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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可真是大争之世啊!


太阳渐渐西斜,染透天边红云,在祠庙的屋檐上浮动霞光。围绕大野泽泰山的游击策略,太平道众人从早到晚,谈了整整一日。而用过粟米饭后,祠庙中的渠帅会议还在继续。夜里只一炉炭火,火星噼啪,映得十几张风霜的面孔一阵红暗。东岳神像半隐半现,香烟袅袅,缭绕几缕霜气,见证着这一场确立斗争原则的商讨。

    “如承负所言!泽中舟船纵横,山间层峦叠嶂。我黄巾起事后,当随水而行、随林而匿,敌来则散,敌困则击。如惊雷破暗,照亮前路;如山火初起,随风燃烧;如苗根入土,生生不息。此策一成,在这大野泽泰山中,官军虽盛,亦无可奈何!”

    大医张宝面带笑意,在一众神色各异的渠帅面前,拍板定下了“游击”的方略。然后,他一一看过众人,先对最年轻的张承负点点头,又重点看向兖州渠帅首领卜巳、青州渠帅首领张饶。

    “卜巳,张饶,你们怎么看?”

    “禀大医!承负说的法子,泽里藏人,山里养兵。躲着厉害的官军,捡好捏的柿子捏。这法子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我东郡数万黄巾信众,一旦举事,要尽数迁入大野泽吗?这怕是不容易的事。而若是只带数千丁壮门徒南下,留在东郡的老弱信众,又如何能保全呢?”

    卜巳的提问很是严肃,归根结底,还是粮食和田地。大野泽泰山都是贫瘠之地,能开辟的田地有限,养活的信众也有限。这就意味着,把所有信徒都带着南下,是不可能的,只能择其精壮者成军。而一旦各郡国的黄巾军往大野泽泰山集中,那留在各郡国的普通信众,很可能既要遭受旱灾,又要遭到官军的残酷报复,尤其是在黄巾军对各地的世家豪强动手后。

    听到这样的问题,大贤良师张角垂下眼睛,低低叹了口气。他创立太平道,宗旨一直是劝善救人。可天下要救的人越来越多,哪怕竭尽全力,也只是让黔首们少死那么一点,让百姓多活那么两年。若是三年大旱接连而至,大河南北必然为之一空,不死上百万甚至更多的黔首小民,是不可能的。区别只在于,底层黔首小民是默默无闻的饿死,还是震动天下的高喊,与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朝廷官吏一同撞个粉碎!

    “卜渠帅,愿意随我们南下的信徒,就要尽可能的带上!只要有我等一口吃的,就要让信徒们也吃上一口。而你们若是留在平坦的东郡,没法避开官军主力的追剿,那最后的结局,会比南下更糟糕!”

    张承负郑重行礼,敬这位渠帅心里始终有着百姓。只是,残酷的历史已经证明,这位渠帅在东郡河野上的抵抗,就像奋臂的螳螂,会被大汉官军的战车碾碎成血。至少在起事之初,在官军抵达前,必须尽快往地形复杂的山林池沼转移。

    而若是能想办法,迟滞些凉州边军和洛阳官军的抵达,多出几个月的时间。那或许,还能让青兖各郡国的黄巾,在本地郡县打了豪强,分了粮食土地后,再向大野泽泰山转移,也能多活些各郡的百姓。

    “承负说的游击方略,很有见地,也确实行得通。只不过,如此分散而动,号令很可能胡乱。若有胆怯避战的,若有劫掠扰民的,那由谁来管呢?”

    张饶的回答,就颇有些深意了。他对张承负点点头,又看向大贤良师张角与大医张宝。很显然,要是在青兖两州,各选出一个太平道的总负责人,那兖州且不去管,青州必然是他。

    闻言,大医张宝沉吟了会,捏了捏袖中的某张符纸,沉声道。

    “黄天所见!等我等起事后,须立誓,立法,立符信!各郡门徒,泽中众人,泰山众人,皆共一心。火种点燃,则处处是太平炊烟;苗根扎实,则处处是黄天兵源。至于军法纪律,既会在州郡立一位渠帅首领,也会有专门负责纪律的‘道使’。各方各渠帅,需得齐心协力,力气都使到一处去!”

