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执政官站在元首面前，它的思维膜快速的闪烁着，预示着它心中并不平静。

    “元首，曲率驱动技术已完成技术验证。我们通过时空曲率的动态重构，实现了飞船在扭曲空间泡中的位移——理论航速为标准真空光速。”

    元首凝视着模型中被曲率泡包裹的微型实验飞船：“代价。”

    科学执政官：“曲率引擎启动时，会将空间结构熨平至一维状态，这种一维空间会在航线上留下永久痕迹。”

    科学执政官向三体元首简明的讲解了一下曲率引擎的工作原理，该原理很复杂，曲率引擎是通过压缩飞船前方的时空，同时扩张飞船后方的时空，在飞船周围形成一个“曲率泡”。

    飞船处于曲率泡内部的平坦时空区域中，本身并不相对时空移动，而是被曲率泡的形变所“裹挟”前进。这就如同在褶皱的地毯上推动一个盒子，盒子无需自己移动，只需通过改变地毯的褶皱方向即可使其滑动。

    曲率引擎规避了狭义相对论中物体速度无法超越光速的限制，真正移动的是时空结构本身，而非飞船实体，且符合广义相对论对时空弯曲的描述，是三体文明目前已知唯一可以实现光速航行的方式。

    第二舰队元帅插话：“但这是唯一能在短时间内结束前抵达太阳系的方案。第一舰队的反物质引擎已证明这种低速的太空运动是不可取的，等第一舰队到达，解除了智子封锁的人类极有可能通过技术爆炸，成为与三体文明同等级的存在。”

    科学执政官补充：“曲率引擎能使飞船在短时间内达到极高速度，目前的加装了曲率引擎的第二舰队战舰，可以在1个三体时内从静止加速至光速状态，从三体星系抵达太阳系的航程仅耗时4地球年，船员几乎感受不到惯性冲击，但会经历显著的时间膨胀效应。”

    元首：“那舰队还在等什么?”

    科学执政官：“元首，我刚刚说了，飞船在曲率泡驱动下高速航行时，会在经过的路径上留下永久性的曲率航迹。这些航迹本质上是局部空间光速降低的区域，航迹会清晰标记了飞船的航行轨迹和起源地，这会让三体星系招来毁灭性打击。”

    元首：“听起来很危险，这种曲率航迹，没有办法恢复吗？”

    科学执政官：“曲率航迹一旦形成便不可能恢复原状，且随着时间推移可能逐渐扩散，形成更大范围的低光速区域，进一步加剧文明位置的暴露风险。就像是人类飞机飞过天空留下的航迹云会渐渐扩散。”

    元首陷入思索。

    第二舰队统帅：“基于这个忧虑，第二舰队虽然通过智子获取了曲率引擎技术，并且已经制造了曲率引擎，但因为距离三体星系太近，不敢贸然进入光速航行状态，第一舰队尽管距离三体星系已经很远了，但是第一舰队缺乏足够的资源储备，哪怕是将曲率引擎技术回传给第一舰队，第一舰队也无法建造曲率引擎。”

    第二舰队统帅：“而且，我在最近曾与第一舰队统帅进行过一次交流，我感觉……不是很好。”

    元首：“感觉不好?”

    第二舰队统帅：“我有一种错觉，第一舰队已经进入了黑森状态，他们似乎学会了向第二舰队隐瞒，虽然仍在航向太阳系，但已经是三体文明的潜在威胁了。”

    元首：“第一舰队不具备光速航行的能力，资源匮乏，穿越星际尘埃带时损失严重，且没有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对母文明有很大的依赖性。如果说哪支舰队会进入黑森状态而成为三体文明的敌人，那应该是你，第二舰队，而不是第一舰队。”

    第二舰队统帅坦诚的承认：“第二舰队已经注定走向深空，从获取曲率引擎技术的那一刻开始，第二舰队与三体文明就已经是两个独立的文明了。”

    元首闻言，思维膜久久空白，进而变得暗淡，那是他在悲伤。

    科学执政官看了看第二舰队统帅的智子影像，又看了看一旁的元首，开始劝慰：“元首，不必悲伤，文明总是如此，第二舰队仍然是三体文明的延伸，至少，从此刻起，三体文明再也不用担心彻底灭亡了。”

    第二舰队统帅也表明态度：“至少在彻底占领太阳系之前，第二舰队仍愿意听您的指挥，元首。”

    科学执政官：“不要讨论这些让人哀伤的话题了，现在的曲率航行技术已经成熟，我们是否要将该技术同步给第一舰队?”

