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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失言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明山月坐在书案前看书,烛火一跳一跳,把他的面目照得极是清晰,也把那颗朱砂痣印得更红。

    他眸光深沉,手中的书半个时辰未翻一页。

    郭墨进屋禀报道,“大爷,贺响来了。”

    贺响是飞鹰卫的一个小旗,表面看与明山月没有任何联络,却是定国公两年前埋去那里的暗桩,后交给明山月。

    他也参与了查抄和看守温家的任务。

    明山月放下书说道,“让他进来。”

    贺响进来,把头上的斗笠取下,从怀里取出一块碧绿玉佩呈上。

    明山月接过。

    贺响说道,“今晚正好小的值夜,偷偷与温凯见了一面。出示了大爷的玉佩,又说大爷早看不惯薛贵妃和薛家蛮横霸道,残害忠良,

    “也看出温大人是被人故意弄死,可惜回京晚了。大爷会想办法保全温家,让他放心。又说了大爷对温太太自杀的怀疑……”

    温凯看到这块玉,便知道一定是明山月派来的人。

    温凯年少时就与明山月交好,了解明山月的为人。他知道,如今若整个京城只有一人能帮到温家,一定是明山月。

    明山月不止有能力,是北镇抚使,还有强大的明府背景。

    而薛家嘴上说的好听,先是害死了父亲,后又害死了母亲。

    温凯说,“父亲出事前,曾经跟我和我娘交待过,若他平安出狱则罢,若死在狱里,一定是薛家所为。温家不是薛家对手,老老实实听他们安排,

    “回老家后守着家财安安静静过日子。等到没人注意我们了,就把舒儿嫁给姜怀昭为妾。若上天有眼,那些坏人自会倒霉,若上天无眼,也只得认了……

    “可我娘受不了我爹去世的打击……”

    温夫人听说温乾死在狱中,当场昏厥,醒来后大哭大闹。

    “老爷没有心疾,怎么可能突发心疾而亡?一定是薛及程那厮下的毒手……”

    温凯赶紧让所有人退下,小声劝道,“娘,慎言,不能再给家里招祸了……”

    温夫人根本听不进儿子的话,哭道,“那些证据是薛家让你爹交上去的,话也是薛家教你爹说的,凭什么让你爹替他们顶罪。

    “顶罪便罢了,他们非但不想法子营救,反倒要了他的命。你爹真是,薛家把他卖了还那么老实,就该把实情全抖落出来。

    “还有我的舒儿,貌美如花,温柔良善,若不出事会嫁给长公主的儿子,天下最最俊俏的上官如玉,享一辈子福。

    “凭什么嫁给姜怀昭,还是做妾。姜怀昭一个做竹器生意的,瞎了一只眼,脸上还有吓人的疤,连给舒儿提鞋都不配……”

    温凯气急败坏捂住她的嘴,压着嗓门说道,“娘,若你想让这一家子陪葬,就可着劲儿闹。”

    温夫人方闭了嘴,用帕子捂着嘴痛哭不已。

    温凯又去窗前看看没人,回过身低声说道,“娘,这个结果是我爹用命换来的,否则家里可不会这么安生。

    “我爹睿智,他如此安排定有深意,我们照做便是。回老家先安安静静过日子,几个月后我亲自把妹妹送去湘西,备一笔丰厚的嫁妆,总不让她太委屈。”

    温家早有准备,先一步把大半家产藏去了别处。

    回了老家,他们也不愁吃喝……

    温凯眼里涌上泪水,喃喃说道,“可我娘半夜就人不知鬼不觉地上吊自杀了。我知道,我娘不会自杀,定是被人害了。

    “我娘真是,那些话怎么能轻意说出口。也怪我,早应该提醒我娘,房顶、树上、不知哪个角落,都会有飞鹰卫监视我们……”

    贺响追问道,“温大爷可知温大人为何如此安排?那姜怀昭又是什么人,竟值得令尊将掌上明珠许给他做妾?”

