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见江阳的回应。

    只听见空荡教室里，自己的回声。

    按亮手机屏幕。

    显示出来的壁纸，是一张全家福。

    是自己高中时期，参加模特比赛，把得到的奖金拿给爸妈，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老家庭院里拍的。

    照片角落堆着农具和喂鸡盆，晾衣绳上挂着自己的校服，还有家和万事兴的瓷砖墙壁。

    弟弟穿着县城专卖店购买童装，叉腰站父母正中间，脚踩矮凳显身高。

    爸妈双手搭弟弟的肩。

    自己和二妹三妹站在爸妈身后，自己在最左侧的位置，二妹当时在读初中，拍照前因为洗碗浪费水被爸妈骂了一顿，心情很不好的低头绞手指。

    读小学的三妹下地回来，赤脚上满是泥泞。

    全家福里自己站在边缘，总想活成画面的中心。

    那天获得的奖金，让全家人都很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

    解锁屏幕。

    点开和江阳的聊天框。

    显示最新消息，是和江阳通话5分钟的聊天记录。

    “老板什么时候……把视频挂断了？”

    不知道江阳是什么时候，挂断的视频通话。

    她在和江阳的聊天框里，编辑一行文字：[“老板，我还有机会吗？”]

    消息没敢发出去。

    删除了。

    怕老板觉得自己冒昧。

    跳得这么差，还怎么有脸问的。

    每个月能拿到5000元的工资，而且还是预支的，有五险一金，已经很满足，自己还那么贪干嘛。

    可是。

    真的很想接到通告。

    想有光明的未来，想让爸妈知道自己的优秀。

    想在圈子里立足扎根，想把爸妈对弟弟的偏爱抢过来。

    想体验被爱的滋味。

    章若男收起手机支架，把教室的座椅复原，地板打扫一遍，拉开窗帘。

    在门口熄灯，教室变得漆黑。

    外头的路灯，模模糊糊的照出章若男的身形轮廓。

    她驻足一会儿。

    掏出手机，依旧没有看见江阳发来的消息。

    阴影中的肩膀塌下来。

    从教学楼出来，佝偻背脊，同手同脚的向楼梯间走去。

    膝盖撞到墙角也不揉，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呼吸越来越急促，开始用嘴呼吸，在楼梯转角突然蹲下捂住脸，无声的哭泣。

    手机忽然叮咚响了一声。

    是江阳发来的消息：

    [“给你接了个通告，《极限挑战》的群演，有台词有镜头的，会和孙宏雷，黄垒，罗智祥，张艺新，王讯，黄博搭戏，不是普通群演，是特约群演，过段时间灿星会把合同寄给你……舞跳得挺好的，进步空间很大，该练还得练。”]

    章若男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搓眼眶，把眼里的泪水擦拭干净，抓紧手机。

    反复确认，屏住呼吸。

    第一反应，以为老板是不是发错消息了。

    不是发给自己的，而是发给其他员工的。

    直到看见最后那句话，意识到这是真的。

    通过老板的考核了。

    老板给自己接了通告！

    命运最爱开玩笑，在自己准备放弃时，突然塞颗糖。

    章若男站起身，抱紧手机，贴在胸口，再细看通告内容。

    综艺群演的通告。

    不是普通的综艺，而是最近播得火热的《极限挑战》综艺。

    不是普通的群演，是能和里面MC搭戏的群演。

    自己以前兼职模特的时候，听同行聊过综艺群演的报价。

    普通群演被公司抽成后，到手是100-80元。

    前景群演是200-300元。

    有台词的特约群演是500-800元。

    能和MC搭戏的群演，扣除掉公司的分成，到手能有1500元左右。

    最重要的是，有足够高的曝光度。

    不再是模特行业的小众圈子。

    能让爸妈在电视上看见自己。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连眼泪都忘了该流还是该收。

    眼泪顺着嘴角流进嘴里，不是咸的，而是甜的，绝望后尝到的第一口甜。

    章若男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水，手抖得给江阳打字：[“谢谢老板！！！”]

    后面还不忘跟一个给老板拜谢的表情包，每次在微信群里抢到红包，自己都会发这样的表情包。

    江阳收到章若男发来的消息，把车子缓缓停靠在巴蜀街道，对已经下车，站在路边的田曦微招招手：“今晚上辛苦你了哈，田曦微。”

