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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余灰落尽,归途不归


他们笑着,不是因为安全了,

    而是因为害怕那一刻,

    终于不再会笑。

    “……嘶——”

    “咔啦……嗡——”

    耳麦中传来的,不是声音,而是某种扭曲的杂音——像一整片宇宙在一页纸上拧出裂痕,又像某人隔着残破星图试图扯回一个频道。

    风不动。

    灰雾未散。

    七人静静围绕在安吉拉陨落后的残灰前。

    尚未完全消散的星图余波仍在他们脚下起伏,像旧战场上最后一个尚未归档的心跳。

    “……维拉?”林恩低声唤道,手指轻点通讯卡牌,幻化出的调频器在她掌心波动,尝试接入主信道。

    “维拉,听到请回应。”

    沉默。

    一阵刺耳的杂音,像骨头摩擦天线。

    司命微蹙眉,正要调整调频频率,却在那一瞬——

    耳机中,传来一道极轻、极薄,却极清晰的声音。

    “……听得到……吗……”

    那是维拉的声音。

    带着静电,带着血与呼吸混合的破碎节奏,仿佛从一座正在塌陷的星门废墟深处挣扎而来。

    她说话的节奏极慢,像每一个字都需要穿越一层空间的缝隙,被世界规则一字字拉扯着通过。

    “星桥……定位完成。”

    “所有……凡人已脱离。”

    “婼离已确认……目标坐标……”

    声音微顿。

    然后她低声道:

    “但……”

    司命抬头,语气冷静而坚定:

    “但什么?”

    下一刻,杂音突兀升高。

    像某种意识频率遭遇撞击的信号撕裂。

    赫尔曼皱眉:

    “她要断了。”

    下一句——仿佛是被撕裂的布匹,在风中勉强拼成的语音片段:

    “……星桥,关闭了。”

    然后是沉默。

    长到仿佛下一句再也不会来。

    可就在信号彻底断绝前,维拉的声音如一缕在真空中打转的风,挣扎留下最后一句回响:

    “你们……坚持……路可以……重开……”

    然后,通信彻底中断。

    只剩耳机中,回荡着一片真正的空白。

    ——

    他们七人,站在空地上。

    冥河已退,黄泉已静,灰烬如尘。

    四周,是黄泉消散后的冥灰未尽。

    上空,天空如褪色子宫壁,灰蒙低沉,却迟迟不落雨。

    司命缓缓垂下通讯器。

    林恩喃喃:

    “所以……如果我们要离开……”

    赫尔曼吐出口气:

    “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信奈缓缓合上命册,眼神坚定:

    “杀死疯子十三。”

    这句话落地如判语。

    一锤定音。

    塞莉安仰头看天。

    她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疲惫,却只维持了一瞬,转而成笑。

    那是血族的笑,带着骨髓里的张狂:

    “听起来……倒像是真的快通关了。”

    娜塔莎轻轻抚过怀表的秒针,神情冷峻如常:

    “BOSS都打了。”

    “还能有多难?”

    她们没有狂喜。

    只是清醒。

    而司命,轻轻扬起嘴角。

    那不是战术计划成功后的释然,而是某种来自讲述者的确认。

    他望向众人,轻声开口:

    “所以呢?”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风吹起地上的一角残灰。

    安吉拉的衣角随风翻起,揭开其下方压住的一枚旧编号识别片。

    残破、斑驳、早已无人读取。

    但清晰可见。

    上面写着:

    X-00。

    七人都看到了。

    却没有人说话。

    下一刻,他们几乎同时笑了。

    那是一种久违的笑。

    像是——一群玩家终于脱离主线,在清完副本后相视一笑,商量起要不要回主城逛一圈。

    星辉初升。

    新的一天,在一片灰白色的晨雾中,悄然展开。

    —

    废墟中央,燃起一点微光。

    那是林恩借助【无声灰雾】启动的一团“星尘火”。

    点燃方式,是灰塔的一项旧传统:

    将“不存在的火焰”,点燃于“不值得被记住的尸骸”。

    因此,它既不炽热,也不明亮。

    但它足够温柔。

    它在七人围坐的中心缓缓燃烧,微光映着每一张布满伤痕、倦意、却仍不肯熄灭的脸。

    他们没有说话。

    因为此刻,他们不需要剧本。

    ——他们是续写的人。

    “现在是休息时间吗?”赫尔曼率先开口,单手抱膝坐在灰烬边缘,语调懒散,“是不是该有人放点音乐?”

