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星桥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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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是由生命构成,
而是由门。
有人负责诞生,有人负责离开。
而有人——必须留下,
成为那扇门的最后一页。」
Z-217门残迹区,最深处。
这里的空间仿佛被时间忘记,腐蚀的穹顶像一只翻转的骨壳,横陈于空,隐约勾勒出曾经祭仪大厅的弧形结构。
碎裂的石柱交错倒塌,横七竖八,残破如断肢,嵌入尘土。
风声在残墙之间回旋,像某种早已失效的咒语仍在低语。
这里,曾是秘骸之城最早构建的副本节点之一。
失败,被遗弃,掩埋于主程序之外。
但也因此,疯子十三未能及时将它彻底抹除。
而今,它成为这群逃亡者最后的赌注——
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区域稳定。”御神院信奈举起手中的命运秘诡,眉心微浮术式光纹,语气简短却确定,“‘破壁之语’传来回响,空间坐标可被链接。”
“好。”维拉点头,眼神一凛,立刻转向娜塔莎:“开始连接。”
娜塔莎早已就位,她取出一张泛着微光的【命纹通讯锚卡】,指尖轻轻贴住卡面,低语咒令,整片空间随之微微震颤。
一阵几不可闻的撕裂声在空气中响起。
随之而来,一道蓝金色的光束从卡心中垂直贯入地面,像一枚缝针,将他们从世界边缘钉回原初坐标。
娜塔莎闭眼,声音低得像祈祷:
“婼离……这是我们的最后请求。”
数息之后,卡面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微光,一道断续而破碎的意识流穿透维度而来——
不是语言,而是压缩格式的精神信号,在所有持有秘诡链接的神经中浮现出断裂回响:
“——星桥构建需——三位坐标锚……”
“命纹识别、空间稳定、世界识别——”
“你们有命纹,信奈可维稳——”
“但你们还需要一个‘世界系锚点’……”
现场一静。
“世界系?”林婉清皱眉,低声复述,语气里满是迟疑。
“她的意思是……”她慢慢抬头,“我们需要一张——世界卡?”
娜塔莎的目光已经在队伍中巡回,下一句脱口而出:
“谁持有世界系主秘诡?”
空气中停顿半秒。
然后,一只手,缓缓举起。
那只手戴着黑色指套,腕上拴着细细的魂铃,低沉的铃音随动作微响,宛若魂界的风穿过记忆之门。
庄夜歌,向前一步。
“我。”他说。
他的声音,如一把早已掷出的钉锤,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弧线,落入沉默之海。
“我是——酆都引魂人。”
“我所持之卡,是世界系·高阶秘诡——《黄泉渡引·死潮界》。”
他话音刚落,整片空间仿佛骤然安静了一秒,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在倾听那张卡牌的名字。
他缓缓抬起手,从衣袖中抽出一张古铜色卡牌。
卡面一片沉寂幽冥之色,其上描绘着一座横跨在幽冥之河上的古石桥。
桥下死潮翻滚,桥头伫立着一位身穿黑褂、缀满铃铛的引魂人。
那人无脸——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那就是庄夜歌自己。
【No.8129《黄泉渡引·死潮界》】
世界系高阶秘诡·绑定型
“‘死潮界’不是我的武器。”
庄夜歌开口,声音低沉如钟,却铿锵如誓言。
“它是一座桥。”
“世界与世界之间,门与门之间。”
“我——本就是来送人走的。”
空气似乎为之一凝,风声在这一刻被斩断,只剩他的声音在这片即将撕裂的空间中回荡。
林恩蹙眉:“你说得轻巧。”
维拉出声,语气冷静:“她说的是‘世界系锚定’。不是开启一个副本,也不是打一场仗。”
“那意味着你——必须成为那扇门的本体。”
“稳定不动。”
“让通道……借你之躯而成。”
“你知道燃烧这张卡的代价是什么吗?”