    “没得事，小事情。”田曦微站在自家小区门口，露出笑容。

    心跳砰砰砰的加快。

    刚刚等红绿灯时，她看见江阳给章若男发的那条消息。

    是通告。

    演戏的通告。

    随随便便就给章若男安排上了。

    自己考上戏，为的就是能接到这样的通告，进入影视行业。

    能让爸妈在电视上看见自己，能让妹妹向同学炫耀自己。

    田曦微快速眨眼，假装整理头发，调整呼吸，试探性的开口：“江阳.那个能不能给我也安排个通告嘛？”

    话挤到喉咙里，立刻梗住。

    没有问出来。

    目的太明显了，显得太功利。

    江阳凭什么要帮自己？

    自己帮江阳点评章若男跳舞，算是还了江阳上回帮自己的人情，不，准确来说，根本没还上。

    江阳上回帮自己的忙，对自己来说，太大了，而自己对江阳的帮助微不足道。

    随便找个舞蹈生，就能帮到江阳。

    爸妈从小告诉自己。

    除了爸妈，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帮自己。

    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

    先保持住和江阳的关系，会有机会的。

    自己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即便江阳没有开公司，即便江阳接不到通告，即便江阳就是一个普通人，也愿意和江阳做朋友。

    因为。

    那天晚上，支巷口切断远光灯的那道剪影，永远记着。

    那道剪影，切断了曾经那个懦弱的自己。

    让自己有直面未来的勇气。

    “哦对咯，江阳，你QQ号好多哦？写给我嘛。”见江阳挂挡要离开，田曦微忽然想起这事。

    “要得，我找张纸。”

    “写我手上嘛！”

    田曦微打开副驾驶车门，双膝跪在座椅上，向江阳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背的那一面对着江阳。

    目光掠过江阳的喉结。

    看见江阳骨节分明的手，从中控台拿出一只签字笔。

    偏过头去，没敢看江阳的脸。

    因为忽然感觉手心，被江阳的手托着。

    她轻轻的握了握，手指头轻微的往江阳指尖夹缝里伸，不敢太明显，怕江阳觉得冒昧。

    手背传来签字笔触碰的冰凉温度。

    瞧见给江阳买的珍珠奶茶，江阳还没喝。

    待江阳写好QQ号后，田曦微跪在副驾驶座位上，把吸管插进奶茶里，双手送到江阳嘴边：“还热和起的，学校避风塘的珍珠奶茶，好喝得很。”

    江阳没在意田曦微的举动。

    偏头随意的吮吸着珍珠奶茶，注意力全在面前的控制面板显示的消息上。

    【在您的饲养下，章若男的舞蹈水平有所增加，您得到相应反馈。】

    薅到属性了。

    有效果。

    回头在杨超跃和赵妗麦身上也薅一薅。

    舞蹈属性，在田曦微身上应该薅不到，对方已经是专业的了。

    不知不觉奶茶全部吸完，响起吸管触底空吸的滋溜声。

    “好喝不嘛？”田曦微舒展笑容，露出梨涡。

    “嗯嗯，巴适。”

    江阳赞不绝口。

    奶茶的味道巴适。

    瞥田曦微一眼。

    脚背自然绷直时，颈椎与脊柱能保持完美的水平线，骨盆如水平仪般稳定不塌腰，舞蹈生的体态很养眼。

    姿势也巴适。

    下车后，田曦微再一次看着江阳卡罗拉的红色车尾灯，消失在街角。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普通话气声，喃喃道：“我会望着你的背影，一步一步追上你的。”

    少女对着空气的誓言，掷地有声。

    追赶的目标离自己越远，脚下的路就越清晰。

    仰望的背影耀眼，自己的影子黯淡。

    田曦微转身，迈进自己家锈蚀的铁艺大门。

    回到家里。

    爸妈和妹妹已经睡了。

    轻手轻脚的洗漱，来到自己房间。

    练习压腿的同时，添加上江阳的qq。

    点开江阳的QQ空间，想通过江阳的空间动态，了解江阳。

    发现江阳今年没有发动态，最新一条动态，是半年前的。

    有文字说说，有配图。

    细细翻阅，田曦微睁大眼睛，稍稍靠近手机屏幕。

    又眯眼后仰。

    正在看的一条动态，文字内容是：

    [“℡這個丗堺沒侑誰対卟起誰，呮冇誰卟懂珍惜誰…”]

    配图是江阳的45度仰角自拍，刘海遮半张脸。

    背景是烟雾缭绕的网吧。

    田曦微眼角微微抽搐，感觉眼睛有点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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