    “你会唱吗?”塞莉安翻了个白眼,火光映着她金红色的瞳孔,像还没收起的火焰。

    赫尔曼思索片刻,竟认真了几分:“我记得……灰塔有首挽歌……怎么唱来着?”

    林恩淡淡开口,不紧不慢:“你唱了,我们就给你立块墓碑。”

    众人没笑,只是目光在火堆之间交错。

    但火焰跳跃中,气氛忽然被一声不合节奏的声音切开。

    “那我们就先讨论个事。”娜塔莎忽然出声。

    “嗯?”赫尔曼挑眉。

    她难得地坐得很放松,枪放在膝盖上,银白短发被星火映出一圈柔和光晕。

    那一瞬,她不再像一个猎人,而像个终于脱靶的幸存者。

    “如果真的能出去,”她缓缓说道,“你们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

    短暂的沉默。

    然后,是信奈的声音,毫不迟疑。

    “我会回八叶神域,把族里的神名簿烧掉一半。”

    她的神情平静却坚决,像在宣布判决,而非愿望。

    “那些我亲手封的伪神之名,不值得再留下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指尖还残留着命册的余温。

    —

    林恩慢慢合上怀表,低声开口:

    “我想申请一次正式的星级评定。”

    众人一愣。

    林恩轻笑一声,微不可察,但温度尚存。

    “十星不是终点。”

    “灰塔要重建,就得再打一份完整的实验报告。”

    她仿佛在给自己,也给过去划下一道工整的流程节点。

    —

    赫尔曼仰面躺倒,望着夜空中残破星图的光,叼起最后一根烟草。

    “我要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开个旅店。”

    “挂个招牌写着——‘记不得的客人,欢迎光临。’”

    他笑了笑,像是在向某个记忆的深处打招呼。

    —

    塞莉安抱膝而坐,红尾轻扫,指尖甩动火星。

    “我要喝酒。”

    “真的?”林恩问,“你也会醉?”

    “不会啊。”她挑眉,笑得明艳,“所以我要喝到醉。”

    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就是血族对抗不朽的方式——制造短暂的失控。

    —

    庄夜歌一边擦拭手中的死潮灯笼,一边淡声道:

    “我想睡觉。”

    赫尔曼哼了一声:

    “你平时不是就一直在睡?”

    庄夜歌抬头看他一眼:

    “这次,我想睡得……不再醒来。”

    众人笑了。

    那不是轻松的笑,而是一种终于可以承认“疲惫”的松动。

    —

    目光最后,落在了司命身上。

    他安静地看着火焰,没有说话。

    众人等着。

    片刻后,他轻声道:

    “我要写一本书。”

    众人一愣。

    “书名我都想好了。”

    他抬起眼,终于也笑了:

    “《命运禁狩》。”

    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然后,林恩先笑出了声:

    “太土。”

    “挺好。”赫尔曼赞道。

    “能活着写完再说。”娜塔莎嘀咕。

    塞莉安扬眉:

    “你会把我写好看一点吗?”

    司命点头:“会的。”

    信奈轻声补了一句:

    “别忘了写下,那些死去的人。”

    庄夜歌叹了口气,看着这群疲惫的疯子,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们……真的觉得自己能写完啊。”