庄夜歌微微一笑。
笑得很轻,像是看透了彼岸的魂。
“我知道。”
“我将燃烧——全部理智之星。”
“维持世界定位,维持坐标稳定,维持那座桥……不坍。”
“但我不会死。”
他转头看向司命,眼神穿越所有人,落在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上。
“因为我不是在战斗。”
“我是——在留门。”
众人一时沉默。
穆思思眼眶泛红,忍不住低声喊:“你疯了吗……你可是……”
“我是引魂人。”庄夜歌轻声打断她,笑意如烟。
“以前是送死人过桥。”
“今天,送活人一次,也不算违规。”
他缓缓抬起卡牌,动作平稳如仪式。
“——启动。”
他低声说出这两个字,像落锤的神判,又像在古老宗庙前,燃香者对神明许下的渡魂之誓。
他将卡牌融入命纹星图。
刹那间——
整个Z-217门残迹区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按下了“重启”键。
一声沉闷如心搏般的脉冲自地底轰然炸响,像某种深海心脏骤然跳动,将整片区域从根基唤醒。
地面开始剥离。
不是崩塌,而是被一股难以命名的意志强行“重构”——原有的废墟、岩层、战场布设,正在被一点点擦除,然后重写。
灰、黑、白三色迅速覆盖一切。
灰尘、瓦砾、阵法节点、观测装置,全都失去原有色泽,被“死潮界”的规则吞没。
它们不再属于现实世界,而是化作冥界景观的一部分。
这是庄夜歌的领域。
他缓缓迈步,走向仪式核心,那座正在凝现中的“黄泉渡桥”。
魂铃未响,但铃影已现。
他站定,黑衣如墨,背影如碑,仿佛此刻天地间只剩他一人与那座即将成形的桥对峙。
他的星图,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动点燃。
第一颗理智星——燃起。
炽光从他脊背直贯至头顶,仿佛某个沉睡系统被唤醒。
“已接入锚点共鸣。”
御神院信奈的术式秘诡迅速同步,声线短促:“世界坐标稳定率上升。”
第二颗理智星——点燃。
炽热从指尖蔓延至脚底,脚下的桥面开始具现轮廓。
“能量脉冲趋稳。”
林恩一手扶着仍在震荡中的信奈,另一手撑开维稳符光:“空间干扰已清除,维度层开始折射。”
第三颗理智星——燃起。
庄夜歌抬头,看向天空。
那一刻,他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悄然坚定的决心。
他低声自语,像在回应谁,又像在安慰自己:
“这扇门,我送你们走——”
“就当是为所有被我送走的人,送的一次……回程。”
他缓缓跪地,双掌重重压上桥面。
血,从他的掌心中涌出,被桥面吸收,如供奉的香火。
“第四颗……”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目光依旧坚定,眸子亮得像夜中燃烧不熄的灯塔。
“第五……”
天空开始异动。
一片缝隙缓缓撕裂,如一层苍穹胎衣被剖开,一道金白色光柱从那缺口中倾泻而下,笔直刺入“死潮界”领域核心。
冥与光,在同一轴线交汇。
“第六……”
桥面彻底成形,浮现完整的桥身、魂钟、引魂文印、封渡祭符。
一道由死构成、却朝向生的“门”,缓缓在桥头显影。
就在此时,虚空中婼离的意识流传来,带着远距离的穿越感:
“……已捕捉坐标……命纹锚点接通……倒计时七分钟……”
“第七……”
庄夜歌的眼前猛地一黑。
血压、心率、精神力阈值,全部跌入临界。
他几乎要昏迷,却仍死死睁着眼,只为能多看一眼那道正逐渐凝实的“归途之门”。
那是一座写着“生”的门。
而他,用“死”,在支撑它开。
“第八。”
最后一颗理智星,在他星图中轰然燃尽。
整座“死潮界”随之一震,迅速稳定下来,所有浮动的结构如定格般沉入现实法则——从秘诡的幻象,转化为现实世界的一部分。
庄夜歌伏倒在桥面之上,脸色苍白,气息薄弱。
但他,仍在微笑。
那笑意仿佛一枚印信,将这扇“归家之门”彻底封定于此界。
“桥还在。”
天幕裂开,一整道金光从破口中垂落,如同一根贯穿“此界”与“彼界”的巨针,将死潮之桥钉入现实根基。
那不是光。
是——回家的路。
婼离的声音再次回荡,清晰得像从星海尽头传来:
“锚点稳定中……星桥同步时间为七分钟。”
“请在倒计时结束前完成跃迁。”
“开始。”娜塔莎当机立断,声音不带一丝迟疑。
“立即展开路径规划——非战力者优先通过!”