    温凯摇头道,“我只知道姜怀昭做竹器生意,住在湘西怀江。这么多年来过京城两次,都是我爹私下去见的他,我们从来没见过……

    “听说他右眼瞎了,右脸上还有一大块疤,是坠崖所致。之前我没多想,可我爹在死前有此交待,应该有我不知道的什么事。

    “还有,我娘被害前一定有人问过姜怀昭的情况,我娘知道的不比我多。”

    温凯又给贺响深深一躬,“请贺爷转告明大人,我怀疑姜怀昭与薛家渊源颇深,而我爹又知道他们之前的某些事。

    “若明大人能找出其中缘由,铲除一手遮天的薛家,为我爹娘报仇,温凯感激不尽。”

    ……

    明山月听完禀报,面沉如水,放在桌上的大手紧握成拳,极是沮丧。

    温乾用命换得全家平安,又煞费苦心在死前把那件秘事告之于他,却因妇人失言坏了满盘计划。

    他思忖片刻,对贺响说道,“告诉温凯,我知道了。为了温家上下,让他管住自己的嘴。温太太就是接受不了丈夫横死,自寻短见。”

    “另外,为了不让那些人起疑,三四个月后照常把温舒送去姜怀昭那里……”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若不出意外,姜怀昭已经跑路了,温舒不可能给他当妾。”

    贺响一愣,问道,“姜怀昭不是最有可能被先一步的人抓住吗?”

    明山月摇摇头,冷笑道,“温舒是被太后娘娘和阳和长公主同时看上,可以给上官如玉做妻子的姑娘。温乾却宁愿让她给姜怀昭做妾,此人岂是等闲之辈?”

    他心底还有不能明言的,温乾临死前能见到自己是意外。若见不到,他的棋便会落在那个名叫“姜怀昭”的人身上。

    让爱女给他做妾,必是期待姜怀昭能为温家讨回公道。

    这般人物,岂能轻意被人抓住?

    贺响走后,明山月又把郭黑唤进来,“速传魏福来见。”

    魏福是明家暗卫的一个管事。

    明山月几乎可以断定,姜怀昭就是知晓“赤兔换婴”内情之人。若找到他,大案便能水落石出。

    可温夫人失言,让薛家先一步知道有“姜怀昭”这个人,他们定会抢先一步去湘西找人。

    如此,自己也不容易找到他了。

    两天后,武毅伯案子落定,坐实他滥用职权、诬陷忠良、贪污军饷的罪行。

    温乾追悔莫及,以致突发心疾死在诏狱。

    皇上念及武毅伯祖上为大炎朝立下汗马功劳,没有从重处罚。

    只是削去武毅伯爵位,夺去其子官位,贬回原籍,子孙三代内不许入仕。

    连族亲都放过了,直系家眷也保全下来。

    这个结果是温乾用死和闭嘴换来的。

    薛家做梦都没想到,温乾死前跟明山月说了什么秘事。

    冯初晨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猜测或许跟薛家有关。

    温家下人已经发卖,主子限期五天内离京。

    飞鹰卫抄了家,对温家家眷还算克制,没有打人,也没有轻薄女眷。

    二十几个飞鹰卫在小院外面日夜看守。

    十月十二,给明夫人治疗完后,冯初晨和半夏坐车去温府送别温舒。

    温家人明天启程回老家合州。

    不是因为冯初晨和温家有交情,他们没有交情,不过是一个看诊,一个付费。

    但大姑去世时温家派人去吊唁了,冯初晨觉得自家应该记着这份情。

    半夏去跟一个飞鹰卫说道,“我家姑娘跟温四姑娘相识,想给她送点程仪和药材。”

    说完,拿了一两银锭子送给飞鹰卫。

    不仅上官如玉跟抄家的飞鹰卫打了招呼,薛副指挥使和明山月也打了,他们自是不敢过份。

    那个飞鹰卫接过银子,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亭子说道,“你们去那里等候,我去请温四姑娘。”

    冯初晨走去亭子里。

    望望四周,雕栏玉砌今犹在,却已物是人非……

    这深宅大院,昨日还是钟鸣鼎食之家,今日已成风雨飘摇之所。富贵荣华,有时比清贫更危险,一朝倾覆,便是万劫不复。

    不久,温舒款款而来。

    昔日娇美如花的容颜,如今憔悴得几乎脱了形。苍白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半旧绸衫裹着消瘦的身躯,发间只插了一支木簪,再无往日的珠环玉绕。