    听到渠帅首领与什么道使一同,主管各州黄巾军纪,渠帅张饶眉头一扬,俯首行了一礼,眼中闪动思索。接下来,其他渠帅也都各自发言。

    “可!那什么水没有固定形状,兵没有确定势头。大野泽就在我济阴郡里,确实是最好的立足地方!”

    “好,好!我山阳郡离大野泽也近。如此,不用与官军硬撼,可叫他们兵马踏空,马蹄淹在烂泥里!”

    “我东平陆是大野泽与泰山的连接处。其实也能种田,只要除掉最强大的东平陆张氏!”

    “泰山郡是个好地方!面积大得很,汶水两岸也肥沃。我济北国离泰山近,会去汶水两岸传道。就是梁甫鲍氏棘手些,或许得早做准备!”

    济阴渠帅范朔、山阳渠帅翟成、东平国渠帅崔仲虎、济北国渠帅侯晟依次表态,算是把张承负提出的“大野泽-泰山战略”,都承认下来。

    至此,而张承负也第一次,在太平道黄巾渠帅的层级上,提出确立了最初的军事路线。至于甲子起事之后,青兖各郡的渠帅方主,究竟能听令多少,执行多少?那就得看具体的州郡形势,各渠帅的能力,还有朝廷中枢、地方郡府的反应了。

    “嗯,如此,就都说定了!来,一同立下誓言,向黄天祈愿!”

    夜议既毕,众渠帅起立,随两位大医一起,站在黄天的神牌前。火盆中余炭微红,松烟未散。张角持符箓,张宝捧符水,一同立于香案之前。接着,大贤良师张角声音低沉,引众同诵太平道的祭祠,发誓祈愿苍生。

    “黄天在上,太平在人,众心一念,百苦可宽。

    今日誓言,不为私利,但愿黎庶有饭有衣,有田可耕,有子可养。

    妄心息,恶念止。甲子起事,为黔首黎民,为众人求活!

    若有一人破此誓,当受天符镇压,鬼神夺魄!

    唯愿济世救人,黄巾安民护生。黄天大明,而太平永安!”

    众多渠帅神色沉肃,发出事关魂魄的誓言。而后,张宝点燃符纸,带着所有人的誓词,化灰入水中,又把符水分给每一个渠帅门徒。

    “饮符水!立誓!”

    “饮尽!誓成!”

    暮色垂落,东岳帝君戴着冠冕,注视着下面高声起誓、激动正色的黄巾众人。那一声声发自内心的誓言,在这一刻无比真实,也确乎是众人的所思所想。而当夜风吹过,人影倏忽不见,沸腾的人声变成安静。祠庙中又一次,只剩下为首的两个老道,盘腿坐在神像下,沉默无言。

    大贤良师张角闭着眼睛,听着风中隐约的呼声,也不知是哪个熟睡的弟子门徒。许久后,他平静的开口道。

    “如何?”

    “.”

    大医张宝睁开了眼睛,看着依旧闭目的兄长。他沉默的看了会兄长皱纹沧桑的脸庞,十几息后,才艰难吐出了一个字来,像是答应了某种格外承重的东西。

    “可!”

    “那我就把《太平道清领经》,传给他了?”

    “嗯。”

    “你要不要做些什么,在众渠帅面前表个态?”

    “.”

    大医张宝默然不语。兄长实在太过急切了。而到了他们这种修行的程度,很明白,这种急切是因为什么,也只能是那个原因。他定定的看着张角的脸,直到张角也睁开眼,含笑的看着他。这一眼,就足以传递太多的信息。

    “兄长,你想要我做什么?有些事做的太早,火候未到,是没法挑明的。”

    “嗯,那就不挑明。先把符水斗传给他吧!”

    “我布施符水的符水斗?从入道之初,用了三四十年的那个?”

    “对!就是这个。”

    “.你总是惦记着我的这点东西。我可就这一件法器,用得最久。”

    大医张宝摇了摇头,笑着道。

    “行吧!我寻个时间,当着众人的面,赐给他。”

    “嗯。好!”