她目光如刃,立刻扫向三人:“林婉清、穆思思、艾琳,第一批!”
风声在桥上旋转,如幽魂低语,在众人脚踝处盘绕,一缕缕灰白雾气缠绕如丝,
不断摩挲皮肤,仿佛在确认他们是否属于“活人”的范畴。
桥下,黑雾翻腾不休。
那不是烟尘,而是死潮在缓缓吞咽——一座以庄夜歌为锚点强行架设的桥正震颤于世界与界外之间,每一次微动都牵动无数规则的临界。
就在这临界状态尚未崩溃之时。
一声轻笑,从废墟远端缓缓响起。
那笑声带着金属与牙釉的碰撞感,仿佛有人在剐擦笑面具的边缘,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快意与挑衅。
王奕辰来了。
他从黑雾中走出,步伐稳如仪式,眼神冷而明晰,身后紧随的命种猎杀队列如影随形。
他们没有呼喊,没有冲锋,也没有宣战。
他们的脚步声却仿佛在宣告一场无声的屠杀。
整整一列命种,步伐整齐,动作机械,像一支提前编排好的“殡葬队伍”正前来送别生者。
每一个命种额前的编号都在静静闪烁,整齐、清晰,没有一丝混乱,宛如执行某项“重命名”的仪典。
“这桥——建得不错。”
王奕辰负手立于一面破损的战旗旁,脚边的旗帜残片在死潮风中颤动,他目光微扬,笑着看向司命。
“我就站在门口,看你们一个个走。”
“我不打断。”
“但我想知道——你会留下谁,来守这道门?”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在挑选最后一块棋子,而不是开启一场杀局。
司命缓缓走上前,眼中没有惊愕,没有怒意,只有一种将来临之事尽数算定的宁静。
他没有看王奕辰。
他先低头,目光落在庄夜歌身上。
那人依旧跪伏在黄泉渡桥前,十颗理智之星早已熄灭,像风中逐一熄灭的灯塔。
他的血早已染透指间,连发梢都凝结为灰白色。
可他的身躯仍撑着——撑住那道横跨生与离的桥。
司命轻声道:
“他。”
“这座门,是他撑起的。”
王奕辰嘴角微挑,像是听出了什么意味:“所以呢?”
司命抬眼看他。
此刻他的目光不再只是命运秘诡师的深邃冷静,而是带上了世界系的“定义者威压”,那是一种只属于叙述者的审视。
“我来守门。”
他转身,面向命种军团。
风再次吹过,撕开桥上层层雾气。
他脚下,一道灰白棋盘悄然展开,格阵如影——虚妄回廊再度浮现,空间边界随之震荡,识别系统开始微颤。
“门未闭。”
“但若你想踏过——得先在我这,写下名字。”
“而我,会一笔笔地,把它划掉。”
他的话不重,却像刻刀,在整支命种队列的逻辑芯片上刻下一道细长的裂痕。
猎杀队列缓缓逼近,步伐不疾不徐,脚步声在干裂的石板上回荡,像未出世的胎儿在母体脐带中不断撞击的回音。
司命缓步走至庄夜歌身边,轻轻蹲下。
那座由世界系构建而成的黄泉之桥,此刻正如一道缝隙,将现实撕开,通向一条尚未崩塌的星桥——金光如湖面般微波荡漾,涟漪之中闪烁着“归路”的轮廓。
庄夜歌依旧双手贴地,伏于桥前。
他的眼早已无法睁开,神识如烟火已尽,却仍有一缕残魂在缓缓呼吸。
那十颗熄灭的理智之星化作星尘,围绕通道轨迹缓缓旋转,犹如哀悼者手中的冥灯,在黑夜中坚持不落。
司命俯身,低声问他:
“你还在听吗?”