    她没想到来送行的人是冯初晨,先还以为是玩得好的秦大姑娘或者上官姑娘。

    来到亭子里,温舒红着眼圈说道,“谢谢你来看我,原来这世上还有值得相交之人,没想到我最要好的手帕交是冯姑娘。

    “我爹走了,我娘走了,小侄女昨天也走了,我大嫂和二嫂病了……一切全变了。落地凤凰不如鸡,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哭出了声。

    她的小侄女,就是温大奶奶的二闺女,不到一岁的奶娃娃,冯初晨亲眼看着她出生。

    冯初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轻声说道,“老百姓的日子虽然清贫,却也安稳……”

    安稳么?不一定,还要看怎么谋划。

    又道,“天无绝人之路,你们定会熬过去的……”

    正说着,几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是上官如玉及端砚、松砚和两个护卫。

    听说上官如玉要见温家兄弟,飞鹰卫不敢怠慢,小跑进去叫人。

    上官如玉看到她们,也来了亭子里。

    温舒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背过身用帕子把泪擦净。

    她更没想到上官如玉能来看他们。

    可惜这么美好的如玉公子,他与她今生无缘了。

    上官如玉说道,“温姑娘珍重。我给黄知府写了信,让他看顾你们。”

    温舒给他曲了曲膝,忍住眼泪说道,“谢上官公子。”

    温家兄弟走了过来。

    他们也没想到上官如玉会亲自来送行。

    抱拳道,“上官公子,冯姑娘。”

    上官如玉拿出一封信交给温凯,“这是我写给黄知府的信,黄知府曾经与我二叔是同窗,同在国子监读书,有难处了找他们……”

    温家兄弟深深一躬,“谢上官公子。”

    冯初晨不想听他们叙话,奉上一个装了二十两银子的小布包和一包药材给温舒。

    “此去山高水长,温姑娘万望珍重。”

    温舒再次福身,泪眼婆娑,“多谢,冯姑娘也多多珍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会永远记住你。”

    冯初晨带着半夏走了。

    她让吴叔去下一个街口等候,她们步行去徐记包子铺买包子,那家包子冯不疾特别喜欢吃。

    买完包子,两人在街上信步走着。

    半夏不禁感慨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能想到,昔日金尊玉贵的温四姑娘,今日竟与北安坊的姑娘一般打扮。那股子傲气,也消磨殆尽了。

    “上官公子不只长得俊俏,心地也这般良善。这时候去送行,还为他们安排后路……”

    冯初晨望着远处,“是啊,境遇一下翻天覆地。”

    上官如玉的确是一个好人,在温家最艰难的时刻敢施以援手。当然,他那么有恃无恐也是因为背后靠山强大。

    突然,前面人群里传来一阵嘈杂声。

    是一个小姑娘的哭声,“娘,求你把我卖去好人家吧,卖去醉欢楼,女儿这辈子就毁了。”

    一个妇人的大嗓门,“你个丧门星,还挑卖的地方好不好,有人买你就念佛吧。”

    小姑娘的声音,“娘,又不止我一个人生在七月十五,大表舅也生在那天,二姥姥家不是没事吗。”

    妇人吼道,“他家没事,可咱家有事。你爷奶和大哥都被你克死,老娘好不容易又生了个小子,又被你克得半死不活。没把你掐死已是老娘慈善了……”

    小姑娘被掐得尖叫起来,哭求道,“娘,求你把我卖去好人家,我挣了钱拿回家给弟弟看病,给你们养老。你别把我卖去醉欢楼,求你了……”

    “你给老娘闭嘴,不把你卖个好价钱,哪有钱给你弟弟看病……”

    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推女儿入火坑的娘就碰到了。

    冯初晨很是气愤,拉着半夏走挤进人群,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被一个中年妇人拖着去前面的一家妓院。

    三层楼,外面挑着许多红灯笼。

    小姑娘跪在地上不走,被妇人像拖凳子一样拖着往前挪。

    冯初晨对半夏耳语几句。

    半夏跑过去挡住妇人说道,“不要走,我家姑娘愿意买下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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