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短短的交手，在对“寂照”近乎完全不了解的前提下，安期生借着一句话和数招之间的破绽，就将皇帝的底色摸了个透彻——皇帝确实被改变了，但心性中底层的软弱和犹豫并未完全消失。

    “寂照”乃是心境。

    心性的破绽，就是“寂照”的破绽。

    皇帝，就藏在太子的外壳之下。

    随着安期生道破此事，太子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惫懒样子。

    “那又如何？”

    太子笑着后退数步，身形逐渐扭曲、淡化，在一息不到的时间里完全透明，而后消失在安期生的视线之中。

    “有本宫在，你伤不了陛下。”

    声音在太和殿之中回荡。

    局势扭转，安期生只需防备太子突袭，而无需再分出多余的注意力防备皇帝，危机大减。同时，若太子出手，就可能被安期生抓住，直接威胁到藏身其中的皇帝本体。

    但，安期生还是破解不了“寂照”。

    只要本体不出手，安期生就断无可能破局，只能天长地久地耗下去。这对皇帝来说，并不是不可接受的结果。

    只要拖到李淼苏醒。

    只要瀛洲天人尚存。

    只要安期生重伤未愈。

    胜负的天平，仍旧在一点点朝着李淼一方倾斜。

    安期生没有反驳，闪身朝着两名金甲护卫攻去。右臂虽废，左掌一扫，雄浑真气就将两名护卫一并拉入战圈。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留手。

    铛！铛！铛！

    安期生完全放弃了防守，所有护体真气都化作无形兵刃攻向金甲护卫。

    甲片飞溅。

    甲胄崩碎。

    血肉飞扬。

    掩藏了身形、正在观察情势的太子瞳孔骤缩。

    安期生的打法，变了。

    如果说之前安期生是宽袍大袖的方士、以伤换伤的武者，那现在，他就是舍命一击的刺客。

    就如眼下——安期生陡然屈膝，竟是毫不在意形象地跪倒在地！金瓜与斧钺从他头皮上擦过，他两条小腿又猛然弹出，将自己整个人弹入斧钺护卫胯下，并指一提！

    刷刷刷刷！——

    数百道无形兵刃，汇聚成巨大的锥体，猛然刺入胯，斧钺护卫未及发出一声痛呼，就被撕成两半！

    与此同时，金瓜凌空砸下。

    砸向安期生的头颅。

    可他却是停在原地，反手又是并指一引，那巨大的锥体于半空中轰然砸下！

    两声呼啸交错，都是舍命一击。

    安期生像是疯了，要与一个幻象换命。

    可皇帝和太子都不会这么觉得，安期生或许会输，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安期生会因为发疯死在自己手上。

    趁此机会，太子于数丈之外显形，目光死死盯住安期生的同时抬手一引，就要召回斧钺护卫。

    “尔其往——”

    瞳孔骤缩。

    面对砸向头颅的金瓜，安期生竟然只是歪了歪头，与此同时，左手猛地一挥！

    嘭！

    金瓜砸在左脸上，没有护体真气抵挡，安期生的左脸瞬间就被击碎，血肉泼洒而出。

    虽没有伤到颅脑，但这剧痛却可想而知——而安期生的眼神依旧没有丝毫波动。

    呜！——

    破空声起。

    真气凝成的大锥撕裂了空气，瞬间就到了太子的面前！

    仿若千年前，安期生于博浪沙扔出的那一击……不，经过千年的积累，这一击只会更加迅捷、更加致命！

    太子绝无可能抵挡！

    “唉。”

    就在这瞬间，太子陡然叹了口气。

    “陛下，交给你了。”

    他踏出一步。

    一道人影，一分为二。

    皇帝显形、留在原地。

    太子上前，一拳横架。

    嘭！——哗啦。

    大锥砸断拳锋。

    太子狂笑，另一只拳头再度击向大锥。

    现在，他看起来才有些真的像李淼。

    皇帝咬了咬牙，隐去了身形。

    护卫幻象死去可以随时重新招来，太子幻象却是他本心幻象中最为重要的部分，若是死了，重新凝聚需要不短的时间。

    但眼下已经没了重新招来护卫的时间，太子舍命为他挡下一击。幻象之中，已经只剩安期生和他，在他下一次现身的时候，就会迎来这个千年前的传奇刺客的搏命一击。

    他现在已经不再期望能击杀安期生。

    拖住。

    只要将安期生拖在此处，只要拖到李淼苏醒就好！

    皇帝消失不见。

    太子被铁锥击碎，安期生翻身而起，将金瓜护卫击杀。

    尘埃落地，声响暂歇。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安期生的左脸被砸烂，只剩充满了血丝的右眼，平静地看向四周，捕捉着每一丝动静。深入脑髓的疼痛，好像根本不存在于他身上一样。

    他就好像一块石头一样，无论是重伤、背叛、绝境都无法动摇他分毫。

    局势就这般僵持下来。

    忽然，安期生的目光波动了一下。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方才那一瞬，他的心跳停了一瞬，对他这种境界的天人来说，这种现象极不正常。

    但安期生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死了。”

    他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那一丝预感和悸动，是因为他的一部分消失了。

    种在李淼身上的那部分。

    夺舍，失败了。

    安期生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李淼的特殊，即使是在他跨越千年的记忆中也极为罕见，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不会惊讶。

    不过既然失败了。

    那他，也就没有再与皇帝耗下去的时间了。

    他还有两道后手，一道用来尝试击杀李淼，无需他亲自参与；而另一道，就需要他亲自去启动了。

    安期生朝着悸动传来的方向迈出一步。

    被拖入幻象中的那一瞬，他就迷失了方位，但李淼吞食性种的悸动，却为他指明了方向。

    皇帝面色骤变。

    因为下一瞬，安期生忽然消失在原地。

    嘭！

    皇帝猛然追去，试图追上安期生，但他终究是晚了一瞬——这一瞬，安期生就冲出了数十丈。

    天地变换。

    太和殿骤然消失在安期生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废墟、尸体、城墙、硝烟。

    安期生冲出了幻象笼罩的范围。

    他朝着皇宫方向冲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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