没有回应。
但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息,从庄夜歌嘴角逸出。
他没有说话,却用仅存的生理反应回答了司命——他还在,他听见了。
司命伸手,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
那手干燥却滚烫,仿佛还在燃烧最后的魂魄,用这具残躯支撑起这一道只通一次的门。
“我会帮你——守住它。”
他轻声说。
话音未落,风再度升起,卷起棋盘边缘的虚线,将那句誓言随风洒落进将临的杀场。
这一刻,不是守桥。
是——守“回家”这两个字的意义。
他低头,将《虚妄回廊》高举手中。
那一刻,世界的轮廓再度震动。
领域——虚妄之庭,再度展开。
灰色的迷雾宛如从破损的天顶倒灌而下,整个空间边界被撕开一道裂口,一层层被折叠的“可能性”从司命的意志中如潮般泛出。
百道虚像,宛若镜中世界反射出的残光,悄然浮现。
他们是司命。
又不是司命。
有人立于桥头,凝视前方,如石像般沉静;
有人站在桥侧,手中握牌、却从未出招;
有人漂浮于半空,注视着整个棋局,像神明注视着棋子;
还有的,站在敌人的影子下,模糊、安静,却令人发寒。
这些虚像彼此之间没有言语,却在无声中彼此连缀,像是“身份”与“叙述”的边缘物。
他们不是军队。
他们是——被反射出的‘可能性’。
是司命的影,是他的虚构,是他未写出的剧本,是他自身都无法确认的“存在片段”。
他的意志,已经不只是“他自己”。
而是一个关于‘他’的故事网络。
“你想过来吗?”
他望向王奕辰,声音低得像流水渗入裂谷,没有半分愤怒,却冷到刺骨。
“那你得先穿过——虚妄。”
“穿过这些,我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我’。”
“你若能活着过去——我就让你,说出一个名字。”
他语调平缓,却仿佛在讲述一次文明审判。
王奕辰站在命种猎杀队列最前方,眼神微凝,第一次没有笑。
他的嘴角没有讥讽,没有快意,只剩沉默的观望。
他终于意识到——
这里不是战场。
而是边界。
而身前这扇桥,连接的不是敌与友。
而是——“死潮”与“虚妄”。
命种编号军列的脚步,也出现了片刻的迟疑。
不是因为他们恐惧。
而是因为他们无法识别目标。
前方,是死潮。
桥下,是意识坍塌的无归之地。
而桥的后方,是虚妄。
他们能识别“终点”,却无法解构“模糊”。
死亡,是终止指令。
虚妄,是命令无法成立。
此刻,这两个原本逻辑相悖的极端,被两个人强行拼接。
庄夜歌,用死亡支撑“去的路”。
司命,用虚构守住“回来的门”。
他们没有高声怒吼。
没有耀目的能量迸发。
没有破天裂地的光焰爆炸。
他们只是用身体、用记忆、用精神,把这扇属于人类的出口——一寸一寸地,抵住崩溃的世界。
整片空间,沉入一种无法形容的安静。
时间仿佛停了。
风停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味从桥下升起,像深埋血土中腐烂的胎壳被掀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又焦灼的灰白微粒。
死潮界的边缘,波动如海底呼吸。
接着,他们来了。
一道道人影,从桥的尽头、从虚空的缝隙、从废墟的边缘缓步踏入这片金光之上。
不是人。
也不是怪物。
是那些——被“熟悉”记忆包裹着的“陌生存在”。
他们穿着破碎不堪的战斗服,肢体之上缝合着不属于自己的金属组件,有的胸前隐约还能看见残存的身份徽章:
一枚磨损的公会校章,代表着一所早已焚毁的训练所。
一串断裂的军部编号,属于数年前全灭的分支部队。
甚至还有一枚平民医疗志愿者的铭牌,残破而静默。
他们的眼中没有光。
他们的面孔毫无表情,神经线条在皮下偶尔抽动,像在模仿曾经的人类情绪,但最终归于死寂。
而他们的额头与胸口,则烙着一组组深红如血的编号——
【命种编号·N-41】
【命种编号·Z-12】
【命种编号·H-78】
【命种编号·M-09】……
他们不是复活者。
不是幽魂。
不是旧日战友。
他们是被故事偷走身份的尸体,穿着记忆的外壳,成为这场猎杀的最前排。
他们已不再拥有名字。
但如今,却站在一座由死者铺就、由说书人守护的桥前——
而那扇门,仍未闭合。
王奕辰缓缓从命种队伍中走出。
他穿着那身宛如祭礼裁判所长袍的衣物,黑底镶银,袖口低垂,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在宣读一纸不容反驳的判决。
他没有拔武器。
也无需拔武器。
他只是站在那里,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扫过那道由星光构成的归途之门。
然后,他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仿佛穿透了整片死潮界、星桥、虚妄之庭的全部边界,直击人心。
“你们害怕他们。”
“因为他们曾与你们一样。”
“没有秘诡,没有名字,没有后台,没有星图。”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声音不疾不徐,却像刀刃一寸寸划过胸膛。
“结果呢?”