    —

    他们笑着。

    在安吉拉化为灰尘的余地边,在胎海断崖的褪潮中,在秘骸之城终于停风的清晨下。

    他们像真正的逃生者,谈论着一个从未存在的未来。

    他们灭了火。

    没人说“走吧”。

    但所有人都默契地站了起来。

    没有目的地。

    没有坐标。

    他们早就知道,下一场战斗,不在地图,不在星图。

    它在某个至今未被定义的叙述缝隙里——

    疯子十三。

    他们从未亲眼见过他真正的本体。

    但他们知道,他从未离开。

    而他们,也还没写完。

    七人缓缓踏入秘骸之城的中轴主干道。

    那是曾通往旧核心区域的道路,也是当初玩家初次降临、编号者初始孕育、疯子十三最多次通讯现身的地方。

    现在,这里静得令人发寒。

    安静到几乎窒息。

    ——

    街道上空无一物。

    建筑物没有倒塌,却如同“被清空了故事”。

    墙上不见血迹,地面无尸,无弹壳。

    一切都在原位,却仿佛从未发生过战斗。

    没有残骸。

    没有编号尸体。

    没有风。

    连灰尘都不再飘扬。

    仿佛时间在此冻结——或被删除。

    ——

    林恩率先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打扰这段沉默:

    “这里的时间……在流动吗?”

    她抬头,看见一枚风铃挂在半崩的窗台下。

    它不动。

    连金属的轻响也没有。

    娜塔莎轻扣枪口,目光冷静:

    “空气密度过高。”

    她缓缓抬头。

    “这不是没有风。”

    “是风被‘压住了’。”

    就像婴儿在破水前的沉寂。

    ——

    赫尔曼捻了捻烟草末,忽然低笑了一声。

    “像不像……回到娘胎?”

    其他人齐齐看向他。

    他摊手:

    “四面密闭,缺氧,血腥,温暖。”

    “这地方不像废墟。”

    “像个还没破水的——巨大子宫。”

    没人反驳。

    因为他说得对。

    这不是死地。

    这是某种“未终结之所”。

    ——

    司命停下脚步。

    他望向前方一座尚未损毁的屏幕墙,那是十三曾用于直播惩罚编号者的主系统核心。

    如今已黑屏,但其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实验日志  No.9999】

    【阶段结语:孕育中止】

    司命眉心微蹙:

    “这不是实验完成。”

    “这是实验被迫……打断。”

    他语调平静,却比任何战斗都更沉重。

    他们越往前走,心中越沉。

    不是因为敌人逼近。

    而是因为他们已然明白:

    ——这不是胜利之后的世界。

    这是最终结局真正开始前的,子宫宁静。

    ——

    信奈驻足,看着路旁一尊半跪的命种残像。

    编号·X-77。

    它的骨骼结构早已扭曲,面部塌陷,跪伏在一尊母像雕塑前。

    嘴张着,却没有声带。

    像是死前还想说一句话,却没来得及。

    庄夜歌看了一眼,低声道:

    “你们不觉得……这里的每一具残影……”

    “都像是在等待一场复活?”

    ——

    无人作答。

    然后,他们加快了脚步。

    不是仓促。

    而是踏实。

    他们在找。

    一个可以靠一靠的地方。

    也是——最后能坐下,把笔架起来的地方。

    不是为了藏。

    是为了迎。

    迎接那个至今未露面的“疯子”。

    他们终于走到那座广场。

    十字交汇的石板地,城市中轴的原点。

    它不破败,不崩塌,仿佛被某双手刻意擦拭。

    中间,一块信息板孤零零立着,面板光洁,连编号图层都被抹除,只剩一道几乎擦不掉的划痕:

    “谁是第一个?”

    无签名,无日期。

    像谜语,也像审判。

    ——

    他们围坐在那块信息板旁。

    七人,静静放下了武器。

    这不是放弃。

    这是给自己一个信号:

    我们准备好了。

    ——

    林恩最先坐下,怀表平放膝头。

    “灰塔从不立纪念碑。”

    “因为真正记住的,不需要石头。”

    ——

    赫尔曼靠着一根断裂的光柱,仰望这片寂静街道:

    “真想再抽一根。”

    “要是能抽到第十根,说明我还活着。”

    ——

    信奈展开命册,翻到新的空页。

    她放下笔,像在为未来空出一章:

    “今天这一页,不写神名。”

    “写我们。”

    ——

    娜塔莎擦拭枪膛,声音低得只剩咬字:

    “五发,弑神从不留情。”

    “但我更希望,不用开第六发。”

    ——

    塞莉安蜷在司命身边,头靠在他肩上,轻声:

    “我这次……不想演了。”

    “我就做我自己。”

    ——

    庄夜歌靠着信息板背后,闭上眼,低低吐息:

    “别叫醒我。”

    “醒了,就开战。”

    ——

    最后是司命。

    他站着,看着那块空白信息板。

    脚下,是编号投影环的残痕,像一圈圈被清空的名字。

    风,终于吹了起来。

    他轻声说。

    不是对他们。

    是对这座城——对这场从未真正中断的“剧”。

    也是对那个还没出现,却从头就在“读”的疯子说:

    “我们还没出城呢。”

    有些人走出了星桥,

    却还留在那场梦里。

    有些人留下了,

    却从未回头。

    ——

    耀星秘所,秘诡师公会主城。

    位于八门交汇的中央脊带,是现实与门世界之间最后一道行政中枢。

    昔日威严肃穆的圆弧形神塔,此刻被晨光笼罩一层淡金辉芒,塔身如清洗过的骨骸般洁净无瑕。

    而此时,那条贯穿时空、引导逃亡的星桥光道,正从中央平台深处缓缓收拢,如一只刚刚收回触手的巨兽。

    光门中,有人群跌落而出。

    不是奔逃。

    不是哀号。

    而是——

    一种介于茫然与怅惘之间的沉默。

    像是身体已被接纳,但灵魂还停留在另一边。

    维拉第一个走出光门,手中扶着伤势沉重的萧涟音。

    她脚步一软,几乎跪倒,但仍咬牙将身边人托出边缘。

    “治疗组!”她低喝,声音在三层圆形平台间回荡,打破了光门消退后的第一秒安静。

    紧急支援队立刻奔上,抬起萧涟音。

    血从她唇边滴落,在纯白石板上蜿蜒成弯曲曲线,像是记忆在现实表层破开的一道裂缝。

    萧涟音虚弱地睁开双眼,嘴唇干裂,声音几乎被风掩盖:

    “司命……他还在……你们不能……让他……”

    话未说完,她头一歪,被抬入中央治愈所,意识归于昏黑。

    ——

    维拉站稳身形,刚欲回头,再次确认最后一波跨越情况,却见婼离已穿过人群走来。

    她一身星纹战袍,光线斜照在肩,像一道从天幕落下的冷色帷幕。

    她停在维拉面前,语气没有情绪起伏,却压得人心口沉重:

    “所有人?”

    维拉低声点头:

    “除了……他们。”

    婼离沉默。

    她没有追问名字。

    但她眼神中那一丝压抑的波动,说明她明白。

    不等她开口,段行舟和鲁道夫也跌跌撞撞地穿过光门。

    他们浑身血迹斑驳,身上伤口还未凝固,仍带着秘骸之城的味道。

    段行舟气喘着说:

    “最后几个凡人也都出来了。”

    他顿了顿,喉头一紧:

    “除了……”

    维拉抬眼:

    “许今宵?”

    段行舟点头,咬牙回忆:

    “他跟我是一组,一直在我后面。”

    “星桥关闭前,出现了一次空间端流。”

    “我们站不稳,很多人都被震开。”

    “我被撞倒,爬起来时——他就不见了。”

    婼离吸了口气,声音低下来:

    “也许是被卷进了星界虚层。”

    “也许是……自愿脱离了队列。”

    ——

    维拉凝视着地面,语气近乎咬牙:

    “他不是那种人。”

    婼离没有争辩。

    她只是缓缓转身,对身后护卫下令:

    “通知信息组。”

    “整理全部转移记录,锁定坐标误差、空间裂缝、残余识别流。”

    “我不希望——他失踪得太干净。”

    —

    星桥关闭的两小时内,耀星秘所共接纳幸存者六人。

    其中绝大多数,是未绑定秘诡卡牌的普通人。

    他们被统一送往“银界管理楼”地下一层——一座专为门世界归还者设立的记忆调适中心、身份复核室、以及临时隔离结构。

    不是为了防疫。

    不是为了盘查。

    而是——

    给他们一个选择。

    一张被悄然递出的纸条,上面只写着三个问题:

    你,想记得吗?

    你,想继续吗?

