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周管家带来一个看起来年岁三十左右的女子。

女子素雅淡泊的模样，明眸善睐，让人一眼就心生好感。

周管家对沈婥介绍：“楼娘子是京中有名的女夫子，出身满门簪缨的武安楼氏，十多岁时就是出了名的才女，先前在女学教书，后又特邀教出了几个才名远扬的大家千金，是精挑细选之下，最适合教王妃的人。”

沈婥闻言点头，细细看着楼娘子，楼娘子对她淡淡笑了笑，见礼道：“见过东陵王妃。”

沈婥也起身，回了个礼数：“见过先生。”

既然要教她，就是她的先生，楼娘子跟她行礼是尊卑，她给楼娘子行礼是师生。

楼娘子微讶，但也并未拒绝，对沈婥更满意了一些。

听说是个不经教化的，但礼数倒是不缺，不过据说宫中的嬷嬷在王府教她，不失礼数才是正常。

只是礼数周全是一回事，沈婥的敬重并无勉强，显然是个谦虚的，并不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就倨傲，挺好。

她见识过有些女子一朝飞上枝头，就自持身份忘了本，行事倨傲，待人无礼的，难得这位没有这些毛病。

沈婥对周管家道：“既然人带来了，你去忙吧，后边就让我和先生互相熟识就行，若有什么需要，我会派人去知会你。”

周管家应道：“是，王妃。”

周管家走后，沈婥问楼娘子：“先生要教我，我总得多了解一下先生，不知道先生可否跟我仔细说说你的情况？”

楼娘子点头，将自己的情况简单道来。

她名楼沅，是武安楼氏长房嫡次女，自幼好学，年少时便有才女之名。

她原本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但大婚之前未婚夫意外身亡，她原本可以再许婚事的，但她未曾嫁人，一心钻研学识教学育人，而今已经三十二岁了。

听了这些，沈婥有些羡慕，“先生这样挺好，有家族依仗，又能自己安身立命，一辈子不嫁人，不受约束，不用仰赖夫婿生存，倒是是挺好的。”

楼娘子这下真的有些意外了，她教过很多学生，但是那些学生几乎都不认可她不嫁人的这个事情的，还觉得她这样很可惜，觉得女子一生，若不嫁人便是毁了。

没想到沈婥会羡慕她，认可她，会和她有这一个看法，就是女子不嫁人，不受约束不用仰赖夫婿活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看得出来，她并非敷衍吹捧对自己示好，而是真的这样以为。

这个东陵王妃，还是有点意思的。

楼娘子道：“各有各命，都是选择罢了，其实王妃这样的也好，若能嫁得好的姻缘，有人相伴也是一桩幸事。”

沈婥笑了笑，道了句：“我若是能和先生一样的处境，应该也会和先生一样选择。”

楼娘子闻言侧目。

沈婥一笑而过，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了，先生来教我，应该听周管家说过我的情况，对我有所了解了吧？”

楼娘子点头，看沈婥的眼神都有些怜悯了。

身为伯府千金，竟然毫无教养学识，那沈伯爷当真是够糟践人的。

沈婥很坦然的道：“我小时候开蒙学了许多字，这些年也自己摸索着识字，日常所需要识得的字应该会的差不多了，但也仅限于此，看书的时候都一知半解，先生虽说不用教我开蒙，怕是也好不了多少。”

她是聪明的，记性也好，不然就凭沈通夫妇一心养废她的歹毒用心，她可就真的要大字不识了。

楼娘子点头道：“王妃天资不错，并不难教，妾稍后考校一番王妃的底子，回去后会根据王妃的情况，拟定好教导王妃的章程，之后再按照章程好好教王妃。”

沈婥点头，“那就有劳先生了。”

楼娘子拿出了带来的一本书，是比较基础的书，这便开始考校沈婥的底子了。

一开始很简单，后面晦涩了些，但沈婥都认真应对了，还在楼娘子的要求下默写了一些，倒是也都能默写出来了，但……

楼娘子看着纸上只能依稀辨认的字，叹了口气。

“妾会先教王妃练字。”