“他们被逼着进游戏,死在试炼。”
“尸体连回收都不被允许。”
“而你们——却站在门口,带着你们的理智之星、你们的优越感,护送彼此走向归途。”
他说完这句,忽然笑了。
笑容淡漠,像是对一切都已无所谓。
“而他们,连死都不能真正死。”
他转头,目光落在司命身上。
眼中没有怒火,只有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绝望平静。
“所以你问我——他们为什么追你?”
“不是因为你是敌人。”
“而是因为你,是‘活下来的人’。”
他微微仰头,像在凝视星桥尽头的那道裂口,唇角扬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你们这些幸存者啊——”
“活着就已经是罪了。”
此刻,他站在命种大军的前列,脚下是铺满灰尘的残骸与焦土,背后是正在翻涌的血雾与编号之影。
他没有动作,但整个空间仿佛都在他话语中下沉。
那一刻,他不像敌人。
更像一位黑色神职者,一位带着所有被遗忘者记忆的祭司,在用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语调,
揭开这场“游戏”背后,被刻意遮蔽的血与泥。
“你们有没有想过……”
他的语调忽然压低,像是贴近每一个人的耳朵:
“在你们拿着卡牌、发动技能、推演规则的时候——”
“有人,在同一个副本里,只能选择‘逃’,和‘等死’?”
“你们口中的‘普通人’,在你们心里只是障碍、牺牲、背景、数据——对吧?”
他踏出一步。
那一步像铁钉,将那些话狠狠钉进了每一个秘诡师的神经。
“你们活着,不是因为你们比我们强。”
“你们活着,是因为——我们先死了。”
“你们有高光,是因为——我们铺了尸体。”
风忽然掀起他的长袍下摆,猎猎作响,露出他胸口一处深刻的创口。
那是贯穿心脏的致命伤痕,像一块尚未愈合的时间残证。
他没有掩饰。
反而缓缓拉开衣襟,将它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死的证据。”
“你们知道吗?我第一轮死得连脸都没剩。”
他伸手,指向高悬在死潮上空的那道血影。
安吉拉。
“可她——她把我回收了。”
“她说,我死得很美。”
“然后,她把我肢解成情绪模块、编号逻辑、命运伏笔。”
“再缝起来。”
“让我的眼睁开——第一句叫她‘母亲’。”
他收回视线,扫过所有仍在呼吸的人。
那些还站在生与死之间、尚未坠入编号的人。
“你们活着,庆幸我死了。”
“可现在我活了。”
他声音猛地拔高,如裂帛之音,撕开整座战场的沉默:
“我只想——让你们也来尝尝这滋味!”
他高举手臂,指向司命,声音几近嘶吼:
“凭什么你们有卡牌!”
“凭什么你们被称为‘秘诡师’!”
“凭什么你们能退出,而我们连死都得再演一次?!”
他的眼神发狂,血丝在眼白中扩张,整个人如同被复仇的意志点燃。
“你不高尚!”
“你只不过是站在一座——更干净的舞台上!”
“我不是来毁掉你!”
“我只是要让你们——别再那么从容地活着!”