    或者,你宁愿——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每一个人,在答题前,都要坐在一扇窗前。

    窗外,是现实。

    窗内,是那一整座已经烧掉了的梦。

    “你的决定?”莉莉丝低声问,目光越过处理舱门,看向走廊另一边坐着的林婉清。

    女孩坐在金属长椅上,双臂抱得很紧,像在用尽力气抵抗身体里残留的回响。

    她没有立刻回答心理监察师的问题,眼神落在地面,仿佛仍穿越着星桥另一侧未熄的梦。

    “你的记忆处理类型是什么?”监察师重复,“是请求遗忘?还是愿意保留?”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深渊边缘寻找一个回音。她缓缓抬头,语气没有一丝颤抖:

    “我不想忘。”

    监察师皱起眉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将面临持续噩梦、身份边界模糊、精神震荡,可能无法重新适应正常的社会秩序。”

    林婉清却平静地打断了他:

    “我知道。”

    “但我更害怕的,是有一天再遇见那种事……却忘了我曾经活过一次。”

    她没哭。

    声音清晰,像某种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名字。

    监察师沉默,随后在记录本上,划下一道醒目的标记:

    记忆保留:全。

    —

    不远处,鲁道夫与段行舟也正在接受身份处理。

    “你们两位持有已绑定秘诡卡牌。”另一名行政管理官语气平静,“根据《秘诡携带者法令修订案》,可选择申请登记为非编制秘诡师,或放弃卡牌,进入卡面回收流程。”

    鲁道夫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双曾操作机床,也抱过女儿的手,如今布满烧伤与裂口。

    他缓缓开口:

    “我想留下。”

    “不是因为我还年轻,或怀着什么英雄梦。”

    “只是……如果下一次,是我妻女遇见那种东西,我至少可以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挡一下。”

    管理官点头,在表格上填入备注:

    “入编申请:生存型,生命系兼容。”

    —

    段行舟也没有犹豫。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扎进金属:

    “我弟弟还没回来。”

    “哪怕只剩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放弃追下去的手段。”

    “而那张卡,是我唯一能留下的追踪工具。”

    鲁道夫转头看他,两人彼此对视,点头。

    段行舟低声笑了一声:

    “你还记得十三那个疯子留下的那句话吗?”

    “‘不是所有编号都值得活下来。’”

    鲁道夫咬牙,冷冷回应:

    “那我们就让他看看——普通人,也能活得值得。”

    —

    走廊尽头,林婉清抬头,看见他们。

    三人隔着医疗舱门、系统检测光幕、记忆判定仪对视了一眼。

    没有微笑。

    但在那一眼里,他们交换了一个无声的共识。

    ——他们已经不再是“被救回来的人”。

    他们是——从地狱里,捡回命运之刀的人。

    —

    夜幕悄然降临,笼罩了整个耀星秘所。

    繁星稀疏,主塔投影下的城市轮廓宛如濒死心跳。

    主控塔第七层,战后处理与星桥追踪调度中心,灯光幽暗,控制台如坟冢般静立。

    维拉站在主演算台前,双臂交叉,指尖缓缓敲击桌面。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呼吸很稳。

    身后,脚步声响。

    婼离走入,斗篷未解,星辉残光尚未从她肩膀散尽,那是通行星桥残留的空间粒子。

    代表她——刚刚亲自完成了那场归还。

    她的眼神如常,冷峻、专注,但比战前更沉了一分。

    “没有回应?”她问。

    维拉点头:

    “星桥彻底闭合。”

    “坐标链断了。”

    “连空间余波都被主动清理。”

    婼离沉吟几秒,唤出一串编号,投射在空中。

    【编号:00013】

    【身份等级:命种造物主级】

    【观测等级:禁环】

    【结构识别:超出星灾标准构造】

    【处理建议:星灾之上·特派介入级】

    她语调低了几度:

    “疯子十三,已经不再是我们之前理解的星灾秘诡师。”

    “他完成了‘重构’。”

    维拉抬头,眼神犀利:

    “你的意思是——他已不再是人类意义上的超凡者?”