这点，都不用拟定章程了。

沈婥有点窘迫，尴尬的笑了笑。

“先生见笑了。”

楼娘子淡淡道：“不曾见笑，王妃聪慧，若是这些年能被好好教养读书，定是少不了满腔才华的，所以，这不是王妃的过错，王妃无需自愧，若妾日后悉心教导，王妃再学不好，那才需要自愧。”

沈婥郑重道：“我会好好跟先生学的。”

楼娘子道：“妾也会好好教王妃的。”

不只是为了教出一个好的学生，也是为了教出一个将来的好皇后。

她来教东陵王妃，也是家中的意思，武安楼氏是支持东陵王的，若她能把东陵王妃教好，日后东陵王上位，楼家女成了皇后的恩师，如此楼家自然也无需忧患。

楼娘子并未多待，留给沈婥两本书让她看，就离开了安华居。

倒不是要离开王府，因为今日起，楼娘子会在王府住着，专心教她一个人。

周管家在林嬷嬷住的院子旁边，也给她安排了一个小院，除了她自己带来的两个婢女，还安排了人伺候她。

林嬷嬷和她住得近，正好多来往，两个人交流对沈婥的教导，做好配合，能事半功倍。

。

皇后病了。

虽然有部分是装给皇帝看的，但也是真的病了，疼爱的侄女如此惨死，她是真的受了不小的打击。

盈月公主还一天到晚在她跟前晃悠，各种孝顺体贴，她心里厌烦，却还得装着疼爱，心情更阴郁了。

楼家女入东陵王府教沈婥的事情传到她这里，柳皇后一阵懊恼。

“这个楼沅，当真是好胆子，前两年本宫见她教出了不少不错的闺秀，让家里请她去教一教如玉，她拒绝了，说什么无心再入府单独教人，只想在女学专心教学，”

“这几年倒是真的不曾单独上门教导哪家女儿了，如今竟是肯去东陵王府教沈氏了？果然先前就是瞧不上本宫和柳家，蓄意敷衍！”

青莲赶紧宽慰道：“娘娘息怒，那楼家女不识好歹，想办法惩戒一下便是，何须劳您这般气恼？没得伤了身子，您可还病着呢。”

柳皇后冷笑：“惩戒？呵，本宫要是能惩戒她，当初她连拒绝教导如玉的机会都没有！”

武安楼氏是一方世家，满门簪缨，不少家中子弟呵门生在朝中和各地任职，也是不好惹的。

而这些世家一向同气连枝，都看不上她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后和她背后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柳家，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再宠她，也不能为她对那些世家如何。

何况，楼沅只是不想教柳家女，挑不出别的错，她和皇帝要是逮着这个惩戒楼沅，就是授人以柄，给那些世家发难的机会。

明明都是皇后，当初周云青就没这些掣肘和顾虑，就她束手束脚，凭什么啊？

出身低又如何？她已经是皇后了啊，是最尊贵的女人！

等她的皇儿做了皇帝，她做了太后，这些世家，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得死！

“先是林嬷嬷教她规矩礼数，如今又是请楼家女入府教她学识，这韩应让对她当真是够上心的，这是要培养出一个端庄有才的王妃啊，不过也可见，即便是娶了她喜欢她，对于她毫无教养文墨不通这些事儿，韩应让也是在意的。”

柳皇后眼中闪过算计，难掩恶意的问：“青莲，你说，若是陛下给他选的侧妃是一个才女，这正妃出身不高还如此不堪，侧妃却家世深厚满腹才华，这东陵王府是不是就热闹了？”

因为不想让韩应让一心都在沈婥身上，皇帝正在琢磨着给韩应让赐侧妃的事情，还没定好选哪家女儿。

青莲笑道：“娘娘英明，怕是日后东陵王府，要有好戏看了。”

柳皇后勾唇，最好是妻妾相争，让韩应让应接不暇，陷在其中。

若是闹最凶的时候侧妃死在王府，韩应让和沈婥都别想安生！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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