风在这一刻,仿佛被抽干。
命种造物们无声站在他身后,他们的眼神空洞,却被王奕辰的情绪点燃,开始浮现出一种可怕的“同步”。
他们没有喊杀,没有怒吼。
但他们的沉默,比任何宣战更具杀意。
他们不需要战术。
他们只需要看——
这些所谓“活下来的人”,会不会,终于低头。
而司命,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平静到几近呢喃,却在那一刻,穿透了所有灰尘、所有情绪、所有即将爆发的杀意。
“你说得对。”
这四个字,如落雷震响。
全场一震。
那一瞬,风仿佛停顿了连气流都退避三舍。
司命……承认了?
“我活着,是因为我走得早一点。”
“我不是神,也从不觉得我比谁更配活着。”
“我只是——还没被你们替换掉而已。”
他直视王奕辰,声音不快不慢,如叙一场旧事,字字凝实如石。
“但既然这扇门需要有人留下。”
“我留下。”
“不是为了赎罪,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因为——你说的那些人。”
“他们,值得一个——没有编号的葬礼。”
司命站在桥前,脊背挺直。
他没有展开卡牌。
但那一刻,他的身影,却比任何一道结界都沉重。
比门还重,比桥更坚。
不是因为威压——
而是声明。
他站在那里,不再是疯子十三剧本中的棋子。
他,是一块拒绝编号的石碑,立在所有“必须被归类的人”面前。
他的存在,就是对命种逻辑的一句——“不。”
王奕辰怔住了,眉角微颤。
他没有想到,司命的回应不是怒吼,不是还击,而是——这样平静、坦然,却无比有力的选择。
而就在这沉默即将重新笼罩全场之时,另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我也留下。”
是信奈。
她从队伍中走出,动作干净,脚步坚定。
她没有看司命,而是直视那群编号者,一如她曾直面过无数次家族的阴影与规则。
她的声音不带哭腔,却让人听出血与泪已被烧干。
“我姐姐,是被你们杀的。”
“她是御神院家的希望,是我唯一的骄傲。”
“她死的时候很狼狈……但我总得,为她,讨点利息。”
她拔出卡牌,指尖微颤,却没犹豫。
“我要让她安息。”
“也让你们——永远闭嘴。”
紧随其后。
“我也不走。”
娜塔莎缓缓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她标志性的、带刺的笑。
“一个两个都不走,是不是看我跑了比较丢脸?”
她利落地甩开风衣,露出肩头那块早已锈蚀的机械嵌合装甲,冷光映出她早已不完整的轮廓。
“老娘就这副烂命。”
“你们都在装悲壮,我不留下,岂不是对不起这气氛?”
她嗤笑一声,却握紧了武器。
下一位,是赫尔曼。
他耸了耸肩,叼着一支几乎没味的烟草,语气一如既往懒散:
“无面主大人并未下达撤离指令。”
他吐出一口烟雾,笑得像在说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买卖。
“而且你们要是全死了,我不好收尸。”
他朝王奕辰一指,眼神带着三分轻蔑七分挑衅:
“你把我编号试试?”
然后是林恩。
她缓缓站出来,逆着星桥那道金白光辉,剪影孤傲清晰。
声音沙哑,但字句如铁。
“你们留,我也留。”
“灰塔的后人,不该只把光藏在口袋里。”
“这一次——我替爷爷守一次火。”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迟疑。
而最后走出来的——是塞莉安。
她没有任何语言。
只是走到司命身边。
站定。
没有看任何人,没有做多余动作,甚至没有展开卡牌。
她只是站在那里。
司命也没有问她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她不会说理由。
她站在他身边,从来不是因为命令,也不是为了胜负。
她——只是从未打算离开他身边。
就像有些人从不宣誓,却早已写好誓言。
桥未断,门犹开。
而在这世界崩塌的前夕,一群本可以走的人——选择留下来,面对命运、编号、被遗忘的名字,以及将来的寂静。
他们站成一道屏障。
不为胜利。
只为告诉命种大军:
他们,还活着。
并选择这样——站着活着。
而这时,维拉走到司命面前。
她的步伐沉稳如故,但目光却不再锋利如刀。
那是疲惫,是从未在她眼中出现过的疲惫,像穿过无数试炼之后,终于意识到真正的代价从现在才开始计算。
“我不想走。”