    婼离点头,轻声回应:

    “不。”

    “现在的十三,是一座结构体。”

    “他不再依赖卡牌。”

    “他是命种本身。”

    “他是自己的父、母、骨……与定义。”

    维拉低声开口,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一种近乎不愿相信的颤意:

    “那司命他们……”

    婼离静静凝视着前方的虚空。

    那里没有影像,却仿佛正有千百条叙述链缓缓交错。

    “不是他们太弱。”

    “是他们面对的东西——已经不在‘玩家’这个层级上了。”

    她语气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像落在主控室的金属壁上,带出回音。

    片刻沉默后,她继续:

    “他不再攻击。”

    “他在构建。”

    “像一个……神。”

    “构建语言,构建时间,构建种群。”

    “构建一个足以对抗整个门世界的——第二物种。”

    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迟疑,眼神深处浮现一种极罕见的、不安。

    “如果他完成了构建……”

    “那我们,不止是失去秘骸之城。”

    “我们——可能会失去‘人类的定义权’。”

    维拉喉头一紧,喃喃低语:

    “他要成为‘命种之神’。”

    婼离缓缓摇头,语气冷冽如裁断:

    “不。”

    “他不是要成为神。”

    “他要成为——新的‘人’。”

    这一刻,命种造物主-十三与虫群之心-婼离,两位超越星灾的存在仿佛于虚空之上对望而立。

    没有高声指令。

    也没有战术图层闪动。

    但主控室的能量系统,在无声中开始重新调度。

    灯光微暗,隔离舱内壁升起密密麻麻的协议线条,像是某种尚未声明的战备宣告。

    婼离转身,步伐坚定:

    “我准备亲自前往秘骸之城。”

    “因为如果我们不再开门……”

    “那他——就会走出门。”

    —

    与此同时,城市广场。

    火已熄,血已冷。

    夜色未散,却无星无月,像是天幕本身陷入了某种延迟加载的崩溃状态。

    七人静坐于灰烬中央,无一人言语。

    那是种不约而同的沉默,不是疲惫。

    而是,等。

    等某种“迟来的必然”出现。

    司命坐在那块空白信息牌前,指尖缓缓转动命笔。

    一圈,又一圈。

    每转动一次,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缓一分。

    不是因战斗后遗。

    而是因为——他感受到自己正在被“谁”凝视。

    ——

    塞莉安轻轻一颤。

    她不是惧怕。

    她是血族,她的种族不怕光明与黑暗的交替。

    但她本能地知道:

    “有个东西……在等我们笑完。”

    —

    林恩掀起怀表盖,指针开始规律跳动。

    滴答声恢复清晰。

    但只有她能听见。

    她忽然发现,身边的风声、呼吸、远方回响……

    都被某种无形之手——剪断了音轨。

    —

    赫尔曼正要点烟,火石擦响的那一瞬,火光在空中停滞了半拍。

    不是错觉。

    是时间,真的被推迟了。

    —

    庄夜歌低声说:

    “死潮,没有波动了。”

    “灵魂,不再移动。”

    他皱眉,看向广场尽头。

    “像是……所有还没死透的东西,正在屏住呼吸。”

    —

    忽然,娜塔莎低声道:

    “别动。”

    众人一怔。

    她已举起枪口。

    她指向远方街角。

    风,在那里转了一个角度。

    不是狂风席卷。

    而是,有一个站在风中的身影——挡住了风。

    —

    信奈抽出命册,手指翻页,却在未落笔前,指节生出汗意。

    她低声喃喃:

    “不是编号。”

    “不是命种。”

    “不是神。”

    “不是我们见过的任何存在。”

    她的声音像在读咒,却又像在自我确认现实。

    —

    那道身影没有靠近。

    但它——像是从他们七人沉默的缝隙中,长出来的。

    不是踏入的。

    是早就坐在那里,只是直到现在,他们才敢看清。

    司命缓缓睁眼。

    他望向空空如席,却多出一道影子的广场中央。

    他站起身。

    众人随之起身。

    他没有说“来了”。

    没有说“准备好”。

    只是轻声道:

    “我们,终于——站到了真正的‘十三’面前。”

    —

    风动。

    像是剧院的幕布,终于在写完前一章后落下。

    而那位剧本真正的作者——

    坐在了观众席的最前排。

    有时候他们不是在前进,

    而是神在退后——

    只为了你能说一句:

    我以为我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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