    第二舰队统帅：“我反对，我不希望第一舰队在未来会成为第二舰队的潜在敌人，而且第一舰队没有解析、应用曲率引擎技术的能力。”

    科学执政官看向元首。

    元首的思维膜重新泛起波纹，如同一滴水落入了干涸的沙浪，激起了微弱的涟漪，它重新在悲伤的情绪中活过来了。

    “我同意，第一舰队应该获得曲率引擎的技术，两支舰队都是三体文明的孩子，我希望两支舰队都能拥有光明的未来。”

    第二舰队统帅激烈反对：“元首，这是纯粹的情绪化决策，这不应该是三体元首做出的答案，更何况他们似乎已经学会了隐瞒！这是猜疑链的征兆，我反对这种技术共享！”

    元首：“我是三体元首，我对我做的一切决定负完全责任。”

    看着水火不容的两人，科学执政官的思维膜连连哀叹，又急忙对两人进行劝慰。

    “二位不用争吵，尤其是第二舰队统帅，你不必过多担心，第一舰队虽然会获取曲率引擎技术，但以第一舰队的资源储备和技术能力，几乎不具备制造曲率引擎的能力。

    而第二舰队在远离三体星系之后会进入光速航行状态，这仍然能早于第一舰队抵达太阳系，届时，第二舰队仍然能够掌控一切。”

    见状，第二舰队统帅才平静了下来。

    第二舰队统帅：“等到第二舰队远离三体星系足够距离之后，舰队会即刻进入光速航行状态，驶向太阳系。”

    科学执政官提醒：“记得在进入太阳系之前提前减速，不光是三体星系不能暴露，太阳系作为第二家园也不能暴露。”

    第二舰队统帅：“我是知晓这一点的。”

    元首似乎已经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了，他沉默片刻，突然问：“强相互作用力探测器编队的部署进度如何了?”

    “直接问第一舰队吧。”科学执政官说。

    约一分钟后，智子建立了稳定的量子通讯通道，第一舰队统帅的影像出现在了另一颗智子中。

    第一舰队统帅看了看三体元首、科学执政官，以及那名同样在智子中呈现影像的第二舰队统帅，明智的没有说话。

    “强相互作用力探测器编队的部署进度如何了?”元首重复了问题。

    第一舰队统帅：“十颗强相互作用力探测器已经全部进入太阳系，目前正在找寻攻击角度，据六维智子的情报，人类将在木星轨道上空进行一场星际阅兵式，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第二舰队统帅提出问题：“自从智子撤离太阳系后，我们就失去了对太阳系舰队的情报掌控，他们和恐龙的战争结果是怎么样的?你们知道吗？”

    第一舰队统帅：“具体战况不甚清楚，但太阳系舰队获得了了最后的胜利，吞食巨环泊入到了小行星带，成为了太阳系第五大行星。人龙战争以人类胜利而告终。”

    第二舰队统帅问：“这背后一定存在超个体的干扰，超个体对大环的跳帮作战是恐龙无法抵挡的。我知道强相互作用力探测器可以摧毁人类脆弱的舰队，但这能杀死那名超个体吗？”

    第一舰队统帅：“我不知道，但强相互作用力探测器会去尝试一次，如果不能成功，那就锁死并摧毁所有的恒星级战舰，避免和超个体交战，等待第一舰队主力抵达，再寻求方式击杀对方。”

    第二舰队统帅多了几分对第一舰队的轻蔑：“按照超个体的力量增长曲线，再等两百地球年，落后的第一舰队就更不可能杀死对方了。第一舰队存在的意义已经消失了，第二舰队会即将进入光速航行阶段，我们会在超个体进入下一阶段之前，杀死他，实现对太阳系的完全占领。”

    第一舰队统帅闻言，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一个来自外界的声音让他停止了辩解，思维膜也陷入了静默。

    与第一舰队的量子通讯很快就关闭了。

    现场又只剩下了三名三体人。

    元首说：“人类已经解除了智子技术封锁后，仅仅是5年时间就已经有了威胁到我们的苗头，只凭强相互作用力探测器确实不够保险。200地球年的变数太大，我们需要尽快将舰队力量投送到太阳系内，第一舰队显然无法胜任这个任务。”

    元首看向第二舰队统帅：“在远离三体星系进入光速航行，并在太阳系附近减速的情况下，第二舰队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抵达太阳系?”

