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司遥的话回响在整个庆功宴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所有人都用愕然的目光盯着司遥，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刚才司遥说什么？

让景隆帝收回司老夫人的一品诰命头衔？

可当初不是司遥自己用军功挣来的吗？

司遥聚集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但她没露半点怯场的神色。

脊背挺直如松，不卑不亢。

这个头衔是司遥首次上战场，向景隆帝讨要的赏赐。

完全抛弃自我，成全他人。

知情者都知道将军府的老太太不待见司遥，出席什么场合，别人都是孙子孙女环绕在身侧，只有老太太张口闭口就是说司遥的不好。

什么扫把星、拖油瓶，几乎都成了口头禅。

让那些想要来恭维她的人，都无从下嘴。

景隆帝看着司遥，眼中神色幽深，让人半点都看不透。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司遥才九岁，小小的一个人跪在朝堂之上。

满眼稚嫩，却字字清晰，向他讨要赏赐。

懂事到根本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而让他更惊讶的，是这样的一个孩子，竟能只身一人砍掉敌军的首级。

如此魄力，千年难得！

不管是不是巧合，司遥的实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九岁都能有这样的实力，再多加培养几年，必定能成为一把锋利的剑。

从那时起，景隆帝便对司遥上心了。

心道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都应允。

谁知，司遥竟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她的祖母，讨要了一个一品诰命的头衔。

这样的孝心，当初羡煞了旁人。

眼下，却又要求取消掉司老夫人一品诰命的头衔。

是……彻底和将军府决裂了？

景隆帝眼中飞快划过一丝趣味之色，左手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底下。

司老夫人在听见司遥的这个要求后，险些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气得胸膛起伏剧烈，离得近的司蓁蓁，赶忙伸手替她顺着气，“祖母，您别生气，身体要紧……”

可哪能不气？

这些年来，她顶着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得到了多少优待？

不少人在背地里羡慕嫉妒恨。

为此，她趾高气扬了好一段时间。

现在告诉她，她的头衔要被收回去了？

日后她绝对要沦为整个盛京的笑柄！

不可以！

司老太太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枯瘦的手指下意识的去抓司青山的胳膊，“青山，这个诰命夫人不能收！不能收啊！你现在快去给司遥说，让她回来！”

老太太慌不择乱。

说话的声没控制好音量，尖锐又刺耳。

惹得旁边的几个夫人偷偷窃笑。

更是毫不避讳的直言议论起来。

“这老太太真有意思，平日里怎么对待司遥的，心里没点数吗？我觉得司遥做的对！”

“现在知道后悔了？这副嘴脸真招笑。”

“以后可别跟她来往了，免得日后又繁荣了，说我们攀高枝！”

“嘘，小点声，别把人给气死了。”

“……”

司青山面色阴沉，先安抚好母亲，而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前。

掀袍直挺挺的跪在了景隆帝面前。

“陛下，此举不可！”他声如洪钟，将司遥的请求给驳了回去。

景隆帝没有站队，而是反问：“为何不可？”

司青山说的振振有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初也是司遥自愿请求的，如今反悔，实为不当！”

司遥没料到司青山竟能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低垂的眼睑里，溢出丝丝嘲讽之色。

她半点不急。

等司青山全部说完后，才不紧不慢道：“司将军，此话差矣。”

在她的声音响起时，司青山的心‘咯噔’两下，随即慌张的情绪将他包裹的密不透风。

司遥：“按照当朝的律法，一品诰命夫人册封的要求司老夫人并未达到。”

“贤淑、孝顺、明事理……等等这些品德老夫人一个不占，再则/民女只是老夫人的孙女，更不符合册封流程，陛下，当年是民女年幼，对律法认知不清。”

“如今知晓，必定不能让陛下被别人诟病，理应及时矫正！请陛下成全！”

她话里的所有条例，都让人找不到半点反驳的话来。

确实，按照景隆国的律法来看，司遥为司老夫人请命一品诰命夫人实为不妥。

她只是老夫人的孙女，不是女儿。

正常流程理应是司青山为老夫人请命，确确实实存在错误。

所以，景隆帝拒绝就显得不合理了。

虽然他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定北将军和定南将军，同时站起来力挺司遥的话，“陛下，臣觉得司姑娘说的不错！流程不按照律法来，实在是让人诟病！现在就应该纠正过来！”

“司老夫人德不配位，配不上‘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

有一就有二。

站队他们的人，全都附和起来。

“是啊陛下，司姑娘全在为您考虑！您就应允了吧！”

“司老夫人从未做出什么贡献，配不上这个头衔！应该让更适合它的人来担当！”

“支持司姑娘！”

“……”

附和声此起彼伏。

司遥面上仍旧是那副表情，倒是司青山，黑的跟锅底似的。

拳头捏的‘咯吱’响，却一点办法没有。

当下，唯一的办法，还是在司遥身上。

在景隆帝彻底将事情板上钉钉前，司青山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遥遥，之前为父知道愧对于你，祖母你知道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是有你的……”

这话司遥很想反问司青山，你说出来不觉得好笑吗？

自打她开始记事，司老太太就不喜欢她。

不论做什么，总能挑出刺来谩骂。

亲近？

从未有过。

看她就跟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比父兄们的态度更加恶劣。

司遥刚开始还自己安慰自己，肯定是自己没用，所以祖母才不喜欢她。

于是，她便为祖母挣得‘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

谁知，有了头衔，祖母的态度还是一成不变。

并没有因为这个东西，而对她有所改观，认为她只是冒领功劳，是她儿子和孙子挣来的。

那时，司遥就渐渐开始对她死心。

这也能说明，为何前世她只一心扑在父兄身上呢？

既然不要，那就收回来！

司遥眼中的讥诮，生生的刺痛了司青山的眼。

他把好话、软话都说尽了，嘴巴都说干了，司遥的决定仍未动摇。

司遥说：“是啊，心里有我，在外处处说我是扫把星，在我筋脉断裂时，让我跪在祠堂手抄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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