻翻涌，残躯的胸口微微鼓动，仿佛心脏在缓缓苏醒。

    金色的光流沿着血管流动，照亮了米兰达的侧颜。那一刻，她的神情介于祈祷与诅咒之间，冷静得近乎虔诚。

    在暴食之国的穹顶之上，血月的阴影缓缓扩散，赤红的光洒落实验殿，映入她的眼中。

    那一抹光让她的笑更深，像预告神的降临，又像在迎接世界的终结。

    “旧神的呼吸正在衰退，

    而新神的心跳，只需一点疯狂就能唤醒。”

    ——《终焉之塔·上层议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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