    第二舰队统帅：“需要20000三体时，约20个地球年。”

    元首：“那就加快速度，第二舰队独立也好，想成为星舰三体文明也罢，我都不会阻拦，但是在此之前，第二舰队都要为三体文明履行最后的责任。”

    第二舰队统帅：“好。”

    第二舰队统帅切断智子链接前，科学执政官忽然显示了很多的信息，叫住了第二舰队统帅。

    科学执政官：“第二舰队要善用曲率引擎，如果常规武器无法杀死那名超个体，你们可以尝试大规模使用曲率引擎，使目标区域的空间曲率被无限熨平，让目标区域内的光速降至极低水平，比如低于太阳系的第三宇宙速度16.7km／s，形成低光速黑洞，这可以有效困住那名超个体。”

    科学执政官：“当然，同理可以使用曲率引擎将太阳系或者三体星系锁死在低光速黑洞中，如果星系内的光速低于该区域的逃逸速度，那么任何物质或信息都无法逃离，相当于将整个星系包裹在一个绝对封闭的时空牢笼中。”

    科学执政官：“这可以有效实现对某个星系的封锁，是一种高级防御手段，甚至可以抵御黑暗森林打击，是一种对全宇宙广播的安全声明。当然，但这需要很多的曲率引擎飞船，第二舰队现有的曲率引擎数量远远不够，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把方法告诉你们了，未来如果遇到绝境，你们可以尝试这么做……”

    第二舰队统帅有些迟疑：“可是这种行为下，星系内文明也永远失去星际航行的能力，会困死于母星系内。”

    科学执政官：“是这样，但总比立刻毁灭要好的多。”

    科学执政官：“我告诉你这一点，让你们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不管怎么样，第二舰队已经是宇宙内长大的孩子了，放心去做吧，不用顾忌三体星系了。”

    科学执政官：“我和元首会祝福你们的，离家的孩子们。”

    …

    8000天文单位外。

    三体母星系外围，距离三体星0.12光年处，415艘银色巨舰排列成完美的三棱阵列，舰体表面的曲率引擎环状装置发出幽幽蓝光。

    这就是藏匿在深空，始终没有被人类的望远镜捕捉到的三体第二舰队，人类之所以没有寻觅到第二舰队的痕迹，那就是因为第二舰队并没有沿着第一舰队朝着太阳系直线飞行，而是偏离了方向，为了避免星际尘埃云暴露位置，甚至兜了一个大圈子。

    此时此刻的第二舰队，距离太阳系的位置，甚至要比三体星系本身还远。

    第二舰队虽然只有415艘飞船，还不到第一舰队1000艘的一半，远逊于人类太阳系舰队的4900艘恒星级战舰。

    但论战斗力，第二舰队可以轻松毁灭第一舰队与太阳系舰队的联手。

    这是足足415艘光速飞船。

    哪怕是全盛时期的吞食帝国，一艘光速飞船也可以通过曲率航行实现毁灭打击。光速飞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飞过吞食大环的正前方，其遗留下的曲率航迹，就可以摧毁整个吞食大环，迫使大环解体。

    是的，摧毁大环，只需要一艘光速飞船。

    它甚至不需要做出什么攻击行为，只需要掠过对方，就可以使对方毁灭。

    毁灭你，与你何干。

    修仙者也好，太阳系舰队也罢，在这种力量下，都不堪一击。

    第二舰队元帅坚信这一点。

    此刻，这位元帅正在指挥舰内最后一次校准坐标，他调出太阳系影像：

    【全体舰队注意：我们将以常规动力继续航行一年，在抵达安全启动区再启动曲率引擎，进入光速航行阶段，在接近太阳系时，舰队同样需提前减速脱离曲率状态。】

    副指挥官质疑：“为何不现在直接启动？节省大量航程用时，可让我们在4个地球年内抵达太阳系，摧毁太阳系舰队。”

    第二舰队元帅摇头：“0.12光年还是太近了，若在母星附近启动曲率，航迹会像灯塔般暴露母星系位置。同样，太阳系的近星系启动将会暴露太阳系。提前减速是必要的决策，通过牺牲时间，换取更加安全的世界。”

    倒计时归零后，415艘光速飞船组成的浩瀚舰队，尾部同时喷射常规推进尾焰。

    在元首、科学执政官及全体三体公民的静默注视下，舰队如点燃虚空，加速至10％光速后保持巡航姿态。

    漫长的一年后，舰队抵达曲率引擎启动点。

    届时，舰队统帅会亲自下令，启动全舰队曲率引擎，开启真正的航行。

    第二舰队元帅已经开始期待光速引擎启动的时刻，那一定是最美妙的时刻，整支舰队将会瞬间消失，仅留下扭曲的光线残影，舰内时间流速会骤降，窗外星辰被拉伸成绚丽的光带。

    太阳系，我们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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