她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但我要带他们回去。”
司命看着她,轻轻点头。
“我知道。”
维拉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掌心与掌心之间,不再是冰冷的命诡金属,而是战友之间,最本质的信任。
她低声而郑重地说:
“我会带他们出去。”
“然后——我会回来。”
司命微微一笑,眼底如沉夜中的灯火,温柔却不熄:
“那我就在门口,等你。”
—
星桥仍在燃烧,死潮仍在稳定。
而“守门的人”,已然集结。
维拉站在星桥前,金白色通道在她背后展开,仿佛一扇正在裂开的天门,
光芒翻卷,像漩涡,也像某种温柔而决绝的子宫之口。
那是“归途”,也是“终途”。
身后,是早已整装待发的非战力者。
穆思思紧紧抱着画册,指节发白;
藤宫澄双手发颤地握着林婉清,像抓住一根能通往现实的稻草;
艾琳咬着下唇,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显得比在任何战斗中都更加脆弱。
维拉回头,看着他们,又转头,看向身后那些——
留下来的人。
他们一个个站在通道的背后。
司命、塞莉安、赫尔曼、林恩、娜塔莎、信奈……每一个人站在死潮与虚妄之间,
像一群注定会被写进终章,却依旧在努力撑住书页的“注脚”。
这一眼,也许就是诀别。
穆思思忽然哭了。
不是哽咽,是压不住的嚎啕。
“你们……你们也应该走的啊!”
“你们也是人啊!”
“你们为什么不走?!”
她的声音像是被压着火焰的湖面,每一滴水都在沸腾,每一寸空气都在灼烧。
司命微笑,却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她,像看着某个终于被保护到安全的人。
林恩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穆思思的头,像她小时候安抚弟妹那样。
“你记住我们就够了。”
“我们活着,不是为了逃命。”
“我们留下,是为了——让你能走。”
穆思思的眼泪止不住,哽咽着嘶吼:
“可是我不想走,我不想只留下你们的画——”
就在这时,庄夜歌的声音从死潮桥上传来,低沉、缓慢,如墓门落锁:
“那你就画我们背影。”
“画我们离开时,像碑一样站着的背影。”
那一刻,所有人安静下来。
维拉深吸一口气,强行把情绪压下去,把声音压稳。
她低声凑到司命耳边,最后一次开口:
“你们谁要是死了,我会回来,打断你们的墓碑。”
司命轻轻点头,笑着回应:
“那我就不死,给你留块碑。”
两人相视,笑中带刺,像最锋利的誓言。
下一刻,风灌入星桥核心,光柱震颤,扭曲着开始加速旋转。
那是门的催促。
再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维拉立刻转身,声音如斩断一切犹豫的长刀:
“全员进入星桥!”
“一分钟内完成人员转移——走!!!”
穆思思在林婉清的拥抱下被拽入光门,哭声被吞入金光;
藤宫澄几乎是被拉着跑;段行舟护着鲁道夫一路撤退,一边回头咬牙:
“你们几个要是活着回来,我再骂你们不值!”
赫尔曼吹了个口哨,笑得像在告别,又像在立誓:
“你等着,我们带尸体一起回来。”
光柱迅速收缩,空间开始塌缩的倒计时响起。
就在最后一秒,维拉停住脚步。
她再次转头,看着站在那片战场最前方的司命,眼神灼烈:
“门的那边,是生。”
“但如果你选择留在‘门外’——”
“那你就得把‘死亡’,活成一首诗。”
司命抬头,看着她,轻轻笑了。
“我擅长结尾。”
下一秒,光柱将她吞没。
维拉的背影,消失在生者之门。
——而战场,终于开始崩塌。
血海翻涌而来。
命种如赤潮般卷入战场,层层推进,安吉拉的身影高悬在远方如血月般升起,
脐带如触手落地,她的祷词,如神明低语,在天穹上空响起。
而在这片即将坍塌的边界上。
七人未动。
他们站在通道之前,站在世界的边缘。
像碑。
像灯塔。
像还未讲完的名字。
你可以逃离战场,
却不能逃离那个让你愿意留下的瞬间。
有人站着,是为了不让别人跪着;
有人留下,只为让别人能走得远一点。
那道光亮着——
是因为有人,背对着光守着出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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