    两位道人不在说话,再次阖上眼睛,盘腿进入冥冥空空的入静中。而只有这种入静的打坐,才能让两人稍稍放空,从上百万信徒、从无数百姓生死的担子中沉静下来。

    道者天地心。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身上背着的责任越多,承担的分量越重,一言一行越是要谨慎思量,就像被无数人所注目、所希冀一样。因为,他们每一次抉择,都关系到无数人的命运与生死。而他们在乎这些人的命运与生死,才会如负重担,如履薄冰。

    在有些人看来,身居高位,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可在另一些人看来,“承天命者,承天下之命,行一念而系万家;负天下者,如负山岳,不敢一息轻”。故而,他们会常怀戒慎,若履薄冰,若临深渊,才是对权力的负责。

    接下来的几日,两位大医与渠帅们,或是一齐聚议,或是分别会见商谈,敲定大大小小的太平道事务。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应对可能出现的兖州旱情。

    “黄天在上,太平在人!今年要发动信徒种粟种豆,蓄积水源,挖些小坡塘,再尽可能的储备粮食。”

    “诺!遵贤师令!贤师,夜观天象,今年兖州很可能大旱的消息,要散播开去吗?”

    闻言,大贤良师张角沉默良久,才轻轻一叹。

    “先尽量在底层的信徒门徒中口耳相传。各郡县的太平道争取时间,多吸纳下市集草市中的存粮。等差不多了,再把可能大旱的消息放出去。”

    “如若不然,那些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先行一步,你们怕是半点粮食都收不着,都得被他们收走了。而粮食进了他们的口袋,再想出来,对你们来说,就千难万难了!”

    听到这,几位兖州渠帅互相对视,心中都燃起愤慨的怒火。对于小民的钱粮土地,朝廷官府极尽盘剥,世家豪强兼并豪夺。而赈济救荒的责任,这些人却半点不沾,只有他们太平道去做!更可笑的事,就连可能受灾的消息,他们都没法放出去。因为一旦消息传开,抢先动手囤积粮食,霸占绝大多数水源的,一定是世家大族与豪强。他们只会乘着灾情,把百姓逼的更惨!

    “门户私计,率兽食人,便是当今的汉家世道啊!”

    祠庙中的老人幽幽一叹,不知有多少世道艰难的无奈。而祠庙外的少年朝气蓬勃,却在于青州的渠帅们攀谈,多了解些各地的具体情形。这个时代的信息来源太过有限,除了亲眼去看外,就只能听人讲述,来知晓些地方的详情。

    “嗯?你是说,齐鲁大地上,眼下根本没人祭孔,都是祭祀东岳帝?鲁县孔氏被党锢,朝廷专门派了督查,严防其聚众言事?”

    “对!之前党锢的时候,孔氏私藏庇护过张俭,就被朝廷问罪,杀了嫡系子弟孔褒!然后,一直有宦族专门盯着这孔氏一门。之前有侯览派人上门抓人,孔氏不敢抵抗。现在则有段珪一族派人索钱,孔氏也低头交了。朝中的十常侍,可就瞪着眼睛,像夜枭一样,盯着这些名满天下的望族!”

    听到张饶说的豫州鲁国情形,张承负委实有些惊讶,与他原本想象中的大不一样。鲁国本是青兖的一部分,但朝廷有意分割郡县,让各州犬牙交错,把鲁国划到豫州中。而兖州的陈留郡,其实划到豫州才更合适。

    “有浮屠道人在徐州传道?还建了浮屠祠?”

    “对!那些浮屠道人可是有趣的很,光着脑袋,口若悬河,在徐州各处的世家大族与官吏间奔走。他们的说法,什么六道轮回,什么因果报应,倒也有些意思。那些世家大族中,有些族老信他们。因为信他们,布施钱财,就可以洗脱罪孽,求得死后投胎的指望。徐州的浮屠祠,就是那些大族捐赠建立的,广陵下邳都有!”

    “乡间?这种浮屠祠又要气派,又要建的高大,还要大的金像,乡间怎么会有这种祠?我们青州更不用说了,东岳帝君只要泥塑,拜了千百年了,不比这浮屠好得多?”

    听到佛教在徐州传播的消息,张承负沉思不语。眼下,东来的佛教僧人们还是专注于上层说法,希望通过皈依某个世家大族,甚至君王,来改变整个东土的信仰。而道门承接巫祭,扎根在乡土民间,却远比浮屠更为广泛稳固。然而,等一两百年后,到了十六国南北朝,这局面就要完全反过来了!到时候,遍地的就都是佛寺了,并且还是有田有地有僧团的大寺

    “世道变易,灾劫四起可真是大争之世啊!”

    在张承负的感慨中,十日飞快过去。而后,王度终于带着彭鲿,从成武县赶回,带来了段氏的新消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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